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这么大,我却遇见你

第33章


姜如蓝只觉得脖颈一热,那两根手指无声切断,顺着她身上的迷彩T恤滑了下去,温热湿滑的血喷了她一脸一身。
  秦厉的身体无声倒了下去,潜伏在后方和两旁的三名队员一齐上前,将他的尸体抬了下去。萧卓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着愣愣站在原地的姜如蓝,走到近前,却不敢再多上前一步,因为他清晰地看到姜如蓝眼底的恨色。那种恨,让他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想要解释,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卢西亚的脸色涨得通红,一边指挥着三名队员对尸体抬入车子后备厢,一边挥了挥手,说:“魏徵臣,半山腰还有一辆车,你带着你的女人赶紧离开H市。”
  魏徵臣,或者说萧卓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站在姜如蓝面前。他看到她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初春清晨草尖上那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又仿佛某年盛夏他跟人一起在森林里打猎时惊鸿一瞥的小鹿。从很久以前,最先让他关注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那是绝大多数成年人不会有的明亮眼眸。每每注视着她时,总会被她那双眼带起一股年少肆意时才会有的激昂和冲动,那样干净的双眼,仰起头望着他时,里面盛着两个小小的倒影,仿佛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全世界他是她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让她义无反顾、能为之生也能为之死的男人,残酷无情地欺骗了她,也利用过她。萧卓然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讲不出,甚至看到她落了泪u,手指伸出去,指尖离她的脸无限趋近,泪珠滚下,刚好沾湿他的皮肤,也在同一时间淋湿了他的心,他连正大光明地为她擦泪都不敢。
  “你们两个要是想……”卢西亚站在车门边,皱着眉头想要赶人。
  “你可以闭嘴了。”端木从手里甩出一张调遣令,“现在负责达拉斯这个案子的最高指挥是萧卓然,我作为副手无条件服从他的所有安排。尸体你开车带回去,怎么走流程你应该很清楚,另外三个人原地待命,听候长官调遣!”
  “是,长官!”那三名队员立正行了个礼,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卢西亚看完调遣令上的全部文字,双手抖得厉害,看向端木的眼光恨不得射出两枚钉子来:“你……好,端木……你真是好样的!”
  端木压根儿看都不看她一眼,朝那三个人摆手:“一个人去把古泽熙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你们俩,去那个小木屋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动作要快,不要耽搁卢西亚警官接下来的行程。”
  “是。”那三人得了命令,行动很快,负责搜身的那个士兵只用了三十秒,就将秦厉全身剥个精光。而后又用一条毯子将人裹好,盖下车子后背厢,朝卢西亚行了个礼:“报告警官,检查完毕,您可以开车离开。”
  卢西亚直到驱车离开的前一秒,眼睛还死死盯着端木。车头掉转,贴着黑色贴膜的车窗摇下,露出卢西亚黑云压城般的面容,她挑起嘴角朝端木一笑,用西班牙语说了句:“端木磊,你一定会后悔的。”
  端木这次竟然也转过头,朝她微微一颔首,用中文回了句:“谢谢你的赞美。许多人都曾经这样说过,他们后来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卢西亚恨恨一咬牙,踩动刹车,黑色雪佛兰七拐八扭地冲了出去。
  端木转过头,看到一语不发面对面站立的两人,咳了一声,才道:“萧,如蓝,这里不安全,有什么事等回到城里再说?”
