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离殇

莫毓锡进到房内，将膳食放在桌几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庚桑离。床上已经崭新一片，她披散着头发，仅着中衣，微红的眼衬着她的脸更加白皙透明，左脸上的疤痕越发醒目。
    “过来用膳。”莫毓锡瞧见她神色平静，心略安。庚桑离没有任何表情，依然一动不动。
    “庚桑离，过来用膳。”莫毓锡再次出声唤她。她慢慢站起身，对着他跪了下来，“莫毓锡，请你放过王叔他们吧，我输了，我输了…”她叩着头，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叩着，额上已经开始渗出血来。她真正是输了，她承认她斗不过他，沫城的旧部因为她死完了，而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她只求他能放过王叔他们，而她会离开人世，再不苟活。
    看着她卑微地叩着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假装卑微，从她身体里透出的绝望让他看见了死亡的气息，他莫名地有些愤怒，他拉起她，将轻得宛若一张纸的她抱在了床上，他不自觉地放柔一切动作，仿佛她轻轻一碰就会魂飞湮灭，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庚桑离，我只是想让你做我的女人。”为什么看见她这样，他的心竟如此难受，他折断她的臂膀，让她不再骄傲，为了让她低头，甘心情愿地做他的女人，后悔了吗？不…绝不…
    “你已经得到了，还不够吗？”庚桑离躺在床上看着他，用手将中衣褪下，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粉色的肚兜，如果这具残破的身体能够让他放过王叔他们，她给，就当是被狗咬了，反正都是要死了，何必在意？她继续脱着，眼看着粉色肚兜就要落下。
    莫毓锡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句怒吼，“够了！庚桑离！”他看似粗鲁地整理着衣服，却将手劲控制到最小。她娇弱纤细的身躯印在他宛若光芒的琥珀眼眸中，看似卑微示弱，可后背依然挺得笔直，他知道她仍是那个她，即使死去也是骄傲倔强…
    “你会放了他们吗？”庚桑离再次问他。而他却想在她兔子一般的眼神中逃开，没想到他也会有想逃避的一天。“如果你好好活着，我会放了他们。”他看出了她求死的心，他怎么可能允许她就这样死去，注定了她将与他绑在一起，注定了…就算他卑鄙，他也会握紧着最后的筹码。
    两个月，庚桑离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房里，庚桑靖凌带着球球来看了几次，她都不开门。她每天都坐在窗边看着云，一看就是一整天，她再也不想复仇，她知道那个男人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她无法撼动分毫的地步，她已经为她的不自量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只知道活着，等着三十岁陨落，化成泡沫，在人世间不留下任何痕迹。
    莫毓锡也没再来，仿佛那一天从未发生过什么。
    只除了，她的月事没来。她苦笑，只一夜竟然就怀上了孩子。她是那么地渴望亲情，可这个孩子算什么呢？
    蔚蓝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看着桌上摊开的信件和一包裹着的褐色粉末，深吸了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般，将信放在蜡烛上烧毁了，将那一小包物件贴身放进了胸口，然后坚定地开门，关门，向着未知的方向前去…
    桃樱一脸欣喜地将消息告诉了莫毓锡，“王上，娘娘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是否派太医前去诊脉？”她喜欢那个离公主，虽然她的主子是莫毓锡，可她真心地希望她能幸福。
    莫毓锡从满桌奏折中抬起头，俊美的脸上突地绽开了耀眼的笑，琥珀色的眼里闪过无可捉摸的流彩，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内心的喜悦竟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的手指都不自禁地颤动起来。
    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桃樱却第一次触碰到主上一直神秘莫测的内心，他是欣喜的，她亦笑着尾随他出去传唤许太医。跟在他们身后的阿冥，从来面瘫的他竟也露出浅浅笑意，是否她从此幸福，再也不逞强…
    庚桑离安静地任许太医诊脉，身躯没有因为怀孕而有所丰腴，反倒更加瘦弱，黑色长裙上系着大拇指宽的银色腰带，显得那腰身无比纤细，她淡然的表情，飘忽得让莫毓锡眼中发寒。
    “娘娘，应该多加休息，特别是要多进营养，否则…”许太医有些害怕后背传来的如山压力，不敢再说下去，匆匆写下安胎单子，恭敬地退了下去。
    屋内中众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交换神色，都慌忙退下了，蔚蓝最后一个离开，担忧的眼神落在庚桑离身上，公主，也许一切都快结束了，请再忍耐几日吧。
    庚桑离清冷的目光落在眼前之人身上，宽大的黑袍无风自舞，他齐腰的黑色长发也随之而动，妖异的眼眸中亦隐隐有怒火，眼下的青色能看出他多日未眠。她收回目光，将眼神落在窗外那红得艳丽的芙蓉花上，这般快又要到日落了。
    “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你现在的手段真是越发卑劣了，连孩子都要折磨吗？”莫毓锡随着她看向窗外的芙蓉花，能看见她的眉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似乎很不喜这喜庆的花色。
    手段吗？如果她还有什么手段，就不是每天每夜地坐在这莫离宫等死了。她嗤笑了一下，没有辩解，她与他之间的沟壑已经深到无法跨越，继续看着那些看了两个月已经腻烦的花，完全无视于他。
    他看着她越发清冷的神色，竟让他再无法看透，以前的她简单得能让他一眼透彻，从那日以后，他感觉她越来越远，她把自己掩藏得越发深沉。他得到了她，却将她推得更远。
    这时，喜公公在门外低声报道：“主上，诸葛丰等人已在朝阳殿等候多时，请主上移驾！”
    “孩子我是不会留的，你走吧。”庚桑离侧过头，对着站立在一旁没有动作的莫毓锡说道，漆黑色的眸毫无波动。
    莫毓锡一把扯过她，双手紧握住她的双肩，用力得恨不得扯下这双手臂，他一贯微扬的唇微微颤抖，“孤绝不允许，庚桑离，你听清楚了？！”
    喜公公听见莫毓锡暴怒的声音，暗道也只有此女能让主上如此情绪外露，看来，这个女人在主上心里的确有些不一样。“主上…”他继续扬声唤道，希望主上以大事为重，大秦都快到边境了，怎可如此儿女私情？！
    阿冥抬头，不经意地看见喜公公焦急的神色，也跟着催了起来，“主上，大事要紧。”
    “滚！”莫毓锡朝着门外吼去，手上的力度越发狠辣，“庚桑离，你可以试试承受我的怒火！”
    庚桑离疼得想弯下腰，紧蹙眉额，“莫毓锡，你弄疼我了…”
    她轻颤的话让莫毓锡刹那间清醒，放下双手，神色恢复平静，只除了那双耀眼的琥珀双眸变得更加深沉，浓浓的黑将庚桑离包裹，让她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他一下咬住她的唇，狠狠吮吸，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口中的腥甜竟然让他如此着迷。
    “庚桑离，没有任何人可以打你的主意，包括你自己。”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在门外等候的众人慌忙垂首行礼，深怕被无辜牵连。“切勿让她伤害自己和孩子，否则所有人陪葬。”他在蔚蓝和桃樱的面前略停了停，强大的霸者气息让众人都屏气呼吸。
    蔚蓝看着那如墨的背影隐在逐渐黑下的夜色中，眸里全是仇恨与疯狂。
    而屋内的庚桑离揉着疼痛的双肩，狠狠擦拭着嘴上的血迹，看着窗外已经红得近乎黑色的芙蓉花，出了神，他竟然如此珍惜这个孩子，莫毓锡，你又有什么目的？我竟越发猜不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