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灯

  “宁哥哥……”少女一把抱住他，笑得好不欢快。
  宁暮归看见莫陌其实是忐忑的，他犹记得在和莫夕婚礼上的那一幕，看着她痛苦的神色，他的心揪成了一片。原本打算解释的，可是她却被神秘男子带走了……
  “陌陌……”他小心翼翼却又用着不允许对方逃走的力道回抱着她。
  男子没有看向两人，他用着复杂的目光看着改变了音容相貌的恶魔，但即使再如何改变，他依旧能一眼看出围绕在他周遭暗黑的魔气。
  男子有些感叹，也有些愧疚，谁能想到当年人人惧怕的魔尊楼越居然落魄到靠吸收恶灵来稳定力量。
  还有他的徒儿……
  男子看向相拥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的两人，眼里露出一丝哀伤和眷恋。
  一千年了啊，他的徒儿承受了一千年的诅咒，够了，真的够了，一切由尘开始，就都结束在尘身上吧。
  尘锦若抬手挥动双臂，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芒，这些光芒渐渐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结印，恶魔顿觉不妙，一个闪身想要逃走。
  可眼下的他又如何会是已经修炼成上仙的尘锦若的对手？
  双臂向前一推，银白色的结印顿时盖在恶魔的上方，恶魔正准备全力一击，但那道结印并没有伤害他，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然而想要逃走却也是不能的，那结印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牢房，困住了他的行动。
  收回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似乎和他颇有有渊源的男子。
  “你是谁？”他问。
  尘锦若抿了抿唇，他转头看向莫陌，言语轻柔：“小陌，到为师这儿来。”
  莫陌还没反应，宁暮归却先一步挡在了莫陌的前面，警惕地看着他。
  而恶魔却因为这一个“为师”若有所思，他想到了女孩儿不同于他人的特殊。
  或许这一切不是偶然……
  莫陌在宁暮归的身后探出脑袋，身边有了人，她也有了底气，于是冲他做着鬼脸，娇声道：“才不去你那儿，陌陌不喜欢你。”
  莫陌很少对一个人直接表达讨厌，但对于这个自称是她师尊的男子莫名地不喜欢，尽管这些天他帮自己治病，尽管他送自己回来了。
  尘锦若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瞬间恢复清冷，他再次道：“过来。”声音淡然清冷，没有了之前的轻柔，像是心防间突然间竖起一道冰墙，将自己疼痛的心和外面的少女隔开。
  一千年了，五十六个轮回，哪怕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可是每一世她见到自己都会有明显的排斥。
  原以为这么久了，自己也已经麻木了，但这一刻面对她的排斥，他的心还是一阵阵抽痛得厉害。
  而这样冷清高洁的尘锦若让莫陌感到一阵熟悉感，还带着一股隐隐的畏惧和尊重……
  可讨厌的人不管怎样都讨厌，“哼唧”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宁暮归因此更加防备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而他话里的熟稔，这让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说的话：“你是小陌这一世的劫难，你们不会在一起的。”
  再想到男子深不可测甚至连恶魔都不是对手的力量，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力和恐慌让宁暮归后悔没有早点和恶魔融为一体，至少那样他或许还有一搏的机会，不像现在这样几乎无能为力。
  这样的无力比起之前对比恶魔，有过之而无不及，恶魔他至少知道他的目的和弱点，可眼前这个人除了力量强大之外，他在他的面前竟有一种隐隐的自卑和膜拜。
  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让他无奈又害怕。
  曾几何时，他几乎想要将陌陌作为他一个人的禁脔，可是不仅有阿大和他抢夺陌陌，后来又有莫家人出现，再后来是眼前这个男子……
  宁暮归眼睁睁看着莫陌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而自己却动弹不能，甚至连张口都是枉然。
  莫陌行动不受控制，只能用眼神怒视着尘锦若，然而即使是怒视，这样鲜活的莫陌，却让尘锦若会心一笑。
  千年以前，他的徒儿每当遇上不如意的地方，总是拿着这样一双明澈无辜却又怒意十足的目光，没大没地小看着她的师尊。
  而那时他是怎样做的呢？
  当尘锦若还在回忆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轻轻敲上了她的额头，惹来莫陌更加瞪圆的眼神。
  轻笑出声，那一刻莫陌似乎突然听到了山间百合绽放的声音，圣洁美丽，却又清冷孤傲。
  尘锦若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改敲为摸，轻柔地顺着她一头刺眼的银白发丝。
  他说：“小陌，对不起。”
  莫陌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懵了，愤怒不再，徒留呆傻的目光看着他。
  尘锦若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放开，转身对上恶魔。
