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大小姐的S女教室

仔细想想，她才是这间教室里最不适合搞恶作剧的人。什么样的恶作剧才不会被她搞砸，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简单的恶作剧吧。”
  大小姐拿出笔袋，从中抽出一根圆珠笔。
  “Yellow，戳M男。”
  “嗯……嗯！”
  接过圆珠笔，夕纱学妹摇摇晃晃地离开座位。
  也许是怕她又跌倒吧，看她起身的同时赤璇学妹站起来扶住了她的腰际，就连大小姐与卡卡莉也走了过去握住她的肩膀，情况瞬间变成了众女簇拥着她朝我走来的局面。
  “夕纱加油～夕纱加油～夕纱加油～”
  双手握着圆珠笔，夕纱学妹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我面前。在加油打气声中，她看着我，脸蛋红红地说着：“那么……学长，人家，人家要捉弄你了。”
  “嗯，请吧。”
  我抓着后脑回答。
  “戳死他～戳死他～戳死他～”
  众女一点良心也没有的打气声再次传来，夕纱学妹用力地闭起眼睛，推出了圆珠笔。
  “欸！”
  圆珠笔头落在我的胸膛上。
  说真的，那简直就是不痛不痒的一击。
  被女生们整了一堂课，此时的我终于放宽心垮下了肩膀。如果要为今天所有恶作剧使我困扰的程度做个排名，夕纱学妹的攻击无疑是最后一名。
  “如，如何？”
  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由轻松地把手放到夕纱学妹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起来。
  “嗯嗯，好可爱好可爱……”
  “咦？那，那再来一下！欸——”
  “还是……好可爱好可爱。”
  我几乎都要笑出来了咧。
  啪锵啪锵啪锵啪锵。
  四道视线同时向嘻皮笑脸的我射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教室里的温度仿佛突然下降了二十度，大小姐她们都是一副愤怒的样子。
  盯——
  （女性公敌……）
  其中，有这种视线自不在话下。
  ……怪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啊？
  “咔咔咔。”抢过圆珠笔，拿出美工刀，赤璇学妹推出刀片交到夕纱手上。
  “夕纱，别用圆珠笔了，这给你。”
  “Yellow，等下什么都不要理了，瞄准M男的心脏就这么捅下去吧。”
  “孤赐与你力量！”
  “等下我会推你一把的，夕纱同学。”
  “给我等一下！你们明显就是要我死吧！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又没欺负她！”
  “你安静！”
  “是……”
  “呜呜……”
  武器从圆珠笔换成了美工刀，夕纱学妹将它捧在胸前用泪眼看着我，就要往我身上戳下去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大家在愤怒什么，但就算对象是夕纱学妹，我被美工刀戳到应该也不会完全没事吧！
  只不过——
  夕纱学妹犹豫了。
  再次犹豫。
  又一次犹豫。
  最后，轻轻放下美工刀，转头看向身后所有女生。
  “对不起，但人家……还是不要了。”
  不要。
  这句话宛若什么箴言，也许是察觉了夕纱学妹语调里的坚持吧，一瞬间，整间教室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个无声的微笑，从大小姐的嘴角挑起。
  “哦……是因为做不到吗？还是因为对象是M男的关系？”
  “与做不做得到无关，人家也不是不喜欢跟仕音学长在一起的感觉……”
  转过身，夕纱学妹摇头。
  “可是，人家还是不喜欢恶作剧……不管对谁都一样。”
  “为什么？”
  “因为……人家也曾经被人捉弄过，知道那种被人恶作剧时的感觉。”
  夕纱学妹垂下睫毛。
  “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个性又软弱的关系，人家常常被欺负。看在人家不敢报告老师的分上，像这样子在上课时被同学拿圆珠笔戳，也是常有的事情。
  “也许仕音学长是自愿陪我们练习恶作剧，可是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会让仕音学长感到困扰的恶作剧，人家都不愿意这么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直到此时，我才想起一件事。
  聚集在这间教室里的女孩子，都是一群异类。
  正是因为与常人不同，与常人格格不入，才会来大小姐的S女教室，以成为一个坚强的女性为目标来学习。
  然而，人类却是一种会排挤异类的生物。
  也就是因为这样，因为她们的不同……
  她们，也许都曾经被人欺负过。
  听夕纱学妹这么说，果不其然，除了大小姐以外的女生们，同时想到什么似地低下了头。
