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爱

  我想：对学生付出得太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真能做到“桃李满天下”，那“桃李”又有几人能回来看你一眼呢？
  尤其是一想到钟小云也会像钟云一样在不远的将来在我眼前消失时，我的心里就会一阵阵做痛。
  我是多么希望钟小云能在毕业后来看望我，或者打电话问候我一声呀！那样我将会多么的心满意足啊！
  但这小小的要求能够达到吗？“知识兜”三个字再次在我眼前浮现，而且形成一个特写，这让我的心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
  班里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消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那天我去上课，发现班里的一只凳子坏了，本来四条腿的凳子只剩下了一条腿。
  这是一只无主的凳子，是一个学生辍学后留下的。我想让那个学生重返课堂，就没有把这只凳子拿走。
  结果它的结局就成了这样。
  “谁把凳子弄坏的？”我愤怒到了极点，声音已变成了吼声。
  讲台下鸦雀无声，似乎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我再说一遍，谁把凳子弄坏的，你敢不敢站起来？”
  没有人站起来。显然，那个学生不知道我将怎样惩罚破坏这只凳子的“凶手”，他被我的气势吓住了。
  “有没有人看到这只凳子是怎么坏的？”我换了一种问法，口气依然严厉。
  讲台下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上一节课凳子还好好的，这一节课就坏成这样，难道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坏的吗？”
  学生们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
  蓦然间，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对于学生，我付出了真情，难道我的回报就是这样。
  “既然你们都不肯说，看来我这个班主任也当到头了。”我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地去找校长。
  校长去教委开会，没在学校。我回到自己的宿舍，往床铺上一躺，用被子蒙住头，失声痛哭。理想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让我自伤自怜。此刻，我真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门外有人敲门。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门外喊：“进来！”
  进门的是钟小云，那个勾起我许多回忆的女孩儿。此刻，她的脸上也挂着泪痕。
  “老师，你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不当我们的班主任了，你应该收回你的话。咱们班不能没有你。”
  “我已经决定了。不当班主任，只教几节课，少生很多闲气。”
  “你难道舍得你付出心血的这班学生吗？为了几个调皮生你就忍心放弃我们全体吗？”
  “我只是辞去班主任，我还是希望能教你们。”
  “那和放弃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真的希望你能继续当我们的班主任。”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下了决心了。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你很懂事，你在老师伤心的时候给了老师安慰。这样的学生现在已经不多了，这更让老师觉得珍贵。”
  钟小云不再说话，也许她认为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一阵窒息般的沉默后，她失望地说：“老师，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也没有办法。你休息吧！”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宿舍。
  在钟小云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有一种后悔的感觉：我为什么不答应她的要求呢？对于我的拒绝，她该会多么伤心啊！
  门再次被敲响。打开门时，我看到钟小云站在门外。
  “你还有事吗？”我问。
  “有事。”
  “那么，进来说吧！”
  “不了，我只想再说一句话：老师，不为别的原因，为了我，你愿意继续当我们的班主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师，在这里，我远离家乡，远离父母，除了舅舅他们一家人，你就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亲人。你始终像大哥哥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我也始终把你当大哥哥一样看待。如果你不当我们班主任了，我在这学校也不想再上下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关心你、照顾你吗？”
  “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有些事情是无法说出原因的，但我只想说一句话：你在我心中和其他学生相比，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
  听到这句话，钟小云低下了头，沉思了片刻，她突然抬起头坚定地问：“那你还当我们的班主任吗？”
  “有你这么挽留我，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时候，我想说的是：我不仅要当，而且一定要把我们这个班管好，让它成为全学校最优秀的班级。”
