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惶惶

第七十四章 百年往事(完)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对皱着眉头的李哥说:“欢迎你随时回来看旺财,近期我应该不会换地方。万一我换了地方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李哥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句。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李哥对马远山说:“大哥。我和小优要在我之前住的那小区买房子!我想住在那里。”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在心中不禁感叹,一个人在外闯荡,之前我只当这间屋子是个睡觉的地方,可经历了这样一件事之后。我觉得它亲切了很多。这间屋子远没有马远山家那么华丽雅致,但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平凡、安静。庄乒纵亡。
    迟如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窗外柔和的光线穿透她的身体。使她看上去就像是光晕下的投影。我不由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却又将手停在半空。那一瞬间,我感觉仿佛哪怕是轻轻搅动了空气,眼前这美丽的幻影都会消散无踪。
    “镜花水月……”迟如是喃喃道。
    “嗯?”我不明所以。
    “你刚才的那个动作……让我想到了过去的我。”迟如是转过头,向我微笑,眼睛里却充满了哀伤。
    “过去的你?可以……讲给我听听吗?虽然……我知道那是你的隐私……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的故事。”我确实很想知道迟如是的过去有着怎样的经历,但我也害怕知道。
    我总有一种预感,觉得她说出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也就是她将离开的时候。
    迟如是点点头,却没有马上开口。
    我没有催促。此刻在这样温柔的阳光下,身边是一个早已逝去的生命,而她将诉说一段古老的光阴……
    “我出生在明末崇祯年间,距今三四百年了。”迟如是缓缓说。
    我一惊。我从没想到过柔弱的迟如是竟在这世间飘荡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我的父亲经营着一间很小很小的药店。我的母亲身体不好,年纪很大才生下我,却不幸因难产去世了。我父亲始终没有再娶,对我也很少过问,他终日沉默寡言。那时候,街坊们都称他为卖药的怪老头儿。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便记得,每当我感到孤独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陪伴我,给我讲故事,教我识字。在我被噩梦惊醒时,在我身边安抚我……长久以来,我并没有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他。”说到这里。迟如是轻轻倚在窗边,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但眼神却似乎穿透我,望着遥远的另一张面孔。那张面孔属于一个只有迟如是可以看见的灵魂。
    “你曾经有阴阳眼,对吗……”我轻轻问道。
    迟如是低下头,嘴唇微微颤动,说道:“是的。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他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他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我问乳母那位经常来看我的先生到哪里去了。乳母却觉得莫名其妙,她说家里不曾来过什么人,问得多了,她便以为我生病了,要大夫给我看病开药。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喝了不少苦涩的汤药,倒是真的要生病了。终日卧床。也许是他觉得不忍吧,终于有一天,他来到我的床边,告诉我说他只是个游魂,再不要对别人提起他。我非常惊讶,但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若说害怕,我只害怕他离开我。那时候,我十二岁。”
    我静静地等待着迟如是继续说下去,可是很久,她都没有再说话。我想,我们普通的人尚有一些不愿轻易触碰的尘封记忆,更何况是让一个亡魂回忆她生前的致命遭遇。
    “后来,我们还是共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的。很奇怪,就在刚才,当我回忆起来,那段美好却比后来的不幸更加使我感到刺痛,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讲出那些……”迟如是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哽咽。
    “我明白,就像人无意中翻出与昔日恋人的聊天记录,恰是中间那部分甜蜜的内容最令人感伤。”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比喻是不是恰当。
    迟如是点点头,说道:“对,接近这个意思。后来,在我十六岁那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我心有所属,便找各种借口一一回绝了。大概最终是触怒了媒婆吧,于是卖药的怪老头儿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这一说法就传到了好色的县官耳朵里,不久,聘礼就被强行抬进我家,说要我做县官的第七房姨太太。父亲只是抽着烟斗,什么都没说。”
    我几乎不忍听接下来的情节。
    “我偷了父亲药店里的砒霜,以为如果我死了,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迟如是抹掉眼泪,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如果有谁喜欢上一个鬼,认为自杀就可以永远和心爱的鬼在一起了,那我还是劝她不要这样,判官都知道你是因何而亡的,鬼差都是凭着各种线索抓回游魂,这就是最好的线索之一。我自回魂夜之后,便一直在找他,却再也没能找到。”
    我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觉得自己也非常难过。
    “他的样子,和你很像。”最后,迟如是望着我,缓缓说道。
    我鼻子一酸,把迟如是揽进怀里,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我,我都不记得。我只知道此刻,以及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她再受一点磨难。
    “我想去投胎了……”迟如是仍然依偎着我,却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为什么?我是可以照顾你的,我会让你过得开心,你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食物或没有新衣服穿。”我急切地说。
    “我们不要再犯类似的错,人鬼殊途,再美好也是镜花水月。试想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就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况且我在人间流连几百年已经是错,也对不少人的身体健康造成了或多或少的伤害,我早该走了。我只想你知道,能够认识你是我死后遇到的最好的事。我将是带着喜悦和满足以及对来世的憧憬离开的。”迟如是说完,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
    我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我只想尊重她的意愿并祝福她。
    迟如是离开后的最初几天,旺财总是闷闷不乐的。我索性跟公司要了五天年假,带着旺财去了趟大理。我之前特意跟迟如是要了她的生辰和忌辰,这次去到崇圣寺,便请大师为她诵经超度,我知道迟如是喜欢听诵经的声音。
    那天早晨,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在大雄宝殿前请了香,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我默默祈祷迟如是会降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拥有平安喜乐的一生。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过身来,背靠苍山,面向洱海,极目远眺,天渐渐放晴了,阳光穿透低空飘浮的云朵,折射着美丽的光晕。
    我想,这代表我的祝祷将会成真。
    回北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于朵朵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开心地说最近一切都好,果真再也没有做过那种怪梦。可当我问到她的肚子时,她显得有些紧张,只说情况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变坏。
    我联系到一个在妇产科上班的朋友,带于朵朵去做了检查,果然发现她子宫里有一个奇怪的肉球,但并不像是一个发育正常的胎儿,且于朵朵一口咬定已经很长时间没与任何人发生过性行为,医生便初步诊断为诱发性畸胎瘤,建议手术切除。
    于朵朵一开始比较害怕,不停追问我到底是不是有鬼在作祟。我借口先去上趟厕所,躲起来疯狂百度了一番,然后告诉于朵朵说,这种畸胎瘤都是先天性的,多发于新生儿,但也有很多成人发病的例子,有的畸胎瘤一直很小,也没有症状,一般不会被发现也不会影响到人的健康,但有个别情况这个瘤会在某一时期突然增生,这时候就需要做个微创手术拿掉。讲完理论之后,我又告诉于朵朵这是她身体原本就有的病灶,被之前那个不好的佛牌一刺激,便触动了这个病灶,导致畸胎瘤增生了。我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边擦汗。
    好在于朵朵现在已经很相信我,听我说完,便踏实了许多。
    于朵朵的手术很顺利,不久便完全康复了,很快有了新的男朋友。石榴打过几次电话说要一起吃饭,可我一想起最初和她吃的那顿烤鱼就心有余悸,便一再推脱,直到后来她也忙着谈恋爱去了才罢休。李哥和小优经常拿着各种口味的狗粮来看旺财,可旺财每次一见李哥,都傲娇得活像一只猫。听说公孙敕之前公司的员工都各自散了,没有人再替他报警,马远山仍在苦苦寻找公孙敕的会计,大概是不甘心,还在惦记着他的财产吧。
    现在,我比从前更珍惜眼前的生活,工作也更有主动性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我会将这段奇遇永远珍藏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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