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等我

第二章


冰冷的海风如刀割一般划过她全身,身下是咯人的沙粒,她穿着白色的薄裙,躺在沙滩上。白天时,这里鲜有人烟,晚上更是寂静如墓地。
    对,墓地。她想到了死,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记得那个面善心恶的嬷嬷每次吃饭前都会程式化地说:“……上帝永远在注视着你。”可是上帝为什么不带她走?
    她好累,身上到处都好痛,神经也被冻得快要麻木。谁来救救她?或者,谁来一手了结她?她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下了。
    可能,就这样死去吧,反正从来没有她牵挂的人,更没有会牵挂她的人。哦对了!只有他们,那群坏蛋总是想着怎么弄死她......不,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她要看他们死在她面前......可是,谁会来救她?
    知觉已完全消失,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一双锃亮的皮鞋突然出现在视野中,但还没来得及往上看一看她便彻底晕厥过去。
    仰头,是嬷嬷冰冷无情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嘴巴蠕动:“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少做梦了,这次是老规矩,下次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她瑟缩在角落里,门“嘭——”地关上,连个小窗也没有,整个屋子陷入完全黑暗。
    场景转换,是那些男孩子可恶的脸,为首的永远是13号孩子,他们戏弄她,看她哭了就跑开,直到后来她不再哭了,他们就把她弄得浑身是伤,看她用裙摆把身上的血擦干净。
    回到女生房间,她们永远是忽视她存在的。静静躺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睁开眼,她发现眼角湿湿的,可是......这里是哪里?这样一尘不染、高贵典雅的大房间,一定不是孤儿院!她记得自己终于逃出来了,是谁救了她?不,没人会救她的。难道这里就是天堂了?应该是吧,不然怎么会看见这种平常只能听见偶尔一两句形容出来的东西。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痛地叫嚣。会痛?原来自己没有死啊,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几乎就在她起身的瞬间,有人轻敲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而入。进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不禁让她想起嬷嬷,但是这个妇人穿着据说是女仆的装束,端着一碗东西,步履轻巧、毕恭毕敬地走到她面前,妇人弯下腰:“小姐,这是少爷让我熬的白粥,要现在吃吗?”声音也温柔得多。
    她愣愣地想要接过白粥,口中无意识地重复:“小姐……少爷……”
    妇人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拿起勺子喂她:“少爷今早出门去了,嘱咐我们好好服侍您。”见她还是迷茫的样子,妇人又补了一句:“少爷就快回来了,您喝了白粥再休息会儿,就能看见少爷了。”
    是她口中的少爷救的她吗?真是个好人,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白粥中加了一点提味的盐,却胜过孤儿院的伙食千倍,她胃口大开,把粥喝得一干二净。喝罢,她又躺下去,妇人便又毕恭毕敬地端着盘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醒来。
    窗帘早已被人拉开,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洒到她身上,整张床都是暖洋洋的。应该是傍晚吧,光线如此昏黄而柔和。她转头望向阳光洒进来的方向,待眼睛适应了这种亮度后,她才惊觉床边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腿坐在她右手旁,背着光,微笑。
    她迅速翻身坐起,似又想起什么,便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少爷?”
    那人笑容愈深,点头不语。
    她急忙要跪坐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少爷一动不动,没有阻止她,眼珠转了两转,问她:“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见少爷眉头微皱,她马上继续说,“我从小住在孤儿院,嬷嬷们说我是38号。可他们总是欺负我,叫我......三八。我、我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哈!”她孤单而委屈的诉说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我听你说,想要亲眼看到那些欺负你的人死在你面前,对吗?”
    她愣愣地看他擦着并不存在的笑出来的眼泪,忽然听到他恢复微笑,郑重地说:“愿意追随我吗?美丽的小姐。变得更强,把所有欺凌你的人踩在脚下!”
    变得更强!
    把所有欺凌你的人都踩在脚下!
    一定要亲眼看到……!
    他的手看起来并不怎么有力,但就是这样的稚嫩的手伸到她面前,像有魔力般地,她无法拒绝。痴痴地看着他魅惑的眼睛,下意识地搭上他骨节分明的手,喃喃道:“我愿意!”
    她不信上帝,但她相信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神。
    这就是她的神!
