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到碗里来

12 见或不见


还是陈洛生眼尖,他离得近,直接伸手将那枯枝捡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梅花?你前两天,夜里不睡,就是再看这个?我说少卿啊,没想到你还有收集这个的癖好。该不是城西的梅林折的吧,就那里的红梅开得最好。”
    这陈洛生还真没想到,他不过是随意的调侃,还真的猜准了。只是,还没等他将那本来就没什么可看的枯枝,再看出朵花儿来,就被突然横过来的手截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手里哪里还有什么枯枝败叶的。
    他见凌桓弯着身子,捡起了那本之前夹着那株梅花的《诗经》,将那梅花枝又再次放了回去,也避开了陈洛生探究的眼。
    倒是将书篓子打翻了的书画,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口中还小声说着公子饶命。凌桓只是开口,让他将东西收好,只是手上的那本,却再也没有放下。
    他虽然觉得这样的凌桓有些不对,却也因着他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左右也看不出个什么,也就没在盯着凌桓看,转头去摆弄棋局了。
    绿芜山庄不愧是武林第一大庄,且不说车上用来盛酒的白玉小盏,就是两人下的那副棋子也是不一般。更别说这明明在行走,却感不到半点颠簸的马车了。陈洛生与苏炔杀了几局,就输得恨不得将棋盘整个掀到对面执白子的苏炔的头上,他急的眉毛都上火了,但对面的苏炔却是不急的喝着温好的黄酒,眯着个眼看他。
    让原本就有些不得劲儿的陈洛生越发不对了。
    好不容易陈洛生抢了个先机,眼看就要下赢了,马车却停了下来,说是到了绿芜山庄。苏炔原先也是想着让他一局,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陈洛生赢他,外面就传来护卫的声音,“启禀庄主,昨日庄主刚走,便来了一个小叫花子,硬说是前来找一位姓凌的供奉,可是山庄里姓许姓张的都有,偏偏没有那个凌姓供奉,您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一截月白色袍子从马车里露出,接着一个淙淙如古琴一般清冽的声音便直击入耳,“那人在哪儿?”
    守卫也不傻,这人能从这车里出来,摆明了与庄主关系,就在他犹豫间,苏炔的声音也追了上来,说:“怎么没有凌姓供奉,你面前这位不就是了,人在哪里,还不快带我们去看看。”
    守卫虽然诧异这新供奉的年纪,却也是恭敬的说:“夫人心善,那小乞丐现如今在西厢处睡着。”
    苏炔皱眉,倒不是因为将乞丐迎进山庄,他们庄子里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回到周边镇上派米发粮,还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山庄里谋个职位,管个温饱,“怎会送去西厢?”
    想是那守卫也清楚,便答到:“那小乞丐大约是病着,只说是来找凌供奉的,话都没说两句,便晕了去了,看那身子骨,也是病弱得紧,不过,虽然是个乞丐,但身上却带着这个。”
    说着便将一颗绿莹莹的碧色珠子递到了苏炔面前。
    凌桓一见到那珠子,就知道不好,这会儿子也顾不得其他,就是见惯了这人淡定模样的陈洛生也有些惊讶与凌桓现在的样子。
    火急火燎的就拖着那守卫朝着绿芜山庄里面赶,半点没有平常的悠闲样子。
    等追到后面的陈洛生七绕八绕的,不知道绕到哪里去的时候,凌桓已经坐在了守卫说的那人所躺的床榻边。
    伸手将那人额前凌乱的发拨开,意外的露出了一张白生生的脸,只是在左脸颊处,有一道想是砂纸磨过的血痕,让见着的人无端有些心疼。
    凌桓管不住手的轻轻碰了下,床榻上那人却像是受不住疼的缩了缩身子,他惊着了一般,缩回了手,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即便是昏过去了,却还是不安的簇着眉的少年。
    跟着进来的苏炔见是这个样子,压下了心中的猜测,只是吩咐身边的人端一盆热水过来,又找了个伶俐些的丫头跟着伺候着,才退了出去。
    修竹见自家公子的样子,又见到床榻上那人的模样,给书画递了个眼色,便退到了屋外守着。书画见修竹将门合上,便小声的朝修竹问道:“修竹哥,那屋子里躺着的是个什么人呐?怎么小公子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他虽然在凌府也待了不短时间,而且也因为长相清秀,会说话,会来事儿,后面更是被凌老爷子亲自调到了小公子的住处伺候着,可想而知,他也是个伶俐人儿,也讨人喜欢。虽然这修竹他也是刚认识不久,但大家都是伺候小公子的,他以为两人都是一样的,便自作聪明的开了口。
    只不过,一向无往而不利的书画,这次却打错了算盘,也算错了人。
    修竹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公子的事,不是我等可以妄论的。”
    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书画的脸上一下子就难看起来,这修竹不就是仗着是小公子身边的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是老相爷亲自指给公子的呢,都是伺候人的玩儿意儿,这修竹又能有多高贵?
