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千架

17 (十七)


沈家庄度假村离市区有九十多公里,位置偏僻,没有直达公交。但因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青山绿水间错落有致的明清风格建筑群灰墙黑瓦,灵秀生动,如一处小小的世外桃源,所以仍是吸引了不少有车一族来此休闲度假。杂志社租了一辆大巴,每人再配发一顶印着《都市》杂志名称和社徽的帽子,花枝招展地上了路。
    众人一路嘻嘻哈哈,唐诗和顾安然坐在一起,一人一个甜筒啃得津津有味。宋词忧郁地蜷缩在最后一排,忧郁地看着唐诗的背影,忧郁地思索自己的悲惨人生。
    花一个小时列好了采购清单,花两个小时拉着李大嘴当苦力去超市买齐了各类材料,清早又花半个小时将东西一一装上车,等宋词满头大汗地终于可以提着自己的行李找座位时,就剩下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等着他了。宋词掏出手机给唐诗发短信:为什么不帮我占座位?为什么抛夫弃子?
    过会儿手机滴滴响:夫子在何方?介绍我认识下。
    宋词回复:右后方,回头,就是夫了。
    唐诗回头柔媚一笑,短信又来:不认识,别套近乎。
    宋词打字:你怎么能这样?勾人魂魄在前,毁人清白在中,留人念想在后,现在又不给人名分?
    唐诗:……
    过会儿发过来一大段:我原来最怕孟珊珊说自己是中文系,现在总算明白了,中文系不可怕,怕只怕MBA秀文化。请背着你的文化知识,大规模地、大幅度地向前滚,找个旮旯静静思考世界和平人口老化住房紧张垃圾处理问题。逢人千万别说你会好多成语,现在社会上都特鄙视会成语的人。
    然后看见唐诗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踮起脚优美地将手机塞进头顶的行李包里,拍拍手,重新坐下。
    宋词于是开始思考整个社会对成语的鄙视问题。
    到了沈家庄,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陆续下车。宋词跟在唐诗身后,伸了手要帮她拿包。顾安然冲两人开玩笑:“宋词,你在追求我们唐诗啊?”
    唐诗摇头:“才不是。”
    宋词也摇头:“不是在追求,是已……。”未说完,被唐诗撞了一下,看她有些紧张的样子,于是闭了嘴。
    在房间安顿下来,收到唐诗的短信:来湖边。宋词捏着手机直扑楼梯间。
    到湖边溜了小半圈,才在近处树林里一棵水杉后发现唐诗。还没开口,她已经在嘱咐:“同事面前,别说咱俩什么关系啊!”
    “咱俩什么关系?”宋词嬉皮笑脸。
    “别捣乱。你还记得员工守则第三章第五条不?”
    “我记那个干什么。”宋词说,“我脑子又没进水。”
    唐诗叹口气:“我也没记。我上学时最讨厌背书了。”
    宋词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咱俩现在在这里认真学习,重背员工守则?”
    唐诗捶他一下:“你知不知道刚才在车上,我听顾安然说,员工守则第三章第五条是什么?”
    宋词做出一幅虚怀若谷的样子。
    “为了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杂志社内部员工间禁止谈恋爱。”
    宋词评论:“我脑子没进水,拟这规定的人脑子进水了。”
    “还好我们之前也没怎么招摇,估计没人知道,以后就发展地下情吧。”
    “我地面的老婆还没有呢,先弄个地下的情人出来……真要让人知道了,能把咱们怎么样?”
    “按规定,咱俩至少走一个。”
    “好吧,那先转入地下吧。”宋词无奈,“那要结婚怎么办?”
    “现在流行一词——隐婚,懂意思么?”唐诗看看他,“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往后的事谁知道。”
    宋词不服:“我都让你亲过了,八字的一撇早用墨汁写在白纸上了!我说了我是烈男的,你不要想玩弄我。”
    唐诗抖一下:“你真忠贞。”
    “那是。”宋词凑过脸来,“我柳体颜体欧体都学过,写得还不错,什么时候把一捺写了?”
    “你们要写什么?”突然加入进来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是老张和余品轩来湖边散步。
    “哦……他……他拉我来看看晚上搞篝火晚会的场地,看哪一块地方比较合适,还说要不要用毛笔写个横幅挂上。”唐诗说。
    “写横幅?”老张说,“不用了吧。这帽子就够招摇了,现在一路上的人都知道有个《都市》杂志,咱不用再为总编打广告了。”
    “嗯,我也说不用的。他非说他毛笔写得好,想显摆一下。”
    “小宋还真是尽职尽责。”余品轩夸奖。
    “哪里哪里。”宋词谦虚,“突发奇想哈。”
    唐诗在一旁低了头笑,宋词待两人走远,咬牙说:“我何止清白被毁,马上清誉都要被你毁干净了。”
    唐诗疑惑:“清誉?那东西你什么时候有过?”然后被宋词一路追着出了树林。
    午饭前是自由活动时间,下午租了羽毛球场和篮球场,大搞全民健身活动。宋词换了运动服,悄悄给唐诗递眼色。唐诗知道他想显摆,好气又好笑,远远跟着他去了篮球场。
    篮球是一项男人的运动,是身材和体力的大比拼。就目前场上的情况来看,宋词的显摆还是站得住脚的,绝对的身高优势和体形优势,加上出众的外貌,使他在场上十分惹眼。
    唐诗一直不能理解男人对足球和篮球的狂热,但当看到编辑组里另三个年轻女孩兴奋的神情及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女服务员胶着在场中某人身上的眼神,唐诗对这种狂热有了初步地理解。在这个花痴泛滥的世界里,男人们在场上抢的不是球,抢的是目光,是众多花痴症患者疯狂追逐的目光。
    某人在场上异常活跃,奔跑、拦截、跳跃、投篮,偶尔还要玩几个花式运球,动作又风又骚。偏偏他技术还不错,连着几次投篮得分,越发风骚得不行。唐诗一忽儿盼着他出点什么纰漏,掉个球进错筐什么的,以后才好嘲笑他;一忽儿又在心里小小地得意,这个各方面都如此出色的男人,哈哈,已经从了小女子了。
    中场休息,宋词坐到离唐诗两米远的地方,端着矿泉水牛饮一通,再目视前方得瑟:“我表现如何?”