  “那在你心中就把每个学生都放在特殊的位置吧！”
  以后的日子里，我确实像钟小云说的那样，努力培养对每个学生的爱，其中包括“差生”。一段时间后，我发现班里的每个学生并不像原先那样难管了，“凳子”事件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水落石出：那几个学生主动找到我向我承认了错误。
  转眼离初三毕业还有半年的时间，我原想钟小云会像其他学生一样，在做最后的冲刺后，怀着对新生活美好的憧憬，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但一件事情的发生却把这一切击得粉碎。
  那天是钟小云她们宿舍一个女生的生日，同宿舍每个人都给那个女生买了一件小的生日礼物。那个女生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为了感谢给她买生日礼物的朋友们，就在女生宿舍里举办了一个生日宴会。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她们却把宴会开得离了谱：光临宴会的不仅有男生，而且他们有的人还喝起了酒。
  这事被校长撞了个正着。
  “这几个学生让他们都叫家长到学校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孩子都在学校做了些什么。”在紧急召开的班主任会议上，校长发了火。
  “钟小云住在她舅舅家，而且平时她的表现还不错，是不是就……”
  “叫她舅舅家里来人。”校长打断了我的请求。
  老师们都不解地看着我，因为叫家长是学校处理此类事件的一贯做法。家长一到，学生自然会老实一段时间，这怎么会有例外呢？
  “可是……”我还想说明我的想法，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是什么，就这么决定了，散会。”校长再次打断了我的话。
  我本来想留下来再和校长争辩几句，可我的一个要好的同事关舆轻轻用手指头捅了我一下，悄声对我说：“走吧，咱们校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走出会议室，我对关舆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关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还年轻啊！”
  我把钟小云叫到了办公室，把校长的决定告诉了她。
  钟小云默默地低着头，我看到她的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这让我的心里也感到一阵阵的痛。
  “老师，这件事能不能不让我舅舅家知道，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伤心。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了。”
  “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校长的决定。”
  “那好吧。”钟小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我看到她临走时向我投来了一个失望的眼神。
  第二天，钟小云的舅舅来到了学校，在见了校长和我后，我看出他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尴尬。
  “实在对不起，让学校费心了。”
  “费心倒没什么，不过你的外甥女回去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件事情性质相当严重：在学校跟男生一起喝酒。”校长说话时，一脸的严肃。
  “是是是。”钟小云的舅舅一连声地答应着。
  从校长室出来后，钟小云的舅舅对我说：“陈老师，今天放学你让小云回去一下，她妈妈来了。”
  “行。”我答应着，送走了钟小云的舅舅。
  我上课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钟小云：“小云，你妈妈来了，你舅舅让你今天回家。”
  “太好了。”我看到钟小云一脸高兴的样子，但那笑容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一丝阴云。
  第二天，我再上课时，发现钟小云的座位空着，就问和她同村的同伴：
  “钟小云怎么没来？”
  “她已经和她的妈妈回老家了。对了，老师，她让我给你捎来一封信。”
  我接过信，是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似乎还有曾浸湿过的泪痕。
  我回到讲台上，开始讲课，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下课后，我回到宿舍，撕开信封，取出这封同样有泪痕的信。
  老师：
  当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踏上回家的路程，遗憾的是没有机会亲口对您说一声对不起。我忘不了这里对我好的每一位朋友，忘不了关心我的每一位好人，忘不了我有一位朴实善良、和蔼可亲的班主任老师，忘不了这里的一切。我对这里是多么的留恋啊！但我改变不了我的命运，没有人能听进我的只言片语。不能和班里的同学们携手走过我们最后的雨季了，但我会为曾拥有这个温暖的大家庭而自豪，会为曾有一位关心我的班主任老师而自豪，会为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而感到幸福。我带着老师温暖的关怀和朋友真心的祝福走了，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并没有哭出来，因为我还带着一个美好的回忆。我永远不会忘记老师的关怀，不会忘记同学们一张张灿烂的面孔，希望你们大家也不要忘记那个曾伤心离去的女孩儿。
  老师，最后我想说：无论您走到天涯海角，您永远是我最好的老师，我的信将伴随着我的生命寄给您！
  我的书包就先放在老师那里吧，书包里有一本带锁的日记，那里面有我心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