    不过他心里是这样想,面上可不敢表现太多,敛了敛多余的情绪,书画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府里好多人都说,他不笑的时候,也就是清秀,笑起来,却有小公子的三分。
    只可惜他碰到的是修竹,一个对凌桓的话惟命是从的人,眼里除了他,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人。所以,见书画不死心的朝他呵呵一笑,他也只是将头转开,当作没看到的样子,自然也就错过了书画眼里飞快闪过的恶毒。
    这一些,屋内的凌桓都无所觉,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床榻边,看着上面原本不该在这里见到的人。
    上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多月前,这人也是这般躺着,却没有如今这般狼狈。凌桓叹了口气,将搭在铜盆上的帛巾拧了拧水,折成一角,为那人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这还是凌桓第一次见李玄狼狈成这个样子,却是笑不出来。
    何必呢,你就承认就好了,你就是舍不得这人,舍不得这人受半点委屈,何必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
    他这么一顿间,却是将那沾了水的帛巾压在了李玄脸上还冒着血的痕迹上,听到底下人抽气似得气音,凌桓才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
    李玄是被疼醒了的。脸上那条擦伤,是他从马上摔下来,在草丛里滚了一圈时候,挂到的。伤口不算大,却是真的疼,就像是有千万根丝线拉扯着,一下一下的,如今更是被这加大力道的疼痛,给直接弄醒了。
    他恍惚着个眼,那人还是氤氲着淡漠的眼,表情温温的,跟从前无大区别。
    “子卿……”
    “嗯”
    见李玄抬起手,似乎是要触碰他时,凌桓伸出手,将那人还有些泛着凉气的指尖握住。李玄见此,眼里一黯,就在他以为那人又要淡着个嗓子跟他说什么,殿下请自重之类的话的时候,那人却是微微低下了身子,将他抬起的手附在自己的脸上,“少珩”。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不容忽视,李玄像是被惊到一般,完全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他只是见凌桓将他还曲着的指尖拨弄着,附在了脸上,就见李玄原本还有些刷白了的脸色,猛地一下,比那血染的还要红上几分,几乎要滴出血来。
    “子,子卿,我,我……”
    “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他知道李玄虽然不说,但自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他,哪怕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见李玄有些不自在的挪动着身子,凌桓有些会意,“我让他们给你弄点水来,你先清洗一下。”
    听见凌桓的话,李玄才想起如今的自己是有多么狼狈。且不说那身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就是他一路赶来,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他清洗的身子,这会儿子突然清醒的李玄,才朝后猛地一缩,避开了靠得他极近的凌桓,像是怕身上的不干净,沾染到凌桓身上一般。
    见李玄低着头,缩在了角落里,凌桓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走向了门口。他没有问明明该在若拙殿的李玄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为什么作为暗卫的容十三,居然没有陪到他身边,甚至没有问,李玄为何会知道他在这里。
    可是他这样突兀的动作,却惊到了缩在角落的李玄。所以等凌桓身子突然顿住的时候,他回过身子,就见低着头的李玄揪住了,他之间落在了床榻上的下摆,带着艰涩,“别走”。
    有些诧异李玄的反应,凌桓顺着对方的力道又坐了回去,说:“我只是出去让他们给你弄点吃的,顺便烧点水过来,让你沐浴,”末了又在加了一句,说:“我不走。”
    闹了个大乌龙的李玄刚降下去没多久的血色,又一下子爬满了那张有些惊惶的小脸上,他松开了凌桓的下摆,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身子。
    凌桓见他这样,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没笑出声,他看着李玄那有些散乱的发髻,心知这一路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眼里的情绪有些压不住的转过了身子,出了屋子。
    凌桓出去之后,低着头的李玄才缓缓抬起了头,死死盯着那扇被凌桓合上的雕花木门,眼里慢慢都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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