后宫如懿传大结局

第55章


这样的日子,皇帝还不清楚么?”
  皇帝硬着声气道:“旁人可以是,乌拉那拉如懿不可以。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朕亲自选的皇后。”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你若不在意皇后,自然也能装糊涂下去,顶多一辈子不闻不问罢I。你们彼此都活得这么清醒,分分寸寸都不肯让步,无非还是彼此太在意的缘故了。因为在意而废后,皇帝你自己觉得值当不值当?且皇帝觉得,废了乌拉那拉氏,谁可以继位为皇后?”
  皇帝别过头,“朕在意的是一个皇后该有的言行举止,而非乌拉那拉如懿这个人!若无可以继位皇后的人选,那便空留着后位也罢。免得不合适的人站到不合适的地方去。看若有合适的人,取而代之又何妨?”
  太后微眯了双眼,轻轻笑道:“皇帝的意思,是令皇贵妃?”她的唇抿得意蕴深深,“令皇贵妃足够婉顺清媚,但皇帝难道忘记了,她是宫女出身。”
  皇帝双眉挑起,赫然冷笑,“怎么宫女便做不得皇后么?若是令皇贵妃识趣,儿子抬举她也是应该的。”
  太后一震,蓦然想起,原来他的生母便是一个卑贱的宫女。这样想来,怕也无可无不可吧。
  “皇帝如此说,是真的要废弃皇后了?但愿皇帝你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每一步都不会有让来日后悔之举。”太后望着他,意味深长,“若要废后,伤的不止是皇帝你的圣明,也是你自己的心。哀家的意思己经说明白了,言尽于此,你自己慢慢思量吧。”太后斜倚着身子,望着皇帝起身欲去的背影,声音沙哑低沉,缓缓地道,“皇帝,当日来面见哀家执意要立如懿为后的人,是你。今时今日执意要废弃她的人也是你,其实哀家身为女子,也真的很想知道,怎么从前喜欢的,如今却那么不喜欢了 呢?”
  皇帝眼光有一瞬的迷离,仿佛透过了庭院中烂漫盛放的春桃,看到了遥远的地方,“皇额娘,儿子也不知道。就如儿子不明白,曾经如懿可以对儿子一往情深,为儿子承受种种委屈,如今却这般暴烈狂悖了呢?”他自嘲地摇摇头,身影在花事繁盛里显得单薄清瘦,“大约,人都会变的吧。”
  太后目中微澜,泛着淡淡温情,“既然你与如懿都是,那又何必执着废弃她呢?你与她的龃龉疏离,都是彼此在意的缘故。皇帝,彼此留一线,不是为了别的,只为真正废弃她之后,你会后悔,会发现自己对她的在意,那时便真的追悔莫及了。”
  “不!”皇帝断然决绝,“儿子不在意。这个女人,皇后不像皇后,妻子不像妻子,奴才也不像奴才。她搁在哪里都不合宜。儿子厌恶这样不合宜的女子。”
  太后目光如水,澄澈通透,“若说像皇后,像妻子,莫过于孝贤皇后。若说像奴才,你宫里多的是。可是那时,你又未必喜欢了。当年孝贤皇后在世,你也曾不喜她恪守规矩、古板无情趣。待她死后,才觉出她种种好处。也许来日,如懿死了,你才会想起,她曾有过的好处。”
  晴光落在他面上,有照不亮的阴翳。皇帝不复一言,缓身退去。
第二十五章 春弭
  如懿是在一个漆黑的深夜回到翊坤宫的。宫里安静得近乎诡异,空气里顿然失去了江南杏雨烟柳的暖与润,触鼻是清冷的寒意。
  她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素青色云纹折枝莲花大氅显得格外单薄,在夜风里颤颤地抖动。如懿望着熟悉的甬道上一盏一盏亮着的昏黄灯火,仿佛照着自己早已看不清的昏昧前路。一路送她回来的人是福灵安,那是孝贤皇后亲弟傅恒的长子。她与孝贤皇后的恩怨宫中皆知,又当落魄之际,福灵安这一路陪伴,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照顾也不周全,不过是容珮细心陪伴,才熬了回来。
  那又如何?她的未来已然全部断送,何来祈求别人的好颜色?
