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霓裳

第25章


  清月看着窗外的天色,我献舞时间越来越迫近,她心里难掩兴奋,低声道:“公主,好想立即见你跳舞的样子,一定令人难忘今生。”
  恐怕几日之后又将成为各国群众吃饭喝茶聊天的重点谈资。
  我忐忑不安地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羊脂玉玉佩,心里暗说:“希望你的主人也在场。”为何四哥连白暮的只字片语,只提及了太子白沐云。
  白沐云,一个明明陌生的名字,竟冥冥有些熟悉之感。
  紫宫大殿上的宫人们一个接一个执着精致的琉璃灯分站两旁,均穿一袭青衫,亭亭玉立。
  各国贵宾相继到来,不同于午宴,晚宴的案上的美酒佳肴格外丰盛。他们等着父君的来临。
  我则等候在珍珠帘子内,注意到白暮也来了。心里高兴万分,看他一身王族装扮,果然一下子就把别人都比了过去,气度不凡。
  李莫西刚坐下就狂喝起酒,心中不免担心,宫人劝他不要喝太多酒,至少也得吃点菜吧?他喃喃道:“好酒,好酒,果然好酒。”
  舒淇正襟危坐,淡淡的,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一隅。亦不知有何好看。
  父君在大殿外瞅见里面颇费心思的一番巧妙景致,小声问起四哥:“这些,裳儿可费了不少的心思吧?”
  四哥随之轻轻点头,“六妹一向主意多,能弄出这些稀罕的东西,待会儿定然要留下一段绘声绘色的传奇之作。”
  父君赞同地笑笑,走入大殿,四哥回到座位恭恭敬敬站定,众人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不绝于耳。
  “参加君上……”
  “参见父君……”
  父君平声道:“免礼吧!”
  “谢君上……”
  “谢父君……”
  父君走上上座的龙椅,与右边的君后先相视淡淡一笑。
  再看看自己左手边的桌案空空无人,即便本就明知她不会来,自己也总执意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会出现,仅仅是为了亲眼目睹女儿的终身大事得到依托。我也随着父君的眸光望到空置的座位,黯然神伤。
  沉默良久,母妃,裳儿一定如你所愿得到幸福。
  等众人坐定,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大殿上的烛火尽数熄灭,只余黑漆漆的一片空间。
  众人惊讶,哗然声渐起,“怎么回事?”
  “灯怎么都灭了。”
  ……
  一袭青衫,手执琉璃灯的宫人们晃动了一点点光,高高低低,左右交叠,分散四处,慢慢地似萤火虫般聚拢在一处,我自天空飘落,所有的光点照耀在我一人身上,隐隐约约勾勒出我曼妙的红衣身影,我轻盈迈着步伐,腰肢细柔扭转,如灵蛇舞动,手捏作一朵花型,自额间缓缓落下,重复了数遍。眼波流转,躬身反弯曲一个角度,慢慢站起,提着裙摆轻轻翻转,百蝶栩栩如生,想要飞跃而出,与我共舞。
  ……
  舞到终点,光点散去,我亦于黑暗里悄悄退至珠帘后。不等众人从身临其境,如痴如醉中缓过神,我便将刻有白暮的羊脂玉玉佩递给一直在珠帘后看表演的清月。
  清月出了珠帘,垂头,将羊脂玉佩敬呈父君,父君心领神会地轻轻点头。因此我放心地回了碧华宫的静月阁。
  ☆、往事承师兄妹情
  翌日,初醒之时,透过榻前重重薄薄的帷帐,朦朦胧胧里立着一个挺拔的人影,一身不换颜色的玄色袍子,贵气中携带一分忧愁的憔悴,而知道他在此之前,我丝毫没有一位公主该具备的稳重与矜持,动作连贯,揉揉眼睛,顺带伸了个懒腰,尽收在他眼底。
  我踌躇了一番,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打破现时的沉默,还是当自己仍旧初醒未醒,继续装睡……
  留他一人感怀一下某些需要感怀的东西,良久不久,他主动默默退出了我的房间,“吱———”一声他将门关闭,我爬起身,盯着禁闭的房门,望不到他落寞的身影,在日光照耀下也不见得温暖多少……
  每个人皆有自己不可说出的秘密,多半是些心伤心疼的过往。
  我觉得四哥说的话极有道理,李师兄他的确变了,这变化还极显著。
  与我在紫麟山上所相识的那个他,和我在书国卖地图店中相遇的那个他,比较现今多愁消沉的这个他相差地别。他和我们一样,尝受着失去,失去会让他变得愈来愈成熟,忘记原来的模样,同时在一点点慢慢蜕变。
  我宁可他还会对我偶尔开个小玩笑,弄得我只管吧啦吧啦掉眼泪,他在一旁看着看着,意想不到我这个女孩子竟爱哭到这般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又开始着急,手忙脚乱地使尽办法,劝爱哭的我。
  “小师妹,女孩子的眼泪不能随便流,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
  所以,后来我再不会轻易因为他少数开的玩笑而落泪。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不能说哭就哭。于是我在学会不流泪的时间里,更学会了处世不惊的淡定,稳重。
