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王朝

张华一皱眉，他没想到李珊一来就问出这种问题，自他登基以来，从来没有人用如此口气对他说话。不过他没有丝毫怒意，只是犹豫了一刹那，开口便说：“他已经老了，我且让他回去颐养天年。”李珊冷笑一声：“家兄年未五十，何谈老朽？”张华面容顿时一冷，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冷声道：“你是我登基以来，第一个敢跟我这说话的人。”李珊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茬。张华又打量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李珊闭上了双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在感叹些什么。张华见此以为是回答自己的话，于是大笑三声道：“朕十年心血，终于披上龙袍、坐上王位，自认为没有人可以再侮辱朕。不会再像十一年前那样，被朝中众臣排挤在外，如同凌辱挑逗一只蚂蚁一般！可千里之堤，亦毁于蚁穴，堂堂檀朝二百余年基业，不就是被当初的蝼蚁给吞没了吗？”
    张华恶狠狠地盯着李珊，李珊眼眸中有着一丝恐惧，但依旧答话道：“那也是由千千万万只蝼蚁齐心协力而成，你不过是个领头人罢了，别忘了那些帮过你的人。”张华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大笑道：“有趣！有趣！许多年未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李珊冷声道：“小女荣幸。”张华点了点头道：“没错，蝼蚁之多不可数啊！可是，就算是蚁群，也必须听从一蚁调遣，否则就难道不会乱了规矩？”李珊反问道：“何为规矩？”张华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望向远方，似乎思考了许久：“规矩，自然只能由强者定夺，实力才是这世界的规矩。”
    李珊不屑一笑，这一笑在张华看来可谓倾城倾国，笑后便道：“家兄愚钝，却时常讲到：‘规矩乃民众所定’，如今看来，竟是错的？”张华此是有些怒意了，强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到现在吗？”李珊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之中，有着一丝悲哀。张华停了一会儿说道：“我爱你，自从你第一次献舞之时。”张华心性极为高傲，自此便一事不说。李珊却也一言不发，目光看着大殿后面的龙凤图，而张华则一直盯着她。
    张华终于忍不住了，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走到李珊身边，凑在她耳朵一侧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彪汉，他现在远在边疆，你不可能嫁给他的。”李珊听罢有些颤抖，又稍微有些惧怕，于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张华见此微笑道：“你若嫁给我，你便可做那宫中皇后，享尽荣华富贵。你哥哥也可以再被重用，何乐而不为呢？”李珊听罢愈加颤抖，却用尽全身力量吼道：“你休想！”而后便朝大殿正门跑去，刚刚推开大门，正欲出去，两把长戟挡住了那出路。
    张华大笑道：“你是出不去的，除非你答应我。你且在这里思考些时候，明日早朝前，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他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唯独剩下李珊在大殿之中哭泣，那声音极其悲哀，似乎连鬼神都能感动，然而禁卫们却只知军命如山，只好强忍善心而不为。禁卫们只听见她哭泣了许多时候，声音终于微弱了下来。没有人送去饭菜，也没有人送去一丝安慰，这宫殿就如同密不透风的牢笼，封锁了李珊，封锁了张华之心，封锁了人的善心。
    一片乌云遮住了天空，月亮无法透过浓云散出光彩，整个皇宫一片黑暗，乍时一声雷响，打破了皇宫的沉静，大雨从天而降，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悲哀。寻宫的太监冒雨急往回赶，踢翻了宫门前的瓷罐，又惊醒了洞中的野猫，那野猫叫了几声，便走出了洞穴，却踩在了那瓷片之上，鲜血在宫门口蔓延，似乎与那宫殿的颜色辉映，但却似乎愈加浓重。那大殿的地毯在灯火之中，也是一片血红，而这血红之色，在这雨夜之中，所展现的不是喜庆，而是浓郁的悲哀。
    天空终于渐渐亮堂起来，东方那一束白光明亮了整个世界。几个士兵依旧在门口站岗，那破碎的花盆和满地的血液已经被打扫干净。两个太监提着篮子走上白石台阶，对那士兵说了几句话，那些士兵边打开了殿门，只见其中一片昏暗，还有一股异样气味。那些太监并没有以此生疑，依旧朝黑暗的内部走去。殿门又缓缓关闭，更增加了几分昏暗，但那雕花窗子依旧使大殿中目力能及两侧。只听得那两个太监发出两声尖叫，篮子也掉落在地下，猛然来敲殿门。守门的士兵不明白其中情况，只好打开大门查看，那两个太监发疯似的急忙跑出，大声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士兵猛然心惊，连忙跑进去查看其中状况，只见李珊用白绫倒挂于一侧矮梁之上，面色苍白、活气全无。没有一丝血迹蔓延，但如此美丽的生命之花却徒然凋谢，那满地红色的地毯，就是天地为之悲哀。士兵尤知此人对皇帝之重要，连忙赶去向张华汇报。张华听罢大吃一惊，也赶过来查看，当他看到李珊悬于白绫之时，闭上了双眸，手也在龙袍之下暗自握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华面色也渐渐充斥着怒意，李珊之死似乎对他是一种凌辱。他却又无处宣泄，只好将这一腔怒火发在卫兵身上。他扭过头来大喝道：“你等怎么看护的！”士兵见此十分惶恐，连忙结结巴巴地跪在地上解释道：“这……这小卒如何知得啊！望陛下恕罪！”
    张华冷哼一声，一甩龙袍便朝殿外走去，命令道：“昨晚卫殿禁军，一律赏一百大板。清理金殿内部，早朝推迟半个时辰。”太监们应了一声便连忙传令、收拾大殿去了。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早朝便开始了，无非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至于民生之事极为严峻，大臣们多闭口不谈。再说那太监收拾之时，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封遗书，上书“戍边将军亲启”六个大字，太监们见李珊可怜，于是便暗中收下了这封书信，准备寻个时机送给彪汉查看。
    那卫殿的禁军被拉在了宫殿之外，虽然身为同僚下手不重，但一百大板也并非人所能承受，那些禁军大多还是归天而去，侥幸存活之人也残疾终生。禁军之中广为流传这件事情，不仅逼婚之事被人猜出，甚有传言说其二人行苟且之事。新权初生之时，最惧不是兵马侵略，而是流言蜚语之乱。禁军们都同情那些卫殿，此事决不关他们，却最后也是被处以极为严厉的处罚，这让他们一个个也担心自己之后的命运，担忧之余，那些感叹或是怨言也不少。
    褚元英见此却没有什么表示，甚至是默许了禁军们的传言，自从被封为禁军头领以来，他对这些禁军们关心之至，所以在其中有了很高的声望，他若是阻止，虽说心念不可知，但口头必然会大量减少。流言又这样传了三天，终于流传到了张华的耳中。这天，张华批阅完奏折，打算趁着暮色巡视一下禁军训练之况，正在演武场边时，只见禁军们都坐在一侧歇息，他觉得也许是间歇的休息，正欲上前鼓舞，却听到一位士兵喝道：“那几位兄弟死的真惨，明明是陛下逼死之人，何必惩罚无辜殿卫。”另一名士兵应道：“唉！又有什么办法呢？”张华见此大怒，强行压制怒火，大步流星地走回大殿。他连夜亲书圣旨，要置那二人于死地。
    一个太监见那圣旨之意，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素来与禁军有些交情，再加上也着实同情那几个殿卫，心里也有些不满，于是便寻个视察的借口，赶去通风报信。
    就在此时，一枚银针直朝他头部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