    “记住我的名字,司徒御。”
    突然,无边的黑暗袭来,天旋地转,他的问和她的回答反复萦绕在耳边,头痛欲裂。
    司徒御……
    柳芸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使劲拍拍脑袋,唉,又想起那时候的事了。
    那时,她说她没有名字,他便给她一个“柳芸”,据说是随了他母亲的姓,然后她便以大少爷近身女佣的身份住了下来,司徒凌云对此不置可否。她与司徒御一起上学、一起生活,甚至住在同一个房间。别想太多,司徒御房间里有一个小隔间,原本是衣帽间,改成卧室给她住的。跟着他的时间久了,她渐渐发现他并不如自己第一次以为的那么善良。
    她15岁的时候,他高中毕业,被她撞见跟一个女的卿卿我我。外界都说,作为大少爷的正牌女友,她大吃飞醋,同司徒御大哭大闹,这样做正是犯了大少爷的大忌,所以不久便被送出国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吃醋,因为她从未奢求过他有朝一日会跟她在一起,至于她是他的正牌女友这种话,不过是个幌子。
    从她出国到现在回国已近两年,她在珍妮弗的监督下十分勤奋,其实只要是他的命令她都会去做,无论有没有人监督。司徒御偶尔也会跟她通个视频,但这个偶尔实在是太偶尔,他并不知她思之如狂。
    缓缓起身,走进浴室,洒花式的喷头旁是一面两米高的落地镜,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
    衣服在衣柜里,化个淡妆,18:00维杰会来接你。外卖13:00到。
    一如既往地没有落款,这显然是司徒御的笔迹和口气。她跑出去看了眼钟,11:40,还可以泡个澡。
    躺在偌大的浴缸里,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来过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维杰,她看着很可疑。他是在她即将被送出国的半年前出现在御口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御对他似乎很信任,但他又从来不在明面上露脸,就像是……地下工作者。还整天嬉皮笑脸的,能当什么大任。
    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御的决定。
    “叮铃铃~”一阵欢快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连浴巾都没裹就湿淋淋地跑出去接:“喂?”
    “柳小姐,请问是您订的外卖吗?”是小区警卫打过来的。如果没有门卡,外人想要进来是不允许的,哪怕是送快递和外卖都需要主人确认。
    “嗯?啊啊!是的是的,你让他进来吧,谢谢。”柳芸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御给她叫了外卖的,转身一看时钟,13:00,真是一分不差。
    诶!不对,衣服还没穿!柳芸挂了电话赶紧冲进卧室,水也不擦了,直接抓起纯棉睡裙往身上套,刚想再弄一下头发,门铃声就传进耳朵。
    小李刚工作一个月,在消费极高的快餐店里负责端盘子,偶尔也会骑着电动车给客人送外卖,这些客人基本都是VIP才能享受到这家店的外卖服务。在这次之前他跑过三次,第一次是公司位于市中心的某CEO,第二次是司徒家大少爷,第三次是某当红女星。这次还是司徒家大少爷下的单,送给一个叫“柳芸”的女人。不过也真是巧,柳芸和上次那个女明星住在同一个小区,他来得很快。
    通过警卫大门后,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大得不像小区的“小区”。亭台、水榭、小桥、石桌......应有尽有,古典中又处处洋溢着现代气息,比如亭台上的水晶帘、水榭中的欧式花座、石桌上的国际象棋......小李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坎坷,没能遇上有钱的爹妈,也没遇上发达的机会,一边摇头,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只能看看这样豪华的居住环境,而且也看不了多少回。
    小李快步走向目的地,按响门铃。一分钟后,一个穿着睡裙的女人急吼吼地开了门,然后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吧。”
    小李愣了一下,除了在电视上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美得如此脱俗的女人,而且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虽然她的头发有些湿润与蓬乱,但她嫣红的脸蛋完全弥补了这一不足。他不禁又开始感叹自己人生太过艰难......上次的那个女明星,艳则艳矣,但开门时乱糟糟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样好的女人,竟然是司徒大少爷的人……
    收起心思,他递上手中的外卖箱,然后掏出笔给她签字:“没事儿,为客人服务就要有耐心和好脾气。”她微微一笑。
    签好字后,小李收好回执单,笑眯眯地说:“祝您用餐愉快!”
