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到碗里来

10 冰丝换弦


这宅子虽说是在城西,有些偏僻,却不失为一个安谧宁静的好地方。这里是凌桓父亲在叶城的宅子,外面看着简单,内里也是精心布置过的,虽比不上皇城脚下的凌府,却也是五脏俱全,精致非常。幼年时,他也跟着过来住过一些时日,对这个地方还有些记忆。
    修竹也看到了凌桓,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凌桓面前,“公子”。
    等凌桓询问之后,才知晓原来他前脚才离开他师傅住处,修竹便收到了老相爷凌统的飞鸽传书,让他先到这边帮着凌桓打理。他脚程快,就比凌桓几人先到了几天。
    “公子,有人要见您。”
    修竹说这话的时候,身边已没有其他人。陈洛生没来过叶城,早就撒欢的跑出去溜达了,顺带还捎上了有些不情愿的书画。
    凌桓想起了那封被他烧掉的信,也猜到了几分,将放着观赏的那一株黑松细细修剪,“不急,既然来了叶城,就好好逛逛,怎么说也是大沥除却京都皇城之外,最繁华的地方。”
    修竹看着自家公子那悠闲的样子,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破天荒的带上了几分笑意,说:“是”。
    陈洛生还以为凌桓被老爷子强行送到叶城,是有事要做。可这家伙却真的像是过来游玩的,带着一个书童一个侍卫,翩翩公子样的好不惬意。
    这么一来二去,也过了半月,天天出门晃荡的日子,就是陈洛生也有些烦闷,这日,见凌桓带着修竹和书画,似乎又要出去的时候,他才开口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再出去遭罪了,那什么,书画也不许去,子卿身边有修竹跟着就好,你过来陪我斗蛐蛐儿。”
    看到书画一脸为难,凌桓也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就陪着吧,我的琴弦断了,城东有家乐坊,我带修竹过去看看。”
    随意搬了把躺椅在园子里晒太阳的陈洛生,这才看到跟在凌桓身后的书画怀里抱着一把琴。修竹听到凌桓的话,伸手就去接琴,可书画却像是愣怔了一般,将那把闻蝉紧搂在怀。
    直到修竹轻咳一声,才在懵懂中将闻蝉交到了修竹手上。
    凌桓像是没有见到书画的怪异一般,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带着修竹出了门。
    从城西,到城东,虽然不远,但靠脚走的话,两人也还是要一顿饭的功夫。不过凌桓不着急,就如他这半个月来的一样,手上执着的折扇轻摇,步履稳健,一派自然,身后又是跟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抱琴男子。
    叶城来往,非富即贵,饶是如此,凌桓那张脸,合着身段,也还是让不少见惯了大世面的过路人,引首回望。
    凌桓也不在意,跟在身后的修竹更是面无表情。进了那家名为砌月的乐坊,那些眼珠子都快要长到两人身上的才收敛了些。
    那乐坊的与外面的熙攘倒是有些不搭,进来的多是些文人墨客,也有人在拨弄琴弦,偶尔挑出两三个音节,却也是沉沉的好听。
    那乐坊老板见人进来,也不似茶聊酒肆一般,直接迎上来,而是等凌桓二人走过来,将琴放在了横案上,他才伸手,将那断了一头的弦捏在两指间,说:“公子是来修琴的么?”
    “换弦”
    那人反复搓着断弦的动作,因为凌桓这句话一顿,才继续道:“要换什么弦。”
    “极北之地的冰蚕丝。”
    那人听到凌桓这话,居然是笑了出来,说:“公子这就是在为难小人了,那冰蚕丝何其珍贵,”他似乎是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凌桓,才继续道:“不过,那么难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就不知公子出不出得起这个价了。”
    “出八两金如何?”
    “公子是在说笑么?八两金怕是连一小截断线都买不着,您这把闻蝉不错,叶城的雪蚕丝也是不错的,公子不考虑看看?”
    “那就是不能谈了?”见那乐坊老板不可置否的样子,凌桓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了一方血红色的玉璋,血色飘花,鬼斧神工,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要是加上这个呢?”
