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第108章 地盘被抢


        陈叫山静静躺在理发店一张躺椅上。理发店师傅端着一个敞口酒樽,里面是调制的胰子沫沫,用一大斗笔,在内中旋了旋,均匀地在陈叫山下巴上涂涂抹抹着……
    理发店的小炉上座着铜壶,壶嘴“呲呲呲”地喷着热汽,热汽弥漫开来,将收音机里的秦腔曲子《得胜令》,似也萦旋了,在满室悠悠回荡——
    “铁鬃驹哎哈大声叫嘶
    软银枪端端竖立
    看我江山万里似图
    岂可令贼寇觊觎
    展旌旗
    猎猎乎
    望烽燧
    狼烟息
    酒三碗
    畅快意
    …………”
    “陈先生,鬼子赶走喽,咱心里乐呵,你哼几句就得……要不然,我这不好弄哩……”
    陈叫山随收音机哼着秦腔,长长的胡子随口形变化,一长一短伸缩,理发店师傅笑着劝陈叫山暂且消停一下,以免剃须刀一上手,伤了陈叫山……
    “辛苦辛苦……”
    陈叫山笑着回应,终于不哼哼了,脸上笑容却未减半分……
    鼻沟区域的胡子,最不好剃,最须细心,理发店师傅小心翼翼地捏着剃须刀,“呲呲呲”地连续刮拉,一坨坨蘸着白沫沫的胡须,随之飞落下……
    剃到下巴处,相对就轻松自在了,理发店师傅便同陈叫山谝了起来,似乎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令每一个人都喜不自禁,不谝上几句,不痛快,憋得慌似的……
    “陈先生,鬼子卷铺盖回老家喽,从今往后,咱这日子,又就太平了哈……”
    “太平了,太平了啊……不容易呀。干了八年……”
    胡子剃光净了,理发店师傅又开始为陈叫山剪头发。
    “陈先生,你要个啥样的发型?鬓浅顶深?还是一通匀,齐头薄?”
    “你看着弄……随便弄一个就成!瞧那边客人都等着呢,茶都喝淡了……”
    “随便可不成!”
    理发店师傅将袖子挽了两挽,将躺椅升端正了,围着陈叫山连连转。“陈先生,听说过几天你就要去上海了。你是大人物,这顶上风采,可马虎不得,要不然,人家大上海的理发师,就笑话咱乐州手艺人喽!”
    “要不这样,陈先生,我给你来上细碎剪,来个大亨头?”理发师傅端详一阵。笑说。
    “啥样是大亨头?”陈叫山笑问。
    “一溜细碎剪,一转匀薄,顶上圆平,暗带参差,瞧着就干练、精精神神、抖抖擞擞的!”理发师傅将剪刀朝上一举,深吸一气,而后说。“对了,就像上海的杜先生那样的发型……”
    “嘿……有劳有劳!”陈叫山心情欢愉得很,晓得这细碎剪的所谓大亨头,最考验理发师傅的手艺,费时费精力,便抬手朝候剪室的客人拱手以礼。“诸位,久等了哈!”
    “陈先生,客气客气,我们坐这儿看你理头发,缘分好哩!”
    “我说师傅,你给陈先生拾掇头发,可得拿出点儿绝活来。陈先生到外头走一遭,别人见了一问,陈先生给一说,你扬大名呢!”
    …………………………
    陈叫山一袭青色长衫,白扇在手,站立船头,迎着秋风,衣襟飘飘,掩映青峰曡黛……
    胡须净,短发根根精神抖擞的陈叫山,目极凌江波涛,朵朵浪花,泛涌扑溅,绽开又消散,消散又绽开……
    抗战胜利,举国欢欣!
    此番再离乐州,陈叫山率十艘高桅大船,行凌江东进,沿途知会两岸船帮会馆、袍哥堂会,至汉口,稍作安顿,再从汉口乘飞机去上海。
    在陈叫山以为,未来的航运买卖,必将迎来一个大发展契机!
    上海,接江通海,实为大展拳脚的大本营,理应使其由两江航会分埠,转为总埠!
    意气风发,豪情万丈,胸纳江海的陈叫山,终又回来了!
    在上海机场下了飞机,过候宾区,上大道,陈叫山抬腕看看手表,眉头皱了起来……
    上海分埠仓库的兄弟,起先已用电话联系过了的,飞机从汉口到上海,本就晚了将近一个小时,上海的兄弟怎就未过来接机呢?
    此番乘飞机来上海,陈叫山只率鹏天、三旺和面瓜三人,其余兄弟要待将汉口的事务捋平顺后,方才行船来上海。
    三位兄弟皆是头回来上海,站在机场大道边,秋风阵阵来,颇有些茫然……
    “会长,会长……”
    陈叫山正思忖着,分埠的孙伯横穿大道,鼻孔塞着一个细纸条,在秋风里一摆一摇,慢悠悠走过来了。
    见了陈叫山,孙伯笑了一下,笑容很短,遂即便又平了脸,“会长,对不住,对不住……”
    “我说孙伯,这该不会又是跟小婶闹上了吧?”陈叫山望着孙伯鼻孔里插着的细纸条,笑着说,“日本鬼子都被赶跑了,国家都消停了,咱小家倒不消停不了?”