    柳芸咧嘴一笑:“谢谢,再见!”
    小李被她笑得有些恍惚,都快走到小区门口了才想起,这不就是两年前被送走的那个司徒大少爷的女朋友吗,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眼熟,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国了?而且貌似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样子。不过他一想起那个花花公子就想大骂,这么好的姑娘都不珍惜,又漂亮又温柔,以后一定会遭雷劈的!
    抱着外卖箱坐进饭厅,打开还是热腾腾的。里头是她在国外最怀念的白米饭和她最爱吃的几样菜,里面还放着一罐密封着的番茄鸡蛋汤。她没用里面配的一次性筷子,而是去厨房拿了象牙筷子,御曾经教给她的习惯。
    但是刚才去厨房拿筷子是发现了另一张便利贴:
    那家的饭菜我吃过,还不错。记得每样菜都要吃,但不许吃完。
    仍旧没有落款。
    柳芸笑了笑。
    慢悠悠地吃完,收拾了桌子,已是15:00。打开衣柜,左边全是她带来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却没一条挂上去的。整个衣柜就挂了一条裙子,在她右手边,淡粉色的,稍微有点公主裙一样的蓬蓬,下面摆着一双雪白的短皮靴。柳芸又转头看看梳妆台,果然有一些小头饰摆在那里,她不禁哑然失笑。还真快想不起来了,今年她才17岁呢,在这个国家还算未成年。
    但她浑身上下无一处还像个不经世事的女孩,看之前送外卖的那个人的反应就知道了。17岁,说出去都没人信。
    18:00,维杰把车开到门口,她坐上后座,维杰盯着她吹了一声口哨:“真像个小公主。”
    “谢谢。”
    “虽然你对我这么冷淡,但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维杰手握方向盘望着前方,“等会儿御会有一些......安排,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反应太过激烈。知道吗?否则他会再次......你懂的。”
    “嗯,知道了。”但实际上她从未忤逆过他的意思,更别说在明知的情况下还去惹他不高兴。即便他把她赶得远远的,远到另一个半球——美国、即便他前几天那样凶狠地对待她,她也没生气。
    维杰在前面低声嘟囔:“一连几天御的心情都不见好转,我真是命苦哟......”
    车子很快就到达目的地,进电梯前,维杰给司徒御闪了个电话,然后送柳芸到房间门口便离开了。
    柳芸打开门,里面赫然坐着两个人,一个她最想见的,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亚当斯顿。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吗?好想重新打开一次。
    两人似乎刚刚谈完话,司徒御招她过来在两人中间坐下,她看到亚当斯顿看到她时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转过头去不看他,问司徒御:“御,找我有什么事吗?”
    司徒御笑着说:“你们俩很快就是邻居了,只是在房子重新装修好之前,亚当斯顿先生要借用你的一个房间。”从来没有询问的口吻。
    柳芸心中一突,同居!!!她按下心底的震惊,试图挣扎:“但我们的市立酒店更好些吧,不仅风景怡人,而且服务更周到。”
    司徒御以食指轻点她眉心,笑道:“这可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哦。”虽然他笑着,但口气很坚决。什么客!根本就是个大混蛋!还好之前有准备,再不情愿面上也得作出顺从的模样:“是,我知道了。”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亚当斯顿的神色,只听见司徒御笑着说:“Isyournextmealtime,Iwalkfirstonestep.(请用餐,我先走一步。)”
    亚当斯顿礼貌地回答:“Pleasefeelfreeto。(请便。)”
    柳芸在心中暗骂他道貌岸然,还吃什么饭,等御前脚走她后脚就离开!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司徒御在离开前与她脸碰脸,作出离别的礼节,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你半个小时之内就擅自离开的话,后果自己想。”然后潇洒地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柳芸将对面笑得邪恶的外国男子狠狠盯着。
