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千架

37 (三十七)


烛光晚餐结束,碗筷归巢,无聊的电视剧看了两集,某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唐诗垂询:“您不回家?”
    “还早呢。”
    唐诗默默看墙上的挂钟,十点一刻。
    “我要睡觉了。”唐诗提醒。
    “嗯,你睡吧,我还看一会儿电视。”
    唐诗瞟一眼屏幕上老太太精神矍铄地介绍“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啊也不抽筋了”,心想这电视还真是蛮好看的。
    他在这里守着,唐诗也不好意思去洗澡。再坚持了三分钟,只得明示:“你回去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那人认真想了想:“啊,这么晚了,我就这儿凑合一晚上行了,回家要吵着我爸妈,他们睡眠不好。”
    唐诗愣愣,敢情三分钟之前说时间还早的不是他?
    “这儿就两间房,你睡哪儿?”搁以往,唐诗早就拿扫帚轰人了,大概是今晚的气氛太好,他这么孩子气的耍着赖,让她突然有些狠不下心来。
    “我……”宋词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不知绕了几个弯,“我可以睡沙发。”
    唐诗看看他的两条长腿,再看看瘦弱的沙发,诚挚地建议:“你回家吧,这沙发你睡不了。”
    “不要紧,我适应能力强。”
    唐诗知道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她软来硬来都拼不过他,只得妥协:“算了算了,你睡我房间吧。”
    看那人两眼放光,补充道:“我去珊珊那边睡。”
    “噢。”宋词应了,知道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语气中到底掩不住欣喜。
    “你先去洗漱吧。”唐诗吩咐。
    宋词于是赶紧地跳去了卫生间。
    唐诗捏了遥控器随意换着台,换到一个放着地方晚会的频道停下来。看了没一会,卫生间门打开了,宋词裸着上身,腰间围了条白色的大浴巾,晃出来。眼睛迅速挪回,屏息静气,继续换台。那人却没有自觉性,从沙发前走过去,晃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晃回来。唐诗忍不住再看他一眼,这么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了。
    宋词抓住她的眼光,扭捏道:“流氓。”
    唐诗:“……”
    好容易等他进了房,唐诗关了电视,进卫生间前才想起睡衣还在房里没拿出来,踯躅了一会,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请进。”里面喊道。
    拧开门,唐诗直奔衣柜,眼角余光瞟到那人在床上摆出一副美人春睡图。
    “哎……”宋词喊。
    唐诗回头。
    害羞的一张脸:“诗诗,你又非礼我……”
    唐诗气:“是你叫我的!”
    无辜的一张脸:“我就是没事叹口气。”
    “……”
    洗完澡出来,走进孟珊珊房间,站了片刻,又转出来,咬咬牙,二度敲响自己房门。
    “请进。”里面的声音很愉悦。
    唐诗再奔衣柜,从里面翻找床单被罩。
    “你想看就看吧,反正我迟早是你的人。”床上的人说。
    唐诗对着衣柜说:“谁稀罕看你。”
    “那你跟逛窑子似的老进进出出。”
    唐诗猛回头:“你才窑子呢。”
    “你又占我便宜了!”那人捂脸,“我的名节都让你给毁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知道名节两个字怎么写么?”唐诗鄙视,往外走,身后是叽叽咕咕的笑声,又可气又可恨。
    一夜安睡。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有人敲房门。唐诗拿被子蒙住头,无视。
    敲于是变成了擂,而且擂成了那种十万火急刻不容缓的情态,并伴之以呐喊:“诗诗!诗诗!起床了!”
    当头埋进被子最深处,那声音还是细细密密地从各个方向钻来时,唐诗只得放弃抵抗,随手三把两把抓梳一下头发,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张委委屈屈的脸:“诗诗,我睡觉从来不锁门的,你为什么锁门?”
    唐诗半眯着眼睛,斜倚在门框上:“我怕我半夜忍不住去非礼你,行了吧?”
    “你思想好不纯洁哦!”
