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会游龙

第23章


盼紫挑了下短发,随意道出,却深深震撼了李游龙。
    “你跳下去救我?”他瞪住床边女子,嗓音略扬:“你根本不识水性!”他明明记得当年过白芒渡,她教一个鬼脸吓得跌落江中,还是他救她上来的。
    “我识得。我、我只是忘了,不过现下又想起来了。”带弟抬起头反驳,双颊的颜色真是好看,见他目光灼热,心中不由得一热,又赶忙撇开头。
    李游龙几要瞧痴,不禁忆起二人湖畔谈话,她没来由地哭泣,怎么哄也不听,还主动扑进他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际,说了些模棱两可、教人费疑猜的话。
    “你、你是为了护我才伤成这样,你摔进湖中,我自然是要跳下去救你的,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你别这么瞧我。”带弟努力让声音持平,在妹妹面前,她总得维持点姐姐的尊严。
    李游龙有点教她搅浑了,闹不懂她对他到底有无情意,心想,若她是为顾及道义才人湖中救他,才委曲自己在床边伺候,为他敷药,对他和颜悦色的话,那——大可不必,他李游龙虽痴恋于她,却不需她任何的施舍。
    “带弟,我有事要问——”他倾身握住她膝上的手,一动,自己竟愣住了,眼光瞄到右上臂的肌肤。不,那不是肌肤,他的皮肤已经不见了,被腐蚀得坑坑疤疤,泛着诡异的殷红。
    “李游龙………怎么了?”带弟紧声问,见他神情一凝,知道他已发觉那毒粉在自己身上所遗留的痕迹了。
    慢慢地,他始起左手碰触自己右臂,仿佛想确定什么,又慢慢地往肩胛移去,适才,她将清凉药膏敷存泛痒的伤处,便是这身毒伤?那……他的脸?手指延着颈项一路上移,在自己右颊上摸紊,再不是寻常肌肤。
    “给找镜子。”他道,平静低沉,目光如炬。
    “呃……”盼紫和德男立在桌旁,亦感受到气氛凝滞,四只眼圆溜溜地转儿。
    带弟抿了抿唇,浑不在意地道:“你爹爹已解去你身上的毒,至于那些伤痕是遭毒粉腐蚀所至,没法儿医,永远是这个模样。”她才不管他心里作何感想,他丑也好、俊也好,反正……反正是要嫁给他了啦!
    “喔,对啦,药还没上完。”她轻呼一声,小手伸了过来。
    李游龙陡然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碰触自己,静静又道:“给我镜子。”她手腕皓白,他的五指黝黑,明显不同,似意识到什么,他连忙松开对她的掌握,胸腔一股闷气流旋,如压着千斤重石。
    带弟凝向他,固执地道:“我还没帮你上完药。”
    “镜子。”他冷静的声音微微龟裂。
    “没有。”她干脆地回,眼眸眨也不眨。
    “你骗人!”
    “我们家穷,买不起镜子。”好!说得铿锵有力。害得一旁观望的双胞赶紧用手捂住嘴,怕隐忍不住耍笑出来。
    李游龙喘着气,胸腔断骨虽接续上,敷用“药王”独门金创药,仍泛着疼。但他可不想这么受制于人,捧着胸,咬牙掀被下床。
    “李游龙,你干什么?!回去躺好!我叫你回去躺好!你听见没有?”带弟焦急嚷着,想压制他躺下却又不敢,怕一不小心弄痛他。她这么对他斥喝,倒像回到以往二人相处的模样了,只是感情却大大不同,她对他动情、为他心痛,即使出声怒斥,也包怀浓浓的关切。
    “呃……姐夫,你、你还是回去躺着,呃……那个二姐快哭啦……”盼紫和德男像要逮小鸡、小羊似地张臂围住男子,一边低声下气地提点。
    李游龙脸色苍白,就是不回床上,眼角余光瞄向一旁木架上的脸盆,他冲了过去,俯身垂视,终于,他在水面上瞧见了自己的脸。
    他成了什么?!半面郎君!乍现的感觉并非为自己难过、为一张相皮惊惧,美与丑在他心中并不十分重要,待人如是,待己亦如是,更何况他是个性情开阔的男儿汉,绝不会因面容受毁而痛苦伤怀,能伤他的,是那份很浓、很重、很难堪的失意——
    他的亲亲待他好,全是为着这些毒伤吧。
    是怜悯他、同情他,才委屈自己对他施舍吗?