    司徒御乘电梯下楼,维杰的车在外面等他。此时已将近19:00,维杰驱车去了“墨蓝”,男性俱乐部,取首字母为“man’slove”的简写,除了老板娘和调酒师外全是男性。
    维杰也是这里的服务员,代号VJ。每个有一定资历的服务员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一间房方便与客人独处。而对于维杰来说工作时间为晚上七点到凌晨六点,他的客人只有司徒御一个,也正是因为司徒御的身份,维杰在俱乐部里地位还不算低。而柳芸肯定是做梦都想不到维杰是干这一行的。
    维杰连工作服都没换,及时地赶在19点的铃声响起之前打了卡。
    一进房间,两人都甩开外套。维杰忙着去找工具,而司徒御驾轻就熟地一头扎进浴室。二十分钟后裹着浴巾出来,面容已从刚健的男人变成了素颜女人。
    如你所见,司徒御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很难想象吧,在司徒家待那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一是因为他天生男相,大家都没想过她可能是女的,二是她从小就以男生的标准要求自己,皮肤弄得不如女生白,声音也故意弄得沙哑又低沉,听起来很粗糙,脸型也通过厚厚的妆改变得粗线条,每天晚上回房间洗脸的时候都要洗黑一大盆水。而且一般她是很讨厌别人近她的身的,所以也就没人注意到她身为一个“正常的烈性男人”从来没发生过下半身有反应的情况。
    而让司徒御喜却让维杰忧的是,这女娃都19了,咋还不长胸!在司徒御看来无所谓,还方便得很,维杰却会碎碎念,做男人的日子总会到头,等到做回女生的时候,连胸都没有,多尴尬。
    司徒御随意地套上维杰的白衬衫加休闲裤,躺在维杰的大床上等他给她做护肤。
    虽然长年打着厚厚的粉底,那很毁皮肤,但每当这个时候维杰都会忍不住赞她肤质太好。即便她有去故意晒黑,但也只是晒成了小麦色。她的长相属中性偏阴柔,所以用不着整容,只需要化个妆就能变成“美男子”。
    “我说大少爷,你表情稍微柔和一些好不好?就算是冰山美女也不带这样的啊!”维杰一脸无奈地苦笑。
    正在被贴面膜的人闻言一滞,做女人真麻烦,淡淡开口:“过段日子去做个变性手术,省得麻烦。”
    维杰手一抖,把面膜液滴到了她纤长的脖子上。司徒御眼也不睁,懒得多说。维杰颤抖着擦干净,开什么微笑,你可是公众人物,变性手术那么大动静,司徒家那老家伙知道了不得吓死过去才怪!
    “做个面膜感觉自己还挺像个女人的。”
    维杰嘴角一抽又一抽,什么叫像个女人,你本来就是个女人好吗!
    司徒御懒懒地斜倚在床头,指使维杰:“叫他们送点吃的过来。”
    十分钟后,热腾腾的糕点、七宝粥、小菜都到了司徒御手边。维杰在床上搭起小桌,把吃的都摆上去。司徒御却严肃地把电脑往桌上一放,紧盯着屏幕,说道:“我们的网站被人入侵了。”
    维杰大惊,转过电脑“噼噼啪啪”按了一阵,也正了脸色:“下午六点半。”然后继续说:“是国内的.....海南!”但很奇怪,入侵者只抹去了海南的具体位置。
    “网站无任何数据丢失,似乎是浏览了一圈就离开了。”维杰疑惑地说。
    难道只是图个乐子?
    司徒御的神色未有丝毫缓和,转而盯着维杰:“盗取数据——截图。”
    维杰恍然大悟,这的确是最简单且有效的方式,现在的计算机高手太多,他们都只顾追求技术,忘了最原始却不易让人察觉的方式。
    可是司徒御就能想得到。
    虽然她是学金融的,但对计算机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在国内应名列前茅,但她最擅长的是攻击。
    “以我的名义给柳芸发邮件,重新做防火墙。”
    维杰点头,防火墙一直都是柳芸在负责。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和司徒御不断对战的经验,国内能够超过她的基本只有那些国家级专家。维杰负责的是网站运行,司徒御当然是大老板。他们经营的是网络公司,开了有四年,尤其是最近两年大有起色。两人早有计划,半年后便会上市,届时,便是她一展宏图的时候了。
    司徒御沉默着,这次的入侵给她提了个醒,万事事无巨细皆要精打细算、步步为营。她不爱下棋,一步输步步输。所幸她谨慎,从来不把公司的重要资料放在上面,很多数据她都不用电脑计算,也不放在电脑上,而是亲手一笔一笔算出来,然后记录在纸上。
    她从不信计算机和网络,人怎么可以靠工具活着?即便那工具是人类自己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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