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战舰

    但话又说回来，他其实也会突然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可爱。
    特别是像现在这种状况。
    「怎么啦?」
    「嗯……呃……那个啊……」
    露出陷入短暂思考的样子之后，香奈美开口对他说：
    「你之前说你失去记忆……我在想或许没什么大不了啦……」
    「真的吗?」
    「嗯，我稍微想了一下，当时，我一听到自行车摔倒的声音，马上回头观看，结果就没看见隼人哥哥的身影了。」
    没错。
    这我也知道。
    同时，我也获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啊……例如因为不小心辗到饮料空罐，害你连人带车摔倒的话，那你很可能会被护栏绊到脚，导致整个人就此摔进山谷去……」
    原来如此，这是香奈美自己想出来的合理解释。
    「嗯，是会摔进山谷没错……」
    「然后撞到头，整个人就昏过去了……是不是这样呢?」
    香奈美的视线夹带着一丝不安，隼人则以笑容回应。
    「嗯，或许真是如此。」
    「对啊……」
    「对，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真是太好了。」
    感到安心的香奈美，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样算彻底解决喽?」
    「嗯，算彻底解决了。」
    香奈美窸窸窣窣地缩进被窝里，冰枕顿时发出了带有点湿气的『咕噜』声。
    「冰枕都退冰啦……我帮妳换个新的好了。」
    「那个……」
    拿着冰枕，正要离开房间的隼人，被香奈美给叫住。
    「什么?」
    「那个……你真的都没事吗?」
    他马上理解到她想问什么。
    「嗯。」
    隼人点了点头。
    「妳放心，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谎话。
    他说谎欺骗了香奈美。
    从昨晚开始，他就不停地编织谎言，对隼人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他从冰箱的冷冻库里拿出新的冰枕，并将已退冰的冰枕放进去，当他回到香奈美的房间之时，她已经很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为了不吵醒她，隼人小心翼翼地帮她更换了冰枕。当他伸手扶起她的头，看见少女那泛红的脸颊上浮现出笑容，似乎是在对他说：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大约过了两小时后，千波很准时地回到家中。
    在这段时间内，隼人只是一直守候着香奈美的甜美睡相。
    5
    回到九○三号室之后，隼人直接走回自己的寝室，仰躺在床上。
    现在才只是下午三点左右，从窗帘收在两侧的窗户向外望去，蓝天顿时映入眼帘。
    然而，他却觉得现在已是三更半夜。
    他好像走进了一个永远不会天亮的黑夜之中。
    这个房间、这张床都跟往常一样，毫无任何改变。
    但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却再也不是以往的自己。
    当天，他以『粟生岛隼人』的身分所看见的人生最后一幕，乃是骑着登山自行车的香奈美。
    这至少让他觉得比较好受一点，因为他还能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看见香奈美的身影。
    他将手伸到自己的眼前。
    他看着手掌、看着手背、又看着从短袖上衣延伸而出的手臂。
    他俯看着自己的身体，这具躯体看起来就跟过去没什么两样，让他实在很难相信这具身体与过去自己的身体，乃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他起身坐在床缘，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夹带着连他也感到十分吃惊的热能。
    「四季……」
    他开口呼唤。
    『什么事?』
    女性的声音做出响应，她好像打从一开始就在这个房间里面一样，站立在坐于床缘的隼人面前。
    「为什么?」
    『我不懂你的问题。』
    「为什么不干脆丢下我不管，让我一死百了呢?」
    隼人此话，是指着他自己而说。
    『当异文明的智能生命体遭逢生死关头之际，我们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若此一危机还是由我们所造成的话，那就更责无旁贷了。』
    「是谁教你们不要坐视不管?」
    『我们的伦理观念。』
    哪来的伦理观念啊！
    『当时，我们实在想不出其它还有可能保住你一命的方法……』
    「是我拜托你们的吗?」
    拜托你们救我一命。
    「难道是我亲口拜托你们的吗?」
    拜托你们把我改造成非人类的生物。
    不过……
    『由于你的本能希望能够保住一命，因此我们才展开救援行动，可是现阶段来说，你的智能凌驾在你的本能之上，于此状况下，假设你的智能渴望一死，那我们也有义务得回应你的要求。』
    换言之，你们会愿意取我性命就是了。
    『若这是你的愿望，我们将马上帮你实现。』
    隼人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视线与注视着他的四季对上。
    她的眼神……充满着令他无法置信的悲伤。
    『你……想求得一死吗?』
    当天他本来就该承受的命运……
    死亡。
    『最后一幕』再度浮现于眼前。
    是香奈美。
    当时她从自行车坐垫上起身，一口气猛踩踏板，侧脸还清楚露出得意的笑容。
    「谁想要……」
    他眼前的景色忽然扭曲变型。
    「谁想要死啊！」
    四季的身影，以及她身后的书柜全都产生扭曲，从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也显得份外刺眼……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啊……」
    此时，隼人总算察觉到……原来是自己正在哭泣。
    眼泪不停夺眶而出，沿着脸颊往下滚落。
    「我啊……我……」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胸口有一团热热的东西，逐渐膨胀扩大。
    此时，四季的手有了动作。
    她摘下白色军帽，原本以为很短的头发，瞬间扩散开来，落于白色制服的肩膀部位。
    她微笑着。
    她瞇着双眼，浮现于嘴唇上的笑容……居然充满了……慈爱。
    『抱歉。』
    她靠近他。
    拥抱着他。
    应该没有实体的四季，用她的双手抱着隼人的头；理当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四季，以她的胸口抵住隼人那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她轻轻抚摸了他的头。
    她的手……是如此慈祥、如此柔软。
    而隼人……已经到达极限。
    他哭了。
    他放声大哭。
    他咬紧牙关，双手握拳置于膝盖上，哭了出来。
    隼人好像是要抒发出一切悲伤、不满似地……放声大哭起来。
    在四季的拥抱下……
  只是……房间里就只有他孤单一人。
  
第三章    银白色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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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奈美有隼人家的钥匙。
    而且只要学校有上课，香奈美就会每天早上都到他家叫他起床。
    因此醒来时与香奈美四目相对，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然而今天有一点跟往常比较不同，那就是香奈美并没有出声叫醒隼人，而是静静地坐在床缘注视着他的睡脸。
    所以，当原本侧躺的隼人睁开双眼时，发现香奈美的头突然从眼前的床单下面冒出来，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哇咧，现在是怎样?」
    隼人被吓得从床上跳起。
    「你还好吧?」
    香奈美劈头就这样询问他。
    隼人这才回想起来。
    昨晚隼人并没有出现在长岭家的餐桌前。
    他拨了通电话过去。
    『我好像被香奈美传染，也有点感冒的迹象，现在实在没什么食欲，所以要先休息了。』
    是的，这是谎言。
    「妳咧?妳的感冒好了吗?」
    隼人岔开话题反问她，只见香奈美脸上满是笑容。
    「嗯，我已经痊愈了！」
    做出这个回答的香奈美，身上所穿确实不是睡衣，而是换上了直条纹衬衫及牛仔迷你裙。
    「这都多亏了隼人哥哥的照顾。」
    她说到了晚餐时间，妈妈进房间看她的时候，她的烧已经都退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听妈妈说隼人也病倒了。
    所以今天太阳一出来，她马上就跑过来探望隼人。
    「那，隼人哥哥你还好吗?」
    「啊?喔……是啊。」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嗯，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