    “……”
    “走吧,陪我去跑步。”
    “没事我接着睡了。”唐诗说完准备关门。
    宋词一手撑住门板:“我陪你也行。”
    唐诗抬头瞪着他。那人脸带笑容,很是大度:“你选吧!”
    “外面等着。”唐诗把他踢出去,无奈开始换衣服。
    两人下楼的时候,宋词神清气爽,一边扩胸一边感叹:“以后咱们每天一起做饭,早上一起起来跑步,日子多美好啊。”
    唐诗见他一脸陶醉,忍不住提醒:“那个,珊珊初六就回来了。”
    “你也觉得她碍事对吧?”宋词一幅深有同感的样子,“我要不要跟她商量下,请她另外租个地方?”
    “……”唐诗看他一眼,“我觉得你比她碍事。”
    那人默默朝前走,走了几步后嘟囔:“真伤心。”
    唐诗在后面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被拖着在小区绿化带里来回跑了二十多圈,被拖着去早点摊吃了早点,现在,唐诗被拖到了杂志社。大楼里很清静,除了进门的时候跟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一路坐电梯到十五楼,都没有碰到人。
    “杂志社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我加班?”唐诗跟进社长办公室质问。
    “我不是也在加班吗?”宋词站到桌前翻找资料。
    “我在河灯组,我们的工作年前都已经做完了,其余工作要到游园会当天,我加班做什么?”
    宋词展颜一笑:“你加班照顾我啊。”
    “……”
    那人看来是真的有事要忙,拿了之前找的一份资料,在上面写写划划。唐诗随便瞟了一眼标题,似乎不是和游园会有关的。宋词主动抱怨:“是总部那边的一个项目,我真可怜,这么忙。”
    “你忙就专心专意的啊,干嘛老不放过我。”
    “老板加班,秘书当然也得工作。”宋词认真看她一眼,“不过如果你早点嫁过来,我后方稳固了,工作效率高,可能就不用老加班了。”
    唐诗默,这算什么?求婚吗?
    按他的吩咐坐在他对面,看一份与《都市》同类型杂志,找那家杂志的优缺点,并且记录下来向他报告。这工作怎么看怎么像临时随便捏造的。好在情感类杂志可读性比较强,唐诗翻到一篇因为三角恋引发血案的纪实报道,很快沉入情节当中。
    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唐诗抓起桌子上的手机,看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再看对面的人一眼,迟疑地按下了通话键。
    “是明天收假么?上次听你说准备今天下午回去?”温和的男中音。
    “那个……我……已经回来了。”
    电话那端似乎愣了愣,话音里略含失望:“这么快?”
    “哦,有点急事,临时决定的。”
    “这样啊……那好吧……”语气恢复一惯的平静,“来了之后再找你,这两天做了个小玩意送给你。”
    “啊?不用的……”
    “不用找你吗?”声音里似乎沾了笑意。
    “啊,不是不是……”
    “好了,回来再联系,你忙吧。”那人笑着说。
    “好、好的。”唐诗结结巴巴说完,挂了电话。
    对面的人紧盯着她:“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谁的电话?”
    “我又不是傻子,看你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谁、谁做贼心虚了!”唐诗争辩。
    宋词见好就收,笑容爬上嘴角:“反正他斗不过我的。”
    “……”
    就在唐诗以为对话结束,对方已经开始忙碌的时候,盯着电脑屏幕的那人悠然冒出一句:“你还会写情书吗?”
    唐诗抬头:“什么?”
    “我也想收到你的情书……”
    “我怎么可能写情书,要写也是你写给我。”
    那人叹口气:“好吧,我写也行。只是你以后除了我,不准再向任何人写情书了。”
    唐诗嘟囔:“什么叫‘再’,我从来就没……”
    突然想到那年那封递给徐子歌的情书,他难道指的是这个?听珊珊说的?可是……明明是珊珊自己写的呀……
    正想细问,宋词自语:“让你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追也追不回来了。”
    唐诗迷惑地看着他,他却云淡风清地一笑:“好了,不要影响我了,快看书吧。”
    唐诗纠结,到底谁影响谁啊……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词终于用打印机打印出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夹入文件夹,再对正神游窗外的人说:“走吧,去吃饭。”
    唐诗还在“小玩意”中纠结,不知该如何应对,听到他的声音,茫然道:“啊?……”
    “啊什么啊,你不饿吗?”宋词想了想,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哪……有什么,走了走了。”唐诗站起来,率先走向门口,“我们去哪儿吃?”