  父君赞叹我:“一位公主的仪态不仅要在人前人后保持一个度,展示给身边的人看,在遇到危难之时,更要临危不惧。”
  面对种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保持始终镇定自若的良好心态,我做到不止一回,就算那次梦璃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想到的先不是哭,而是稳定这个暂时并不想杀人灭口的蝶钿女子,攒时间等待白暮救我。
  泛滥回忆里,一切好似还在八年前,他凡事担当得像个永远可以时时依赖的大哥哥,嘴巴不刻意说过多好话。
  然而他的身份,带给他的并非普通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与生俱来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使命。牢牢束缚住他的一举一动,连周身的空气都感到压抑。
  长大的他才真正明白:勇气十足坚决单独上紫麟山拜师只能儿时容得胡闹一回,面对他的父君和臣民,他必须藏起真实的一面。
  而我一直以来认识的他,站在我面前,并没有特殊身份的拘束,便可以放心地做回最初那个随性淡泊的人。
  就像我拜寿在书国碰到困难,他微服私访解决我们纠纷的一次,既有着太子稳妥的性子,不紧不慢。又带着儿时的影子,仍旧喜欢对我开玩笑。一口一个小娘子的称呼,我气郁胸膛。但他说得一本正经,令我只管气地说不出话来。暗暗无奈道:“怎么,倒霉到一出门就碰到个无赖,下回出门得先看看黄道吉日。”
  清月称他作登徒浪子,他也没什么反应,自管自处理我们和店家之间的纠纷去了。
  临了,他还亲自送我们到秦仪大夫府前。与我们告辞,他的身影淡出我们的眼界。
  “其实,这个人爱开玩笑之余,人还是不错的吧。”
  直到,一个画馆伙计不明就里拿错了画像,拿着他的画像来见我,伙计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姑娘,全怪我不仔细,拿错了,这是太子的画像。”
  太子,李莫西……
  我喃喃自言:“他,是他,他就是李师兄。”李师兄学艺未成便被他的父亲派人接回王宫,加上学艺已成离开的三年,多年未见,他第一眼便认出了我,我却是眼拙的人。
  我知道他的来历身份,是岸离无意间提及的,他说书国王子李莫西,得国君器重立为太子。
  这件事是岸离从他父亲那里听来的,他走入书房交功课,正见他的父亲手执一本本子,看着。房中还坐着一位年长者,岸离未曾多逗留,将自己的功课交给他的父亲就走了。
  他来御书房和我们一起上课,也说到这事,四哥回忆起来,从回忆里恍然大悟道:“照你说的本子,丞相还提到李莫西做太子的事儿,我记起父君立大哥为太子之时,写过三封文书,快马加鞭送达各国丞相手里,再由各国丞相亲手交递各国国君手中。”
  我佩服四哥懂得比我多得多,我也因此记住了李莫西的名字。
  再一次听别人谈起他时,说很多小孩子在拜师途中克服不了爬山的辛苦,爬到半山腰,一个接一个临阵逃脱。既然已经爬到半山腰往回走的路途是一样的,但这些小孩子可能年幼无知,根本不明这个理。哭喊着爹爹娘亲,狼狈地走起回头路,大家都只管走自己的路,他人要走要留不干他们的事,他们的目的皆一样,一定要拜入四国第一画师门下。
  李莫西不仅自己要爬上紫麟山拜师,还鼓励其他人再接再厉,只要不放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我是最后一个赶到的,瞧着一屋子十几个小孩子,我就没敢好意思带着亲卫大摇大摆进去,我回头对亲卫说:“你先回去吧,我自个儿进去好了。”
  亲卫不放心地看了我一会儿,看我坚定的样子,就下紫麟山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迈开步子,进去。一进去就成为众人眼里的焦点,明一师父看着我,笑意盎然地向我招招手,问道:“你就是,阿吟的女儿?”
  我奇怪他为何问起我这个问题,我只得恭敬地上前几步,他说的阿吟应当是我的母妃紫吟夫人,我点头道:“是。”
  明一师父仍旧对我笑着,“你倒是个挺有资质的孩子,在这些孩子里,数你年纪最小,今后你就是我明一最小的徒弟。”
  众人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我落落大方地跪下,叩拜了三个响头,接过师姐端来的茶盏递给明一师父喝,作拜师茶。
  明一师父收了所有上山来的孩子,大家都如愿得尝,高高兴兴地依次拜师,虽然我拜师在他们前头,无奈年纪太小的缘故,我是大家共同的小师妹。意味着我要乖乖听师兄师姐的话,可我真正听的只有李师兄的话,也许他是我们这一届弟子当中最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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