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

第70章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应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真是!”华夏先生怒容不改,古先生一时无话了,就着慌地瞟瞟他老婆爱新觉罗*如凤女士,对她是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使了不少眼色。
    “亲爱的表哥!”爱新觉罗*如凤女士说,拉过两把椅子让华孔二人坐了。
    “古先生,我想听你解释解释。”华夏先生焦急地说,“协会到底怎么啦?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一一说清楚——说得清清楚楚!”
    “咳!咳!”古先生咳了两声,大概是为了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他说。
    “说吧。”见古先生兀自停顿不说了,华夏先生急忙催促。
    “整件事是这样的——”古先生又一次停顿了——他觉得他应把神情调得悲伤一些、哀婉一些,而这项工作需要他停顿那么一会儿。
    “快说吧!”华夏先生把语气加强二倍说,极不耐烦地瞟了古先生一眼。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古先生就开始口若悬河地说了,面色始终保持悲伤。“老表哥,你刚走一天,第二天协会楼前就聚了一大帮子人,他们自称正义之士,先在协会门前对协会及您本人、协会会员破口大骂,比泼妇骂街还厉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让会员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我们全体捂住了耳朵,由他们骂个够。一等这群听风就是雨的无知莽夫骂够了,他们自会走的。谁知道他们骂完之后,竟要在协会楼层及其周边广贴侮辱性标语。这怎么行!我当然不答应,就率领协会会员们想驱走他们,哪知道他们竟然抢先动手,说对人面兽心的、打着君子的幌子行龌龊之事的畜牲们不必手软。您听听!他们一大帮子人就追着我们打了。这真好笑,本来是我们想驱逐他们的,却反而成了他们驱逐他们。被他们追出协会的会员,一去不复返,我敢说他们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我清点协会会员人数,只剩一半了。我本以为灾难己过去,好运将降临界,谁想实际情况却是祸不单行。就在这一天,老表哥,我同时收到两份文件,一份是市教育局下发的,另一份是民政局下发的。两者表述的是同一个意思,即要取缔中华君子协会。文件中说:‘中华君子协会’六字初看名目优雅、格调高尚,但就近期媒介曝光来看,实则阴暗面极多,并己造成恶劣影响,骂声四起,现特通告予以取缔,限三日内办完取缔手续,倘不遵照执行,后果自负。我也是没办法呀,老表哥。按说事情到此应算完了,但我万万没想到——老表哥,我估计你也万万想不到的——昨天,就在昨天,民政局又下发了一份文件,说你当初注册协会时所出示的房屋租赁合同——就是同那个白亚心签定的——是假的。而当时居然因人疏忽没看出,民政局为此开除了那个人。文件上还说,老表哥,他们说你竟敢出示虚假合同去蒙民政局,这是对民政局的公然挑衅和最大侮唇,他们反复声明说要告你哩。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厄运不断啦!”说完最末一句,古先生的面色愈加悲伤了,从而标志着他的神情由假装转入了真情流露。
    “这么说,”默然良久,华夏先生发出绝望的一问“协会没啦?——中华君子协会没啦?”这一个令其万念俱灰的痛苦念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华夏先生的伟大头脑。毕竟,噩耗太突然,而事实也太残酷了。
    这一天,“神思恍惚、郁郁不乐、丧魂失魄”的华夏先生“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回到了他的郊区小瓦屋,然后钻入君子之斋,不声不响地闷坐了起来。素儿在一旁竭力劝慰他,效果却不怎么理想。这一晚华夏先生一夜无眠。他回想中华君子协会及其创办,回想协会会员,回想自协会创办以来他的种种活动他回想了许多许多,最终又想到中华君子协会——这是他能否圆梦的全部希望所在,而今却没了!华夏先生极其痛苦的枯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华夏先生在小瓦屋周遭走了一圈,时而抬眼望天,时而俯首沉思,时而又长久地凝视微波荡漾的河面,他甚至对一只凌空而过的鸟儿的华美羽毛赞美了一句——所有这些有力地表明,我们的华夏先生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这一晚华夏先生己能入眠了。第三天他精神了一些,随手翻过一部史书来读——这应是华夏先生排遣忧闷的最常用、最主要恐怕也是最管用的方式了——不想他恰好读到史家谈迁的故事,整个人当即精神大振了。足以证明这一点的,是华夏先生的连续三天来面无人色的脸孔一下子就焕发出光彩了。与此同时,他作出了一个令人钦佩的惊人决定,从而揭开了他人生的新篇章:他决定从头再来,重建中华君子协会。至此,华夏先生才算是从协会取缔的噩耗所带来的伤痛中解脱出来,恢复了正常心态。
