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21章


    冷紫想去大池找找,可这两个小时却正值营业高峰,买票洗澡的人络绎不绝,而她却找不到人替她,——她和那些服务员以及保安几乎全都不搭腔。
    她的样子可以冒充冷红,人际关系却不能。
      她就那么呆呆地应付着,心里的担忧象一面小旗,一点一点地高悬起来。
    而各种各样的想法是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让小旗摇摆不定。
    她洗完澡会去哪里?
    去阳台收衣服?
    那也该回来了。
    去厕所?
    那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去餐厅临时服务?
    餐厅早就没人了。
    去宿舍休息?
    那也该让人和她说一声啊。
      好容易等人渐渐地少了,她抽空往宿舍去了一趟,冷红没有在。
    厕所、餐厅、阳台也都没有。
    她偷偷去了一趟歌舞厅,那里也没有。
      她急了。
      见我姐了吗?
    她问白薇。
      见我姐了吗?
    她问许良辉。
      见我姐了吗?
    她问奕奕。
      见我姐了吗?
    她问小黛。
      全都没有。
      而随着这个统一的否定答案的出现,冷红的去向也越来越清晰。
    她可能去的,只有三楼。
      这是一个月来她们姊妹俩分离时间最长的一次。
    冷紫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可笑而无能。
    她还是没有看住她。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已留在这里的决定是否愚蠢。
    人看人能看得住吗?
    即使是看住了人,能看住她的心吗?
    她发现这些天,她看住的不过是冷红的影子,冷红的人和心,她一样也没看住。
    相反,好象她时时都在冷红的掌握之中,是冷红看了她。
      但是,无论怎样,目前,她还是要找到冷红。
      冷紫疾步向三楼跑去。
    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她迎面碰见了方捷。
      你去哪儿?
    方捷问。
      找我姐。
      那你呆会儿吧。
    我好象听说她在浪漫三号有事。
      她要是没事我还不来找她呢。
      她是我的员工,你不应该打扰她的工作。
      她是我的姐姐,我必须让她走出泥潭。
      冷紫的学生腔让方捷忍不住笑了:你真要去找她?
      别废话。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那我告诉你,你要后果自负。
    出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后果自负,与你无关。
    冷紫坚决地说。
      方捷让开了路,冷紫冲了进去。
    她径直来到浪漫三号门前,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人在门后没有露面。
    冷紫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这里的门,都是隔音门。
      等到冷紫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世界上很多事情似乎都是这样,在不明白的时候开始,在明白的时候结束。
      小凤凰,我的劲道如何啊?
    朱局长俯在她耳边轻问。
      冷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已经没有思绪了。
      你知道么?
    你可真紧,真象处女。
    朱局长以为她在回味,沉醉着说。
    他挨着她躺下,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从上到下。
    忽然,他觉出手上有血。
      他忙起身看床单,床单上也都沾着零零星星的血。
      你还是处女?
    他说:这不可能。
      冷紫依然闭着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仿佛如果她是处女就是世界上最蹊跷的事情。
      有人敲门。
    他连忙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冷红站在门外。
      他张大了嘴巴,看看冷红,又看看屋里,再看看冷红,看看屋里,然后象见鬼一样逃了出去。
      怎么回事儿?
    他闯进方捷的办公室,费力地问。
      没什么,你轻易不来,来一次还不让你尝个鲜?
    方捷笑道。
      客观地说,张朝晖的外型看起来也是挺不错的,虽然说不上帅气,最起码也应当是俊朗。
    最可贵的一点是他比较讲究卫生,不象许多男生一样,头发乱蓬蓬,衣领灰蒙蒙,夏天从  来不穿袜,冬袜永远是黑尼龙。
    为此,和他一起主持过节目的四班的文娱委员叶潇曾夸他是男生中的稀有品种,可谓鹤立鸡群。
    叶潇家在杏屯县城,父母都是县直机关的干部,父亲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父母从小就很宠她,因此,叶潇的话里一向都是带着被娇惯坏了的自由和野蛮。
    此时,她正和张朝晖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你怎么吃这么一点儿?
    她发现张朝晖吃得很慢。
      胃好象有点不舒服。
    张朝晖说。
      等会儿我回家里给你拿点儿药。
    我爸胃不好,家里什么胃药都有。
      不用。
    谢了。
    张朝晖无精打采地说。
      不用谢了?
    你还真不客气啊。
    叶潇瞪大了眼睛。
      张朝晖不由得笑了。
    她在逗他。
      你准备报什么学校?
    叶潇又问。
      到时候再说吧。
    还没想呢。
      决定了就告诉我一声。
    叶潇看了他一眼:我还想和你同学呢。
      张朝晖支吾了一声,低头扒了一口饭。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孩子对他的好感。
    可他已经容不下任何女孩子了。
    除了冷紫。
    不过他也不想明说。
    他怕引起叶潇的情绪波动,现在已经到了高考的关键时刻,一时的情绪之变对任何学生而言都有可能是一种决定终生的力量。
      叶潇如此。
    那么冷紫呢?