    唐诗真诚地回答:“没看懂。”
    宋词一口气憋住,缓了半天,道:“我白出苦力了。”
    唐诗说:“没有白出,好多女孩在一旁盯着你看呢。看你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进球噼里啪啦。哎,要不,我去给你买把扇子吧。”
    “别人跟我没关系,我是表演给你一个人看的,你觉得我雄姿英发就行。”宋词含笑说。
    唐诗心里一热,嘴角不自觉绽出笑意,说:“你妈是上海人吧?”
    宋词莫名其妙:“什么?”
    “不是么?”唐诗揶揄道,“从小吃惯了加糖的菜,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下半场的哨声响起。宋词甩甩头发上的汗水,说:“嗯,不错不错,现在就开始关心起婆婆的饮食喜好了。”然后三两步跑入场中,继续雄姿英发去了,留唐诗一人在看台上瞪眼。
    晚间的篝火晚会加烧烤,是此次度假的重头戏。食材用具早早被摆到了湖边,从度假村租的四角蓬和桌椅也都被浅紫的薄纱和紫的、白的气球装饰起来。啤酒摆成一座座小山,烤肉的香味在空中渐渐弥漫,每个人都兴致勃勃,边烤边斗嘴,边吃边斗酒,音乐声在空中环绕飘荡,衬着蓝色丝绒般天幕中散落的无数颗小碎钻,真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唐诗宋词顾安然等□□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边吃边玩真心话大冒险。第一轮划拳过后,余品轩不幸中标。一番斟酌后,他选择了大冒险。发话的是摄影组的方伟,丫一张口就是:“你爬到最中间放啤酒的那张桌子上,拿话筒连喊三声‘我是奥特曼,我要拯救地球’,声音要大,要让所有人听见。”一群人笑得直不起腰,余品轩恨恨地说:“你小子别栽我手上。”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中间走去。余品轩爬上桌的时候,方伟跳到音响边将音乐声调到最小,于是余品轩的“我是奥特曼,我要拯救地球”,真的达到了所有人都听见的标准,不只听见,还超标准地做到了响彻夜空。人群在三秒的呆怔、静默后,爆发出大规模的哄笑,编辑部陈主任笑得一口啤酒喷了摄影组高组长一身,方伟笑得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唐诗笑得在面前的桌子上磕脑袋自残。余品轩面子丢尽后,气势汹汹地回来,大声喊:“再来!再来!”
    这轮的中标者是顾安然,她谨慎地选择了真心话。情感驿站栏目的向华提问:“今天在座的男士里面,有你喜欢的人吗?”顾安然脸一红,没有回答。向华笑着补充:“说了是真心话啊,选真心话但是乱回答的,男的打一辈子光棍,女的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好狠毒。”唐诗和情感驿站的另一个女孩陆美婷一起嚷。
    “这是游戏规则。”向华吃吃地笑。
    顾安然挣扎了半天,声若蚊蝇:“有。”
    此言一出,席上顿时炸开了锅。余品轩拍着桌子问:“是谁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顾安然才不上当。
    宋词偏了头低声对唐诗说:“听见没有,什么员工守则都是废纸,人间处处有真情,挡都挡不住。”
    第三轮划拳过后,光荣中标的是宋词。方伟嘿嘿笑:“哥们儿,这回终于逮住你了,把模特妹妹的心都勾了去,兄弟我早想替天行道了。”
    宋词瞟一眼唐诗,对方伟说:“你小子,不就是上次看见你穿条桃红的内裤吗,至于这么打击报复我?”
    又是一阵哄笑,方伟淡定地说:“笑吧笑吧,我上次算了命,今年要招桃花运,就得穿桃色的,我这是遵照大师的指点。”
    再逼宋词:“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词知道他们什么都问得出来,心一横:“大冒险。”
    “好勒!”方伟说,“还是拿话筒,去跟陈主任说,这喝酒的杯子太小了,问他有没有D罩杯的。”
    众人指着方伟笑骂:“你还能更损点吗?”
    方伟点头:“没有最损,只有更损。”
    宋词无奈去拿话筒,走向陈主任那桌,酝酿半天,正准备把脸不要了,湖边的车道上突然射来两道刺眼的灯光,紧接着是车轮急刹的声音。由于方伟故伎重施提前关闭了音乐,这刹车声便显得更加的突兀。
    车上匆匆下来两人,在环一眼烧烤吃喝的众人后,向陈主任这边走来。陈主任迎上去,极恭谨地对其中年长的一人说:“沈助理,您怎么来了?”
    沈助理朝他点点头,没有回答,却直接朝着他身后的宋词说:“墨尧,打你手机一直没接。赶快跟我走,你父亲心脏病发了。”
    宋词脸色刷的惨白,什么都没说,跟着来人匆匆上车离去。
    人群中开始有小声的议论,渐渐范围越来越大。唐诗听到余品轩说:“那是董事长助理沈家文,我在总部见过他一次。奇怪,宋词到底什么来头?”
    他们还在说什么,唐诗已经无心去听了。一个问题开始在她心头盘桓不去:宋词,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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