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不够爱我

第16章


  不知道在野草丛生的山坡上滚了多少圈,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宁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胡乱在眼前抹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糊了一脸,热热的,黏嗒嗒的,嘴边好像也沾了一些——宁诺只觉得整个人都冻住了,舌尖麻木的探出嘴巴,舔了舔,甜,腥,又有些苦,晚上早些时候好像也尝到过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呢……
  欧驰的名字滑过脑海的时候,连宁诺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倏地坐得笔直,同一时间,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金色的火团照亮了半面夜空,宁诺睁大双眼,听见自己用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尖锐嗓音嘶喊:“欧驰——”
  熊熊大火燃烧着,伴随着金属爆裂的声响和滚滚蒸腾的浓烟,宁诺这才发现眼睛里的隐形镜片不见了,干涸的鲜血粘连着眼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刺痛。经过刚才一番滚落挣扎,额头的伤口好像又撕裂开了,分不清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的东西是鲜血还是泪水。疼痛让她从即将昏厥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可除了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欧驰的名字,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闪过的片段都是有关那个男人的:崴脚摔倒时及时出手抱住自己,跪在面前用薰衣草精油帮忙处理烫伤,在小公寓里和自己拉扯设计图稿,用调查到的事实真相帮助自己走出阴影,和C&L的同事介绍自己的名字,在舞池里推开赵书羽扶住自己,还有后来在赵家别墅后小花园的吻……面无表情的欧驰,眼神犀利的欧驰,挑眉坏笑的欧驰,在自己胆怯时牢牢拉住手的欧驰,就这样,随着爆炸和火焰永远离开了吗?
  宁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久前崴伤的脚踝好像又不行了,宁诺干脆踢掉高跟鞋,一手扶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起火的方向走。
  火光和黑暗的界限越来越迷糊,宁诺却不敢摇晃头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天和地好像一起开始旋转,喉头也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欧驰……”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一次,宁诺能肯定,流下来的不是血水。
  “你的嗓门儿可真大啊,隔着老远我都听见了,都盖过车子爆炸声了。”
  “傻站着什么,过来扶我一把啊!”
  “我胳膊骨折了,没办法抱你上去,你……”欧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说完地址的时候刚好绕到宁诺的正面,这才发现她一头一脸的血,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嘴角故意挑起的那缕笑容,渐渐消失了,欧驰伸手想扶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半个肩膀都是干涸的血渍。目光顺着锁骨缓缓向上,下巴,脸颊都是条条块块的血迹,他记得当时在车里的时候,眼角隐约留意到她抹脸的动作,是那个时候就撞伤了么?最后看向她的眼,那些准备好的要安抚她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僵在半空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甚至连轻轻碰一下都不敢。
  “欧驰……”宁诺的声音不像刚刚那么尖利,轻轻的,怯怯的,好像在确认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爆炸的浓烟飘到了这边,欧驰觉得眼睛喉咙都干干的,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
  “欧驰……”最后两个字滑出嘴边,宁诺整个人如同一匹失去衣杆支撑的缎子,笔直瘫软下去。欧驰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气,又要抱住宁诺,又要小心不碰到她的头,自己也弄得格外狼狈,最后干脆跟着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摔在一边的手机显示仍在通话中,欧驰小心扶着宁诺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朝着手机的方向大声吼道:“这里一人手臂骨折,一人头部受伤,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人已经晕了,你们快一点!”
  “好的,先生,请您不要挂机,我们需要再确定一遍您的地址……”
第十一章  阴谋
  凌晨两点钟,赵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值夜的仆人打着呵欠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冷峻的嗓音,年轻的女仆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匆忙放下电话,轻手轻脚的跑上二楼,敲响书房的房门。
  大约从几年前起,赵玉笙夫妇俩已经分房睡,有时赵玉笙甚至连自己的卧房都不回,就睡在隔壁书房。
  女仆一字不差转述了电话那头的交待,赵玉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斜对面的卧房门打开了,许婉穿着真丝睡袍,褪去妆容的面容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具体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赵玉笙转身推开隔壁的卧房门:“欧驰和今天那个姓宁的小姑娘,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两个人都在第三医院。”
  许婉捂住胸口:“怎么会……我记得欧驰那孩子,晚上并没有喝酒啊!”