  海兰本没有跟着南巡,她一早得了消息,急得嘴角都上了火,便领着人候在了翊坤宫外。
  因着帝后离宫,宫中的烛火都停了一半,黑沉沉的夜里,月色惨淡。青釉色的月光下只见重重金色兽脊安静伏定,冷冷仰天瞪着,呐喊无言。四下里寂然无声,唯听见一乘青帷辂车的车轮轧过古旧的雕花石板路,惊起擔上的宿鸟呱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翊坤宫似一只沉馱怪异的兽,潜伏在暗色之中,唯有宫门口两个斗大的水红色薄绸灯笼,被风曳得晃晃悠悠,如两只不能合上的眼。
  宫车辘辘而定,容珮扶了如懿下车,海兰已然带着叶心候在了门外。她陡然见了如懿,看她身着碧水色无绣锻服,桓字髻上簪着几支素净的犀玉扁簪,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她哪里还按捺得住满腹的凄惶,喊道:“皇后娘娘——”
  话到唇边戛然而止,进忠小跑着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愉妃娘娘,这一句皇后娘娘还不知叫得叫不得。您,还是跟奴才一样,先叫一声主子吧,也不算得罪了。”
  名分未定,总是落在尷尬地里。
  海兰也未看进忠,走到如懿身前,依足规矩施了一礼,轻轻唤:“姐姐。”她仰起清定的眸子,温声道,“你和皇上,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不过,姐姐终于回来了。外头不安宁,只要回来就好。”
  如懿眼底一热,握住她的手,念念道:“海兰。”
  海兰的掌心明明是湿的。不知这一路候着自己的消息,海兰是何等焦急失措。她原是静惯了的人,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却为了自己,这般心惊。
  如懿生了歉意,静静道:“别慌。”
  如何能不慌呢?这话原是安慰罢了。海兰笑意温沉,定定道:“是。咱们还有永琪和永璂。”
  进忠道:“愉妃娘娘,主子得赶紧进翊坤宫去。春寒料蛸的,总得进了里头才好歇息,隔了外头不该有的东西。主子也好静心思过啊。”
  海兰知道进忠正得势,也不便顶撞,便道:“皇上的旨意本宫已经知道。皇上远巡在外,宫中一切都由本宫打点,翊坤宫事宜,本宫也会照料好。”
  进忠笑道:“那是自然的。皇上身边有令皇贵妃照顾,宫里一切还得仰仗愉妃娘娘。”
  他刻意咬重了“令皇贵妃”四字,海兰如何不恼,面上却笑得安然,“是。”
  进忠又道:“皇上说了,主子一回宫就得进翔坤宫,一应服侍的人都得撤去。只留容珮、菱枝和芸枝三人,免得闲杂人等扰了主子静思己过。”
  他话语中未有一丝尊敬之意,如懿哪里肯与他计较,海兰也忍下不言,只是扶住了如懿手臂,“里头连夜已经打点好,臣妾送姐姐进去。”
  进忠伸手一栏,“愉妃娘娘,皇上说了,进了翊坤宫就不必出来了。您玉足矜贵,这一步迈不迈,您可得思量清楚了。”
  海兰银牙微咬,正要发作。如懿已在袖子上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你还要替我照顾永璂,更有永琪。”
  冷风涌动,在甬道间呼啸穿梭,打得鬓边一支白玉莲首压发缀着的一绺红缨珠流苏,沙沙地打着耳际,是冰冷的疼。海兰眼底泪光一闪,解下自己身上的织金南荑曲字贡缎大氅披在如懿肩上,那大氅的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十分和暖。
  海兰忍着泪道:“臣妾已经极力安排,但内务府已得皇上旨意,里头……里头不比往日,姐姐保重。”
  如懿合上掌心,从她手背滑过,“海兰,保重。”
  如懿不忍再回首,步下匆匆,转入宫中。身后两扇宫门相合,发出沉闷悠长的声音,似将一副绵软心肠,狠狠夹断。
  海兰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踏着宫灯倾流而下的一泊光亮缓步走进,泪水潸然而落。
  进忠劝道:“时辰不早,愉妃娘娘既已接了主子,也可早点安歇了。”
  海兰颔首,“公公一路辛苦。”她正要挪步,只觉得足下唯有窸窣之声,正是如懿素日间不离的一枚金累丝嵌珍珠绿松石蝶舞梅花香囊。那香囊以细金丝累累缀起梅花十二朵,花蕊处均嵌白色珍珠一颗,以绿松石琢成蝴蝶模样,内侧镶金,阴刻梅花十九朵,朵朵如生。囊内存着如懿最爱的沉水香,香气幽然,犹自沾染她衣袂之间。
  海兰心底一酸,弯身拾起,紧紧攥在手心,吩咐叶心道:“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如懿行至殿内,才知海兰的不得已是为何。连菱枝也禁不住发出惊呼,来感慨殿内天翻地覆的变化。
  灯烛被减至两盏,昏黄暗淡。她渐也适应了昏暗,熟悉了周遭物事的轮廓与错落。容珮端起莲形铜灯,小心护着灯芯,替她照亮察看。
  自如懿出冷宫,翊坤宫便是她的居所,多年来精心布置,无一不典雅华贵,早已融进一桌一椅之中。可是乍然见到,宫中略微值钱的东西一应都被撤去,连床帷帐帘所用,都换成了宫人所用的青灰布幔。
  容珮双唇哆嗦着道:“内务府的人怎可以如此待娘娘?皇上尚未废后,他们便迫不及待了么?”
  如懿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废后之意昭然若揭,内务府最通上意,如何不知。如懿步进佛堂,见青灯依旧,佛尊含笑,一如从前。菱枝再开柜子,四季衣衫还算周全,连暖阁里如懿的一副绣花架子,各色丝线都还不缺。便知海兰所能极力打点的,便是如此了。
  如懿安然盘坐于青绒布蒲团上,拈起一串佛珠,对着拈花慈悲的佛像,念出佛语三千。
  她的唇角,绽开郁郁笑色,也好,这便是往后所有的日子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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