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涧流

漆暗如潮，黑暗中好像翻滚着骇浪，迎面而来。空旷而静谧，仿佛是鲜为人知的镜中乾坤。
    此刻，好像黑暗就是一种不明的生物，在视线里，蓄势待发地蠕动着。
    猛然间，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的气劲，如一把利刃割破自己的长袍。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从前方视线的黑暗中传来，气若游丝。
    夜涧紧了紧心神，感触着黑暗中的声音，微乎其微。那是一鸣，呐喊。呐喊里充满了太多的惆怅与愤怒，还有一种共鸣，来自体内的无极印。
    “好像是零泣……”
    “是卜仑。”卡霆低下头，目光凝聚在黑暗的某一处，旋即面带焦急之色。咬紧双齿，指起中指和食指，朝空中划出一道光，光弧如弯刀飞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卡霆身体一斜，如闪电般冲进黑暗深处。
    夜涧也化作一道流光，紧随着卡霆而去。即使四周一片漆黑，但在感知里，前方的无极印清晰可见，卡霆加快了行进的的步伐。
    前方的视线，忽然有了一道光，像是小孔成像漏下的光点，光线慢慢释放，光点由拳头大小逐渐扩散，等夜涧和卡霆停下脚步的时候，白色光芒刺眼如刀刃。映入夜涧视线里的是一条黑色的河，河对面有一块黑色的岩石，跪倒着一个狼狈的身影。
    黑色之河，没有发出任何水流之声，死寂得像通往地狱的黄泉之流。黑色的岩石上，泛着一种诡谲的光，像极了金属上闪发的光泽。夜涧双眸死死盯着面前这块奇怪的黑色岩石，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当岩石开始分裂的时候，黑色的锁链抖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如一条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惊现。
    夜涧失声叫出来：“又是宽恕！”
    黑色岩石上的狼狈身影，缓缓抬起头发，露出苍白的脸。眼神涣散无光，脸上却勉强的露出一抹笑容。僵硬笑容，侧脸上是一条条明显的青筋，可想而知，卜仑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挤出地那一抹笑容。
    “卜仑……”夜涧和卡霆一跃而起，掠过脚下的黑色之河，落到卜仑面前。黑色锁链朝着卡霆扑来的瞬间，便被夜涧先知先觉般徒手抓住。看来夜涧似乎是早有意料，卡霆深吸了一口凉气。锁链传来巨大的挣脱力，夜涧手上的力道也加紧，黑色锁链全部扑来，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后，全部躲进黑色之流里。
    卜仑震惊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黑色锁链。在遇到夜涧后却毫无暴戾的反应，要知道自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卜仑深邃的双眸，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
    “卜仑，你没事吧？”卡霆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卜仑摇摇头，修整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后，就立刻运转起回生之象。体内破碎断裂的茎脉开始重新连接，慢慢愈合。过了良久，卜仑把注意力集中在夜涧身上，夜涧捎了捎后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于与卜仑的相见，夜涧是期待已久啊，还是展露恭敬之色，毕竟卜仑可是名副其实的，二翼零泣。因为很多事情，只有卜仑可以解释清楚。“二翼零泣，久仰大名！”
    卜仑看着夜涧笑容里的双眼，仿佛弯弯的月牙，亲切却又充满愉悦。卜仑垂眼，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贴胸，对着夜涧说：“见过，影流神隐。”
    卜仑的动作，恭敬而膜拜，仿佛王臣之间的关系。
    “影流神隐……二翼零泣……”突如其来的一幕，夜涧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磁性的声音，在一片静谧里卡带。
    同时，卡霆惊惧的哽咽着，振动着，以为眼睛花了。“卜仑，你这是做什么……”
    空气里，只剩下起伏的呼吸声和脉动的心跳，卜仑端庄的举止定格在面前。
    卜仑缓缓起身，眸光里的混浊光线消逝，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深呼吸了一下，侧过脸对卡霆说：“夜涧，就是无极之子，影流神隐。就是当年我亲手交给你的，那个水晶球里面的婴儿。神隐和魂爵，他们确确实实存在。”
    卜仑的语调，笃定而铿锵，没有丝毫颤音。