    孙伯干笑两声,拦下几辆黄包车,载着陈叫山一行,朝同福里行去……
    到了同福里的十字路口,孙伯连连对黄包车夫喊着,“走左手,走左手……”
    陈叫山不禁疑惑着:从机场方向过来,到这十字路口,应该走右手边,才去分埠仓库的,孙伯怎就选择走了左手了呢?
    黄包车拐进了同福里弄堂里,下了车,陈叫山眉头皱着,便问,“孙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前方离孙伯家已经很近了,孙伯朝家的方向看了看,又转头朝分埠仓库方向看,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石墩子上,将鼻孔里的细纸条抽去了,丢在地上,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会长,咱的地盘被人家抢占了……咱以后……以后,没个落脚地儿了……”孙伯说着说着,两手抱了头,身子抖个不停……
    过往的路人,皆转头看着孙伯和陈叫山他们,目光中尽是讶异……
    分埠仓库被占了?
    原本想着在上海大展拳脚。将分埠转为总埠呢,这……怎就成了这般情况?
    “谁他娘这么大胆?”鹏天将皮箱朝地上使劲一丢,“他活腻歪了是吧?”
    “小兄弟,说这大话有啥用呀?”孙伯叹着气说,“是史痦子的人,咱不好招惹的……”
    陈叫山左右看看,觉着弄堂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说,“走。换个地儿说话!”
    来到一家茶楼,上了二楼雅间,关上门,孙伯长叹一气,细述起来……
    几年前,曹会长去了香港,从此激流勇退,两江航会的担子,全就落到了陈叫山一人肩膀上。
    抗战时期。整个江上、海上航运,全面封锁,从重庆,到汉口,再到南京、上海,一片死寂……
    如今,抗战终于胜利了。国民政府开始了全面的“清算细账”的工作:对抗战时期的伪政权汉奸、贪腐分子、机会主义者、两面派,来一次总剿揪!
    这原本是一个好事,可是,慢慢地,人们发现:这又是一场乱局开始了!
    很多心怀叵测之人,借着“清算细账”的噱头。党同伐异,消除异己,忠奸混淆,好人坏人一锅端,大肆借机树旗杆,抢地盘,大发战后福利之财!
    陈叫山将两江航会迁至乐州期间。汉口总埠的地盘,成了伪都官员的公养堂。
    陈叫山此番到汉口,动用袍哥会在军界的势力,顺利将地盘接管了过来,虽未动刀动枪,但钱着实花了不少!
    上海的杜先生此前去了重庆,抗战期间,与陈叫山有过几回书信交流,但抗战一胜利,杜先生重返上海,陈叫山便与其暂时断了联系……
    上海此前的三大亨,黄先生在原先法租界的老地盘上,经营着赌馆、烟馆、娱乐院,早已不插手江湖事务;而大汉奸张先生,早于民国二十九年时,便已被人暗杀!而杜先生此番重返上海,为何迟迟不见在公众面前亮相,其缘由,陈叫山亦是不知……
    上海各种势力,在抗战胜利之后,来了一次大洗牌,牌局越来越复杂……
    江湖似乎变了……
    上海还是那个上海,上海又似乎不是从前的上海了……
    “上个月,史痦子带人去分埠仓库转悠过,我正巧路过,上前搭话,史痦子还请我喝酒……”孙伯说到这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酒话多,史痦子动了心思……”
    孙伯说,史痦子借着政府“整顿上海,平复乱局”之机,大肆抢占地盘,搜刮民财,但凡有异己对抗,皆遭其毒手!
    今儿一早,史痦子派人到了分埠仓库,砸开仓库大门,一阵翻腾,而后在外墙四处贴标语,说分埠仓库乃是“黑恶据点,日伪阵营”,政府要全盘接手,对其进行整顿!
    分埠留守上海的一帮兄弟,闻讯后赶到仓库,义愤填膺,揭去了外墙标语,史痦子的手下人,便大打出手!
    混乱中,孙伯被人打得鼻血长流……
    “姓史的?”
    孙伯揉着鼻子,说到这里,陈叫山不禁插问道,“此人从前没听说过啊,他是个什么来头?”
    孙伯闷闷叹一气,“史痦子是钱市长的亲信,以前在杭州时,不过一泼皮无赖而已,如今见可了不得了,在上海,没人惹得起啊!”
    “啪!”
    陈叫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一跳,“他若是个行得端,走得正的堂堂汉子,我陈叫山将仓库拱手相让,倒也无妨!可偏偏是这般卑劣小人,哼……我陈叫山要是不拾掇他,岂不是在上海连个立脚之处都没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就上必看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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