  “这么说起来，以前我确实也因为性子比较倔强，老是替女生们出头，常常被男生欺负……之所以向往武功，体能也变得这么好，可能就是因为从小跟男生打架，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关系。”
  觉得恶作剧就是“直拳攻击”的赤璇学妹喃喃自语着。
  “孤以前，也因为没有爸比的关系，常常被学校的同学嘲笑……就连妈咪替孤准备的便当主菜都老是被大家抢走，只能一个人哭着吃青菜……所以，才会好像永远长不高。”
  觉得恶作剧就是“抢走食物好吃的部分”的卡卡莉睁着空洞的眼睛坐回位置上。
  “……啧。”觉得恶作剧就是“让对方很烦很烦”的茗夜学妹默默无言，撇开了脸。
  是的。
  个性明明很老实，却总是爱逞强的向赤璇，过去常常跟男生这么用拳头你来我往。
  没有父亲的卡卡莉，便当里最好吃的部分总是被大家抢走。
  被全班同学孤立的叶茗夜，一个人默默无言地坐在教室角落被全班同学丢橡皮屑、弹橡皮筋。
  性子软弱、笨手笨脚的夕纱学妹，也正是最常被欺负的人。
  她们之所以会选择用那些方式对我恶作剧，之所以提到恶作剧就先想到那些方法，正是因为那些，就是她们自己的亲身经历。
  “对不起……婷学姐、仕音学长，人家做不到这堂课的要求。如果说，成为S女就一定得拥有一颗坏心肠，而且必须懂得恶作剧的话，那人家可能无法成为S女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哭，夕纱学妹只是对大小姐深深地鞠了个躬。
  “不，你做得很好哦，夕纱学妹。”再次轻拍着她的头发，我这么说。
  回头一看，仿佛与我心意相通似的，大小姐也正露出宛若太阳般的微笑。
  “正是如此。”
  “咦咦？”
  “谁说谈话性课程不能加入交互式教学？谁说真讲课就不能加入假命题？”
  一手插腰，一手竖起食指点着下唇，大小姐这么问着：“诚然，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凡事抱持着恶意，将自己的利益建筑在他人的牺牲之上会更利于往上爬……可是，人类却也同时是拥有灵性的动物。在拥有能够给予他人恶意或善意的机会、在能够选择时，你究竟会做什么样的决定，这一点却不该由任何人来告诉你。”
  “咦？可，可是，婷学姐……明明一直欺负仕音学长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么做啊。像我这样的S女之所以喜欢欺负M男，是因为这样子我就会觉得开心，看着M男困扰的样子我就会觉得很可爱——特别是他其实不那么讨厌被捉弄时。”
  “本来，先不说其中到底有没有恶意，恶作剧就是一种让自己的恶趣味得以满足、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会做的事情。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恶作剧，那么还有做它的必要吗？”
  “东方学姐的意思是……”赤璇沉吟着。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经历、自己成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各种原因。与其盲目听从别人的意见——他们都不是你，当然无法替你下决定——不如面对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任谁都有说不要的权利’，这句话可不仅仅是对M男说的。”
  “跟所谓的圣贤不一样，我不希望告诉大家该怎么做、该怎么决定——你只需要对得起自己的真心，并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就够了。”
  轻轻地靠在我的椅背上，大小姐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一句话：“比起‘S女必须有一颗坏心肠’这件事，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才更称得上是个‘S女’。被迫遵从他人，只不过是又一次地被人恶作剧了而已。”
  古圣。
  先贤。
  这些人不断地告诉我们要怎么做，他们的话语变成了社会道德，变成了规范，变成了金科玉律。
  然则，什么是恶作剧？
  恶作剧便是强迫他人面对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强迫他人接受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此中当然有善意也有恶意，更也许具有恶意的部分才能算是恶作剧，但这打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毕竟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虽然还不算是大人，但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差不多该到自己判断想做什么、该做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