    那乐坊老板原本还有些玩笑的眼,一落在那块血玉上,徒然一骇,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放在琴弦上的手,无端的勾起了一个杂音,引得周围零散站在挑琴的公子少爷,都惊得往这边看。
    那乐坊老板似乎也察觉出自己的孟浪,他隐晦的打量了凌桓几眼,那块雪玉早在杂音初现之时,便被凌桓收起,此时,见这乐坊老板看过来,给了对方一个温温的笑。
    “朱,咳,公子,那天蚕丝在内室,这边太过杂乱,不如两位弦跟小的进去用些茶水,再看看那冰蚕丝做弦合不合适。”
    这乐坊老板声音不大,却也不小,靠得近一些的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闻言,还颇为惊诧的朝那方向望过去,只是那时候凌桓二人已跟着乐坊老板绕进了内室,他们也就见到了一个月白色的背影。
    凌桓喝着茶水,见乐坊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心的将那茶盏放下,说:“怎么,是不是给出的价格不满意?这冰蚕丝就当真这么贵,我还真换不得了?”
    那乐坊老板被凌桓这一番好说,倒是弄得更局促了,他注意着凌桓的脸色,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身后一个泠泠如流水一般清透可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您终于来了,奴家可是等您好久。”
    那声音似柔似魅,恍惚间已冲到了耳底,就似耳边轻语一般,让旁人生不出半点警惕心思。也就凌桓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香风袭来,凌桓一抬头,就见一袭红衣,勃颈上还有着一小圈白绒绒的兔毛围着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嘴角含笑,眼尾带俏的女子就这样风情万种的来到了凌桓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说:“苏绾见过公子”。
    凌桓听到他的称呼,眼神微闪,心中已是了然,“苏姑娘客气。”
    凌桓不温不火,倒是出乎苏绾意料。她还以为,就这么一个蜜罐子里泡大了的公子少爷,多少也会有些藏不住,没想到这人倒是有那么几分,倒是她有些小看了。
    见着苏绾那张水嫩青葱的脸,凌桓还真没法将这人与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的朱雀楼楼主扣在一起。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女子,却是拿捏着多少人的命脉。
    没人喜欢被人抓着小辫子,但朱雀楼实在根深蒂固,没怎么见它发展,等意识到的时候,却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好在这朱雀楼,也只是做一些买卖,倒也没闹出太大的事。
    苏绾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在朱雀楼说一不二太久,虽然没多少人见过她,江湖上对她的传言却是不少。
    蛇蝎美人,蛇蝎说的是手段,就算是兵不血刃,死在她名下的亡魂也不少了,再说美人,这苏绾却是一难得的美人。且不说那对随便一弯便是风情的眉眼,就是她那双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柔荑,也是不少男人的心头好。
    只不过,有那个心,也要有那个命,多少想一亲芳泽的,都死在了来的路上,可见这女子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会儿子凌桓这样一个自诩风流,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拿着块信物,就想来压她一头,可能么?
    只不过,苏绾不傻。凌桓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料到这女人不好对付,别看她现在是这么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背过凌桓,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苏绾接过丫头奉上的茶水,将上面的浮沫用碗盖轻轻拨开,小小的嘬了一口,“月前就听闻公子将到叶城,只是奴家日盼夜盼,公子也是到了今日,才前来相见,就不知公子是不想见奴家呢,还是叶城的乱花迷了眼。”
    这苏绾倒是不客气,她压着人也习惯了,头一次遇到个不怕她的凌桓,饶是这人持着朱雀楼的信物,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也不能教她信服。
    这头苏绾这个小女子咄咄逼人,那厮凌桓却是老神在在,修竹是最懂他家公子的,便站出来说:“苏小姐,我家公子素来听闻朱雀楼大名,想必也是苏小姐教导有方,只不过,刚才这位乐坊老板已是答应了,要用冰蚕丝为我家公子续弦,想着以朱雀楼的名号,应当是不会反悔吧。”
    凌桓才听到修竹开口,就有些忍不住了,只得端起茶盏,将唇边的笑掩住。别看这家伙一副话不多的样子,要是说出一两句,总是能把人噎死。
    苏绾不气反笑,她眉眼生得好,还为笑起眼尾就自带三分情态,没有矫揉造作,倒是随了苏绾的身份地位,让人移不开眼,“这位小哥,这样可是再说我朱雀楼小气?”
    “不敢不敢,家教不好,还望苏姑娘海涵,”说着,朝着修竹那里带着几分斥责,“还不退下。”
    见自家公子如此配合,修竹眼里笑意闪过,便低头称是。
    苏绾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有些好笑,却也不点破,只是对着身边的乐坊老板说:“求叔,将这位小哥手上的琴带下去,既然答应为凌公子换琴弦,就换得彻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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