    “先跟我一起送个文件,再去找地方吃饭。”宋词跟上来,抓住她的手,手指滑进来,十指交缠。唐诗看了他一眼,难得的没去挣脱。
    一路在车流中穿行,最后人车渐渐稀少,眼看着到了近郊一处有名的别墅区。唐诗紧张抓住宋词胳膊:“你这是去哪儿?”
    “送文件啊。”
    “上哪儿送文件?”
    “我家啊。”答得理所当然。
    唐诗急道:“那你先让我下车。”
    宋词吸着气:“别、别掐我行吗?……你这么怕去我家?”
    “你开始怎么不说要往家里送文件?”唐诗气。
    “这是总部的大项目,当然要经我爸过目,我以为你知道的。”
    唐诗知道自己又上了当,可此时争辩也没有意义,只是将他胳膊掐得更紧,一味执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好好,您松、松手。”宋词好言抚慰,“我把车停外面,你就在车上潜伏着,我进去一下马上出来,这总行了吧。”
    唐诗想了想,妥协:“……好吧。”
    车在一个黑色雕花大门外停下来,从栏杆里望进去,是宽敞的草坪和笔直的车道,稍远点是一幢白色的欧式别墅,房前花坛里盛开着红黄两色的花儿,绚烂而热烈。
    唐诗看着他开门走进去,龟缩在副驾驶位上。缩了两三分钟,他还没出来,便百无聊赖地往玻璃窗上哈气,再用手指画笑脸漫画。
    一辆红色的跑车开过来,经过时车速减得很慢,往前滑行了十几米,最后靠路边停下。一位穿着CHANEL藕粉色连衣裙,外搭同品牌同色系羊绒大衣的女孩子,打开车门走到唐诗这边,轻轻敲了敲车窗。
    唐诗按下玻璃,脸上挂起微笑:“你好,林小姐。”
    林乐程脸上却没有笑意,居高临下俯视着车内的唐诗:“哥哥带你来的吗?”
    “是的。”宋词不在,唐诗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也不欲与她多说。
    “怎么不进去?哥哥不让你进去吗?”
    唐诗一笑,不作辩驳。
    “我家就在前面,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好意?炫耀?无关的人,无谓的事,唐诗不愿多花力气,摇了摇头,委婉谢绝:“他马上就出来了。”
    林乐程再看她一眼,眸子里闪烁不明,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走开。唐诗正觉得浑身不自在,暗骂宋词还不快滚出来,宋家大门里蹦蹦跳跳出来一个人,却是宋宛如。大概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她穿过了长长的草坪,此时仅穿了一件高领毛衣,一条及膝裙子,站到车边,甜甜叫道:“唐姐姐。”又冲林乐程叫:“乐乐,你也来啦。”
    唐诗拉开车门跳下来,林乐程在一旁不满地揪住她耳朵:“死丫头,说多少回了,叫我姐,姐姐!听清楚了没有!”
    宋宛如朝她做个鬼脸,牵起唐诗的手:“唐姐姐,走,进屋坐。”
    唐诗为难:“我……我就不……”
    “走吧,走吧。”宋宛如拉着她的手摇晃,“你看我就穿这么一点,外面好冷啊。”
    “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唐诗试图挣脱她的牵扯。
    宋宛如却是紧拉着她不放,往门内使着力气:“来吧,你看,我妈都出来了。”
    唐诗抬头看,卫语涵正含笑站在别墅门边。
    这回是真走不了了。唐诗无奈叹气:“好吧,那打扰了。”心想这还真是兄妹,缠人功夫都是一流的。
    “乐乐,你也来啊,我正拼图呢,你帮我看看。”
    林乐程浅浅应了,一同往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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