    他李游龙渴求的是她的真心情意,他不怕等、不怕厚着脸皮去求,不怕她对他不假辞色,但是,若她心中无他的影儿,纵使得到佳人,又有何意义?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相随。
    “李游龙……”带弟望着他颓然的肩背,心一痛,珠泪盈睫。自识得他,她真的变得很爱哭。
    “二姐夫,你怎样了?瞧,你把二姐惹哭了。唉唉,你们俩儿到底怎么啦?!”双胞胎搔搔头,真搞不懂眼前这对儿。
    “别喊我二姐夫,我不是你们的二姐夫。”缓慢而坚定,他旋过身躯,竟微微露笑,声音仍是平静无波。目光在带弟红着眼眶的小脸上停驻了会儿,他心也痛,想如以往这么哄她、抱她,咬了咬牙,终于忍下。
    德男不明究理地道:“为什么你不是二姐夫?你明明就是啊?聘都下好了。”
    盼紫点头如捣蒜。“药王亲家本来是要退婚的,说你受了伤、变成丑八怪,不忍让二姐嫁你,可是我家阿爹硬不让退婚,还是作主非把二姐嫁你不成的。本来嘛,是俊是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是为二姐才伤成这样,我只觉得二姐夫好英勇喔!真是帅呆了!”
    这会儿换德男点头如捣蒜,双目还发出崇拜的光芒。
    只是这些话人了李游龙耳中,又自有一番想法了。
    他苦苦一笑,心如刀割,落寞地对带弟道:“我这身毒伤,你无须耿耿于怀,亦不必为了顾及道义,如此地委屈自己。你顺从你阿爹的主意答应这门婚事,心里肯定要不畅快的……你、你别忧心,他不让退亲,我让。”眉峰皱折,他气息沉重了起来,感觉胸口愈来愈痛,勉强又道:
    “是我不想高攀,而非你不肯下嫁,你、你可不可以别哭了……”他都这么说了,她还哭个什么劲儿,害他全身都痛了起来,没一处舒坦。
    带弟是哭,盯着他狠狠地掉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误解。双胞胎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了,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姐。
    “李游龙,你、你没良心!”喊了一句,带弟抹着泪冲出房外。
    没头没脑地又被骂了。他没良心!!他就是太有良心了,才逼迫着自己放手,天知道他心多痛,都淌出一大缸血了。李游龙神情苦闷到了极点。
    而双胞胎愣在一旁,内心同叹,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瓜啦!
 第十章 鸳鸯刻划
    李游龙跑了。
    爹爹、阿娘,和拜把兄弟齐吾尔都还留在四海镖局作客,他却来个不辞而别,把一干忙着谈婚事细节、忙着采办嫁奁、忙着剪双喜鸳鸯的大大小小全丢着,也毅然决然把自己的带弟亲亲抛下,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只留下一封信,写着八个大字:非我佳人,不敢高攀。
    好样儿的,李游龙!
    带弟掌心一拧,把纸揉成团,恨恨地丢到地下,又恨恨地踩了好几脚。什么叫作不敢高攀?什么叫作非我佳人?果真如此,那他以往对她的纠缠又算什么,是一时兴起,想找个人玩玩吗?!没良心的浑蛋!简直、简直欺负人!
    “二姐,我来,我脚大一些!”小金宝像猴儿似地跳过来,用力地蹬了几下,将那团纸踩成簿饼了。
    一旁围满双方人马,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句,真想不通透事情怎转折至此。
    “我瞧,龙儿身上伤未痊愈,他离开九江,多半会回塞外牧场的。”
    “亲家,贤婿是怎么了!他不是喜爱咱们家闺女儿吗?都说了等他伤势转好,要连同我那大姑娘的婚事一起办办,怎么留着这一封怪书信,人便跑了?”
    “唉唉,窦爷,好亲家,这怎么说呢这儿……龙儿他、他——他是脸皮薄,害臊吧,毕竟是头一遭娶媳妇儿,所以跑回塞外去了。”啐,什么跟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害什么臊?我家闺女儿都不知害臊啦!”呃,这话怪怪的。
    “您别急、别介意,这门亲事三王会是认定了,我夫妇二人这就启程回塞外,亲自问那小子去,把他好好地臭骂一顿,要他来九江负荆请罪。”
    其实李游龙此举,药王夫妇是知其原由的,因李游龙对二老提过欲退这门婚事,药王夫妇见儿子神色痛苦,明明对人家姑娘不能忘怀,如今四海愿把女儿嫁来,他们二老一千一万个欢喜,又岂会答应李游龙退婚。
    “好,那也不耽搁了,咱们现在就走,说不定能在半途截到那小子。”“药王”扶着妻子起身,而齐吾尔已在外头整顿人马。
    “我也去。”带弟旋过身,陡然道,坚定不容多言。“我亲自出塞外找他。”
    她窦带弟要教他知道,不是他想玩就玩,想抽身就抽身,他不来纠缠,那好,就换她紧迫过去,瞧他有无能耐摆脱!
    ***
    带弟出塞外,窦家大小姑娘们齐声要跟,可镖局里事情多,没法儿如愿,只得伸出五指划了一轮酒拳,结果是双胞胎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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