  赵玉笙从衣橱里拿西装的手停了下,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听说是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货车。”
  “那……那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儿吧?”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所以要去看看。”
  “都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要不让书廷去吧。”
  赵玉笙系上西装的扣子,转身看向许婉:“欧驰不单是C&L的老板,他还是欧家的孩子。欧家的孩子在我的地界上出事,你觉得我们家可以坐视不管?”
  许婉的脸色在听到那刻意加重的“欧家”两个字时白了白,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我不是……不是要你坐视不管,都这么晚了,让书廷先去看一看不也是一样的吗?”
  “愚蠢。”
  赵玉笙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的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身后,许婉身躯一僵,捂在胸口的手缓缓攥成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在掌心抠出几道弯弯的月牙痕。
  “情况怎么样了?”病房外,赵玉笙递给欧驰一杯灌装红茶,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来。
  “还不知道。她撞到了头。”欧驰深吸一口气,手指掐着晴明穴,神情阴翳:“我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撞伤了头,还让她跳车,怕她不敢跳,我还推了她一把。”
  “那种情况,跳车是最明智的做法。不然等车子翻了,你们卡在里面出不来,油箱漏油,会更危险。”赵玉笙淡然评断,喝了一口水:“肇事司机已经扣在D区警局,根据现场车轮痕迹,这场事故那个司机可以算全责。”
  欧驰抬起脸,眼睛盯住赵玉笙:“让司机负全责,恐怕有点儿冤枉。”
  赵玉笙皱眉:“你的意思是……”
  欧驰冷笑两声:“以我的车技,那种情况下就是再多转两个弯也没问题,车子会冲出防护栏,是因为我踩刹车时才发现刹车线失灵!”
  赵玉笙眉间的褶皱更深,欧驰却压根不打算听他的说辞,一挥手说:“车都烧了,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搭。”
  “欧驰,你是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赵叔,现在该是你怀疑。我在S市几乎没熟人,几次来都是为了合作案,宁诺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出事,合作案进程肯定要后延,这里面谁得利谁受损还用我帮你分析?”
  赵玉笙没有再说话,脸色却渐渐阴沉起来。
  病房门打开,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病人右脚踝扭伤,之前应该有旧伤,身体多处擦伤碰伤,这些都还好说。”顿了顿,医生有些寻味的看了看欧驰:“比较麻烦的是她头部的撞伤。我们刚刚为她做过脑部扫描,发现了血块。”
  欧驰嘴唇抿得几乎成了一条线,脸上的表情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你的意思是,她需要做开颅手术?”
  “目前我们并不建议手术解决。”医生温和的说:“血块不算大,出现的位置也不算危险,而且有可能会自己消融,我们的建议是观察一段时间,病人可以定期到医院做检查,如果日后真的出现比较严重的反应,再考虑用手术解决。”
  “会出现严重反应的几率……有几成?”
  “这个我们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一切还要继续观察。”
  “她可能会有的不良反应都有什么?”
  “头晕,恶心,视力模糊,记忆减退,这些都有可能。”
  欧驰垂下眼:“谢谢。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么?”
  “可以。病人清醒后可能会出现呕吐状况,床头有呼叫铃,有什么情况及时叫我。”医生嘱咐完,又朝赵玉笙微微颔首:“赵先生。”
  赵玉笙点头:“辛苦了。”
  “赵先生客气了,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欧驰没有理会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径直推门进到病房里。他一直都很讨厌医院,因为医院到处都是白色。在西方人眼里白色是纯洁的象征,可在欧驰心里,总觉得白色是那么不详,此时此刻,这种感觉甚至将他压得透不过气。
  白色的病床上,宁诺已经换下那条湖蓝色的裙子,浅蓝色的病人服清爽干净,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欧驰站在病床前,左手用绷带固定着,另一手轻轻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他从没看过她闭着眼的模样,甚至两人亲吻的时候,她最初都是睁大眼睛的,后来她听话闭上眼,他没有那种睁眼接吻的嗜好,自然也是闭着眼的。所以他不知道,她闭上眼沉睡的样子是这个模样的。即便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刻,她的神态也不是完全松弛的,眼角眉梢笼着一层淡淡愁绪,宁静却也忧伤,好像有着很深的心结。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里,手指从洁白的眉心滑过,到挺翘的鼻尖,再到苍白无色的脸颊和唇瓣,最后停留在嘴角的小小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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