  “楼越，我是尘锦若。”他说道，声音像是从古老的地方传来，悠远怀念。
  ☆、诅咒
  恶魔是第二次听到“楼越”这个名字了，第一次是在莫家别墅从莫陌的口中听到的，似乎这是他的名字呢。
  还有，“尘锦若”这个名字，真是该死的熟悉。
  恶魔唇角微微扬起……
  只听得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说着：“你想要解开封印，并不一定要取得他人的身体。”
  恶魔恶劣一笑：“但我复活需要拥有一具身体。”
  尘锦若眉心轻蹙：“你一定要杀一个无辜的人类吗？”
  “无辜？”恶魔偏头看向奋力挣扎却依旧纹丝不动的宁暮归，他眨了眨眼，有些无辜道，“怎么能说是无辜呢？他是自愿的，不是吗？”
  宁暮归闻言停止了挣扎，皱眉看向似若聊天的两人。
  尘锦若张了张嘴，低头看向睁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莫陌，微微一笑，他的手环住她的肩，莫陌瞬间睡倒在他的怀里。
  宁暮归心里一紧，却仍旧无法动弹，愤怒的眸子似要将尘锦若烧毁。
  这时恶魔突然笑了，他的笑带着看透一切的讥讽，他说：“你是怕乖女孩儿听到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吗？”
  尘锦若仍是一副仙人之姿，不喜不怒，不承认亦不否认。
  宁暮归闻言倒也安静了下来，默默地注意着事情的发展动态。
  尘锦若清冷的声音道：“楼越，我承认当初我自己酿下了苦果，但我依然不喜欢你。”
  恶魔，也就是楼越坦然点头，既然出不了这个结印，他干脆就地坐下，一派轻松：“正好，因为……我也不喜欢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尘锦若看了眼宁暮归，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知道什么，就听下去吧。”说完解开了宁暮归的定身术。
  宁暮归看着他，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静默，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事实上不同意也没办法，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
  “我把小陌的一部分记忆封住了。”尘锦若将莫陌小心翼翼地抱到一旁的沙发上。
  楼越嗤笑：“是关于我的记忆吧。”这样一来，乖女孩儿刚才对自己视而不见就可以说得通了。可是，他的乖女孩儿怎么可以忘记自己呢，尽管这不是她自愿的。
  “你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无论是你楼越，还是林霄。”尘锦若把莫陌放下，他转头看向楼越，“小陌她不应该忆起千年轮回的种种，那会把她逼疯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现。”
  楼越想到在莫家看到的莫陌，她那时真的几乎是疯了，或许不应该怪在莫远的头上，她只是忆起了前世罢了。
  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楼越笑道：“她的前世又如何？这似乎不关我的事吧？”
  尘锦若罕见地冷笑一声，他反问道：“不关你的事？”
  楼越摊手，示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实在的，他也很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呢，楼越心中冷笑。
  尘锦若没再说话，他宽大的袖袍在空中一划，顿时一个水波状的镜子显示在几人面前。
  先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宁暮归和楼越的面前，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少女。再次看向镜子，只看见里面的少女充满着绝望和悲愤的眼神，然后是一次次轮回。
  由婴儿开始慢慢长大，病弱痛苦的身体，天真纯澈的爱恋，最后是看着爱人迎娶他人时的悲伤绝望，然后一个人孤独逝去……
  画面显示得很快，短短几个小时，但已经是千年转变。
  最后一世里，宁暮归看见了自己，然而里面的场景却和真实的情况一点也不符合。在里面，陌陌之于他只是莫夕的妹妹，一个需要怜惜的女孩儿，然而自己对他并没有其他感情，与自己相反的是，他的陌陌是爱着他的……
  然而她最后的结局和之前的轮回并无不同，她在他和莫夕的婚礼上倒下……
  宁暮归的心蓦地一紧，就看见这个自称是陌陌师尊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镜中抱住了她。
  这一幕何其相似，和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几乎一模一样……
  宁暮归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舒服，他镇定道：“这不是真的。”
  尘锦若再一挥衣袖，水波镜消失无踪，他看着宁暮归道：“这本是你和小陌，包括莫夕的命运轨迹，如果没有楼越的出现……”说着，他看向沉默的楼越。
  此时楼越开口了，他笑得灿烂如花。
  他笑道：“第八世，第二十六世，第二十三世，第三十五世……里面的男主角该不会是你自己吧？即使你用的并不是现在这幅模样。”他笑眯眯地指着沙发上躺着的少女，“其实……你也是喜欢她……不对，是爱着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