    “原来……”卡霆错愕的目光，唰地凝聚在了夜涧身上，没有移开。尽管他早有猜想夜涧的身世，却始终都没有想过是传说中的无极之子，还曾经一度认为夜涧是不祥之兆。卡霆的双眸黯然淡了下来，夹杂着些许欣慰，些许惆怅，些许不安。单膝跪地，右手贴胸，左手撑地，说：“见过，影流神隐！”
    内心，如一潭清水被激起涟漪。
    此时，夜涧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喜悦，双眼已经是一片蒙蒙烟雨。相反地，身体不住地颤抖，脑海里是一幕幕闪回的画面。破弦山巅的孤独时日……每月最后一天，卡霆颀长落寞的身影……遥遥凝望无极神树和无量神树的画面，琹姬泪流满面的脸庞……与影涟风痕、唯瞳的不期而遇，三大限的设定，他们离开的背影……神之领域牵扯到他的秘密……
    一切的一切，化作此时油然的悲痛与无助，点燃了最脆弱的心中之烛。
    夜涧空洞而恍惚，双拳紧握，指甲因太用力而掐进肉里，鲜红血液滴落在地的过程，冗长而慢调。
    卡霆看到了夜涧那抹熟悉的悲伤，就像以前每月最后一天，夜涧手抱着膝盖，倚靠在树上期盼着他出现，然后抱着他腿痛哭的场景，彷如昨日，一雨伤逝，。“夜涧……”
    “我……啊……啊……啊……”夜涧抬起头，悲怆的大吼，泪水如泉涌出，跪倒在地。此刻，他再也压制不住尘封已久的情绪，彻彻底底地爆发了，仰天哀嚎，撕心裂肺地嚎啕痛哭出来。
    夜涧的哭声，悲怆如猿啼，歇斯底里地响彻整个静谧而狭窄的空间。卜仑黯然不语，狭长的眉宇间，是迷离的光线。卡霆看着夜涧悲伤如斯，泪眼欲湿，而黑暗里又响起了铁链颤动的尖锐声。
    “我是什么……竟然我是影流神隐，我的命运为何是你们在操控吗……难道我是你们的牵线木偶吗？”夜涧一边抽泣，一边咆哮，愤怒与质疑，痛苦与惘然一听明了。
    夜涧的呐喊，颓败而飘渺，充盈着整个空间。
    卜仑抬头，看着突然间泣不成声的夜涧，漠然又恭敬的面孔上，绽出微微复杂的表情，就像他自己也充满了疑惑、惊讶、恍惚，以及可嘲可讽的悲哀之色。“影流神隐，夜涧。我们没有操控你命运的能力，如果真要说操控的话，应该是你的母亲，无极神树。”
    “母亲……”夜涧泪眼迷茫，拂袖擦干净泪水，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他抽泣的声音，哽咽着，沙哑低沉的，仿佛已经透过好几种媒介传来的。
    “坚强点，夜涧。命运的轮转不是我们所能意料的，只有首先等待命运，我们才能改变命运。无极竟然给了你这样的命运，就必有其目的，包括我们的命运，也必有其价值。到底命运的转折点是什么？我们不先去上下求索，又怎会知呢？”卡霆看着夜涧完美精致的脸庞，布满了清晰可见的泪痕，眼泪差点夺眶欲出，不过还是被他强行挤回去了。他把夜涧扶起来，拍拍他坚实的臂膀，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光线像是水银般流淌在卡霆的脸上，把他笑容照亮，温暖犹如春天的朝霞。
    凝视着面前完美精致的脸，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又突然清亮起来，卡霆给了夜涧一个宽大的拥抱，长袍翩然飞起，如风中摇曳的芦苇。“夜涧，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成熟了，我从你的哭声中，听出了你的成长；从你眼睛里，看到了对于那些身世浮沉与秘密的，愤怒与咆哮；从你的脸庞上，看到了执着与坚毅。我已经看不出，你抱着大腿痛哭的时候那种迷茫与无助了。”
    夜涧哽咽的抽泣声，渐渐消停了，彷如耳畔微风在乍起间悄然消逝。
    “卡霆说的没错，我们只有首先等待命运，才能改变命运。当年，无极唤我到神树体内，将你从魂心树带走。你的成长速度也极其惊人，不光是你身体上的茁壮，还有你的思想，你的神魂，比常人快至三倍不止。200多年的时间，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发育完全，如果是普通神族的话，起码也要700多年。”卜仑蓦然回首，记忆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肆意翻滚着滔天的巨浪。
    卜仑黑色的长袍，在刺眼的白色光线下，反射出一种星辰般的光泽，看起来就如同逐浪星河的神迹。卜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视线，瞳孔里是别人无法猜测的神色。“当我抱着你的时候，其实是你和无极神树给了我‘三大限’的启示。当年的我，卜星能力以及第一唯识奠基，已经完全达到巅峰。所以早已安排了一切，我让影涟风痕让他完成三大限。到后来，我发现我完全错了，所谓的三大限并不是我之前所占卜到的那样。其实第一大限，就是你，影流神隐——夜涧；第二大限，是来自凡世的，日珥。至于第三大限，依然未知。”
    “你说什么，我和日珥……三大限，这……意味着什么？代表这什么？”夜涧恢复神色过来，摸干泪水，连泪痕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眉宇间是如浪汹涌的疑惑。他不解，
    而卡霆的视线里，是流动地无数白色光河，将他的思绪被厚厚的不可置信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