  萧卓然仿佛也才回过神,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姜如蓝的手:“我们听端木的,先回城……”
  姜如蓝轻轻挣开,率先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到后面。端木朝站在原地待命的士兵说:“你开车送队长和姜小姐回城,路上注意安全,有问题第一时间呼叫总部。”
  下山的路很颠簸,姜如蓝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坐在那儿。唇齿之间依稀残留着蕈子和野菜的清香,而为她煮汤的那个人却已经魂归西天。前一秒帮她逃出生天、为她烧炉子取暖、为她洗菜煮汤的男人,下一秒就可以握着枪拿着刀片用她的性命作交换;几天前被她划分成陌生人、决定此生不复相见的男人,今时今刻却以旧情人、旧上司的身份站在她面前,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想要与她相认。命运到底是怎样一种无情的东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想让你哭,你就很难露出一朵笑来,他想要你死,你就绝对逃不开去。又或者说,命运无常的同时,善变的是人心。
  记忆里魏徵臣的举止言谈,与前面副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种种,渐渐模糊了界限,却又无法完全重合。魏徵臣面对着旁人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落拓样子,唯独面对她,会有难得一见的认真神色;萧卓然面对着公司上下,常常就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私底下与她两相对望,却会露出让人难辨真假的温柔情意来。魏徵臣会用各种心机手腕对付敌人,唯独不会对她说哪怕一句谎言:可是萧卓然从在哥本哈根与她相逢以来,一次又一次地想尽办法蒙蔽她、欺骗她。一年半前的那天,两人临分别的时候,魏徵臣在她眉心落下一个珍而重之的轻吻,对她说:“乖乖等我回来,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等我回来。”而萧卓然在与她重逢的第一天,在那间洒满阳光的小阁楼里,一边喝冰水、吃草莓,一边语气闲适地对她说:“哥本哈根并不是我常住的地方。这间屋子也是朋友的,我只是在工作间隙过来度个假。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也从来没人把我错认成别人,说这么多废话,只是想知道姜小姐一件事,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一个看似浪子薄情,却始终对她情深意重;一个在众人眼中稳重冷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伤害她、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才能让他这般两极分化地对待自己,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如果说魏徵臣坠崖失踪那段时日她是生不如死,确定萧卓然并非魏徵臣时她已经心死成灰,那么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折磨得到底是人还是鬼。从头到尾,她除了像个傻瓜一样被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唯一周而复始在做的,就是思念,坚持。现在这个人好端端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已经不需再去思念了。而她的坚持,也早在误以为萧卓然并非魏徵臣的那一刻彻底崩塌。她应该如何面对完好无缺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情人,什么样的情绪才适合当下的情形,她是应该哭泣,还是沉默,抑或是歇斯底里才算恰当,她还知道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姜如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色将暮。她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床铺软绵绵的,雪白的床单和窗纱,映着落地窗外的碧海白沙,目所能及的景致让她很久都没缓过神来。直到门口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以及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姜如蓝才突然从回忆中惊醒。端着水和食物的男人朝她温和地微笑:“醒了?这两天辛苦了,过来吃点儿东西吧。”
  姜如蓝看着一身温润白衫的男子,明明什么都还没吃,嘴巴里已经先品出了苦味。端木看到她的神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先吃东西,再问问题。”
  坐起来的时候,全身肌肉都是酸痛的,脖子上被刀片割出的伤口已经敷上纱布,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也都涂了碘酒。姜如蓝一语不发地端起杯子,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喝光杯子里的水。水里泡了新鲜的柠檬片,还有蜂蜜,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温润的水顺着喉咙下滑至胃腔,仿佛连身体里最冰冷的地方都得到了抚慰。
  端木微笑着看她:“外面还有不少,我再倒一杯给你?”
  “白水就好,谢谢。”姜如蓝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说。两片新切好的新鲜柠檬片,三勺加拿大特产的野玫瑰蜜,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蜂蜜柠檬水是谁特意准备的。端木再细致,也不会细致到了解她的口味和喜好。
  听到姜如蓝这样的要求,端木脸色丝毫未改,仍旧微笑着应下来:“好。”
  隔壁房间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的男人却缓缓攥紧拳头。一旁,端着咖啡杯的黎邵晨走到近前,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咋舌道:“不会吧!”黎邵晨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墙壁,“就隔着一堵墙,你把端木我们哥俩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坐电脑前看实时监控?你脑子没坏掉吧?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魏徵臣魏队长吗?”
  “我现在是萧卓然。”
  黎邵晨刚喝一口咖啡,听到这句话险些呛出来,拍着胸口稳了稳气,才说了句:“不过你家那位,一年半来可是心心念念地要找回她家‘魏徵臣’啊!”
  萧卓然沉着面色,没有作声。
  黎邵晨看着好友线条冷硬的侧脸,咳了两声,才说:“我说,卓少,你该不会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吧?”
  萧卓然抬头给了他一记冷眼:“罗妃的事你处理干净了吗?”
  黎邵晨一听到这个名字,嘴巴一瘪,人也没了之前的精气神:“……这件事是我当初大意了。”能让罗妃这样别有用心地蒙混过关,顺利进入卓晨工作,与他们这群人朝夕相处,方便达拉斯获取多方信息,这一次不单是姜如蓝一个人少了提防,而是他们这一群人都马虎大意。
  萧卓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池然那儿怎么样了?”
  黎邵晨就近坐了下来,杯子在两只手之间转来转去:“昨天夜里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是情况不太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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