    冷紫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上课了。
    这又会对她的高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张朝晖去大青庄找过两次,一无所获。
    他替冷紫写了个病假条。
    他断定冷紫不来上课一定与冷红有关。
    冷紫一定是去了星苑。
    可是星苑那么大,他到哪儿去找她呢?
    他心如火焚,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哎,那一对双胞胎姊妹里的妹妹不是在你们班吗?
    叶潇问:这一段时间好象没见她。
      张朝晖没支声。
      听说她姐姐在星苑做鸡,有没有这回事啊。
      听说只是听说,不要乱讲。
      乱讲?
    全校的人都知道。
      谁见过?
    张朝晖放下碗,严厉地问。
      叶潇哑然。
    她不明白张朝晖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
      回到教室,有人对张朝晖说有他的信,张朝晖有些奇怪,他的信很少,一年也难得见一两封。
    他来到传达室,取出了信。
    地址很陌生,是从星苑寄来的,分量很轻,象是什么也没装一样。
    从封信上的字体来看,不是冷紫的。
      他拆开了信,就跑出了学校大门。
      那一天下午,他平生第一次旷了课。
      第四卷  我没有这么说,我也没有那么保守落后。
    冷紫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她没想到冷红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可是,除了死之外,你还有很多路可以走,比如告。
    你为什么不告?
      是的,我可以去告。
    可是那有什么意义?
    对于我的现状而言,我去告和去做小姐的结局,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怎样,我都已经是众人眼中的另类女子了。
    告的话,人们或许会对我有一些或公开或隐蔽的好奇和同情。
    可这些恰恰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它能代表  你的学费吗?
    它能代表妈妈的药费吗?
    ——对不起,又说你和妈妈了。
    冷红顿了顿,好,不说你们,就说我,它能代表我今后的平安和幸福吗?
    它什么都不能。
      是的,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
    私下的妥协看似软弱,而其实也很宽容,宽容到可以不伤害到你表面的一切拥有。
    而公众的审判看似光明,其实也很残酷,残酷到让你失去太多的美好。
    因为,在公正的审判下,往往隐匿着一种巨大的世俗浪潮,这种浪潮似乎是虚浮的,可也是强大的。
    它的虚浮让无视它的人为所欲为,它的强大则让遵循它的人胆战心惊。
    于是,遵循者往往会投入无视者的怀抱。
    正如牢记规则的都是兔子,嘲笑规则的都是豺狼。
    豺狼就常常吃掉兔子。
    而兔子也常常臣服于豺狼。
    于是,在某种意义上,犯罪和世俗是同盟军,豺狼和规则是好朋友。
      就如你所说,告不能代表钱,告没有意义。
    冷紫沉默片刻之后说:那第一次之后,你有了钱,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为了报仇,我被迫做了第二次。
    冷红说。
      那第三次,第四次呢?
    不会每一次都是被迫的吧?
      可是,你没有找到那个人。
    冷紫清晰地沿着自己的思维方向前行:就如你说,第二次也是被迫的,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
    不会每一次都是被迫的吧?
    你已经挣了那么多的钱,那钱已经足够维持我们生活了,你还是没有离开这种生活。
    为什么?
    你自愿了,为什么?
      因为,冷红艰难地顿了顿,这是一个让她害怕的问题,也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更是一个她没能找到明确答案的问题。
    可是,此刻,她知道她必须回答。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小紫,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一到春天,妈妈就开始取出地窑里的红薯,我们就吃一天红薯吃一天窝窝头。
      冷紫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冷红要说什么。
      后来,生活好了些,我们就变成吃一天窝窝头吃一天花卷。
    花卷你还记得么?
    就是那种用玉米面和白面一层层裹起来蒸成的馒头。
      冷紫点点头。
    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再后来,我们开始吃花卷和白馒头。
    直到现在,我们天天吃的是白面馒头。
    甚至有时候都吃腻了。
    冷红看着窗外:那时候,我记得,每次有变化你就会高兴地问我,姐,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红薯呀?
    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窝窝头呀?
    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花卷呀?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当进入比以前更好的生活时,你就不想再回到从前了。
    冷红黯然地垂下眼眸,凝视着地面:我也一样。
      你是说,这里的生活很好?
    冷紫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冷红曾经委屈万分的争辩让她总以为冷红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发现,人对自己生活好坏的评定是需要有前提的。
    良久,冷红终于说:如果我还在上学,我不会说种地很好。
    如果我说没有失身,我不会说失身很好。
    如果我没有开始做这一行,我不会说做这一行很好。
    可是,没有如果,从来就没有。
    我已经失身了,我已经开始做一这行了。
    我只能根据这一行的标准来说,这里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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