    在本部传记快近结尾之际,对于书中几位重要人物的现状,是该好好作作交待的,相信读者也是这么期待的。至于他们的命运将来若何,谁也说不准,包括作者本人,故而他只能是谈谈现状。
    先说吴德和吴道。这两个小眼睛人,并不像他们当时在法庭上向华夏先生承诺的那样,洗新革面、痛改前非,而是一如从前甚至更甚从前地经营着五礼出版社,居然也蒸蒸日上、前景光明,不单是建筑规模扩充了一倍,社中人员也翻了一番。他们被视为出版界的成功人士被邀到某档电视节目作客去了,据说是传授成功经验,近期他们大晏宾客,说是要好好庆祝业己取得的伟大成绩,争取更上层楼。
    再说说蒙仁和宋列。他们在新闻界混得如鱼得水、好不快活,如今己双双被各大媒体奉为新闻巨子。他们之间曾发生一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即在到底谁才是新闻界头号巨子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休,进而争到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丧失理智,于是蒙仁先生下笔成文,将宋列先生的隐私登报了,宋列先生也下笔成文,将蒙仁先生的隐私也登报了。这引起舆论哗然。蒙宋二人这才头脑清醒,就又合力平息了此事。
    三说五礼市市长钱XX和市教育局局长曹不土。侏儒市长前阵子给人告了,罪状之一是说他假借义捐之名聚不义之财,导致民怨沸腾,他便灰溜溜下台了。然而最近听说他又上去了。曹不土先生常常作客市电视台教育频道,谈一些连他自己尚也朦胧的有关教育现状的话题。节目主持人是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欣然称赞曹不土先生总是站得高、看得远、想得深。曹不土先生照旧时常光顾硕鼠大酒店,进去的时候腹中空空,出来的时候大腹便便。
    四说白亚心。他是最末一个需要交待的人。同前几位相比,他应算作运气最差的一个。正当他以一贯的行骗伎俩去骗他的第五十三个客户时,他被当场逮捕了,因为这第五十三个客户由人民警察化装而成,且己盯上他有一段时间了。一到局子里,白亚心哭爹喊娘的该交待的不该交待的统统交待了,包括蒙骗华夏先生一事。华夏先生也由此得以免于被民政局起诉,因为他们不久得知华夏先生亦是上当者。
    关于“华夏先生研讨会”,也得补充一点是,它诞生于中华君子协会创立之初,解散于中华君子协会取缔之后,其间对华夏先生作出过如本传记第二章所述的研究。研究资料至今保存完好。
    写到这里,是仍然不能收尾的,倘就此收尾,则未免可惜。因为下面的一段精彩对话,事关华夏先生的个人幸福,同样事关孔素玉的个人幸福,从而事关所有耐心读书至此的列位读者的某方面幸福,故而不可不不漏一字地引出如下——
    有一天——是美好初春的一天——孔素玉来到了小瓦屋。这一天,天空蓝蓝的如洗,河水清清的泛着漪涟,枯草吐出新绿,杨柳亦己发芽,这些美丽素雅的景致点缀得孤零零的小瓦屋颇具诗情画意了。一席华孔二人之间的较长对话也将在诗情画意中展开。
    孔素玉问华夏先生:“先生,您是一个人在过吧,这些年?”
    “是一个人。”华夏先生说。“基本上是这样。这间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在住。”
    “我是说您没有结婚吧?”孔素玉又问,带点紧张地看着她所问的人,尽管她在心里明白这种紧张有点多余。
    “没有。”华夏先生一说,孔素玉又接着往下问。
    “考虑过吗?”孔素玉说,“您考虑过结婚吗?”
    “现在还没有。”华夏先生说,辅之以摇摇头的脑部运动。
    “您这样是错误的,先生,”孔素玉批评说,“人人都得结婚,人人——特别是成人——都得考虑结婚的。这从来不是小事,先生。”
    “你说的很对,我想。”华夏先生认真的想了一想说。
    “您觉得我怎么样?”孔素玉压低嗓音说,脸蛋儿微微泛红了,“我是说如果由我永远陪着您。”
    “这恐怕不大可能,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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