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狂想曲

由于没想过对方有那么厉害，三百三十四人的卫队中只派了六十二个人参与追捕，剩下的人还继续待在米卡罗妮身旁进行护卫，转身就跑的迪奥和罗林斯一口气吸引了五十二个追兵，负责扮演柔弱女子的希恩和梅尔玛斯则乖乖地让剩下的十个士兵擒住了。
    大概是和那两个逃跑者的反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反抗而被押解到米卡罗妮面前的两人，并没有遭到任何粗暴的对待，而米卡罗妮也由于两人的顺从态度而感到少许满意，怒气也稍稍减退了一些，问话时她的口吻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已经与之前骂“狗男女”时有着天壤之别：“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和那两个男的是什么关系？本城的禁令你们知道吗？”
    “禁令？那是什么？”梅尔玛斯按照迪奥所交代的剧本，装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问道，“我们昨晚才到这里，今天早上不过是出来看看，有没有适合作生意的地方可以落脚，刚才碰巧和那两个想谈买卖的客人说了几句话，这又触犯什么禁令了？”
    虽然梅尔玛斯并没说他所谓的“生意”是什么，可从他和希恩那性感暴露的打扮与轻佻的言行上，米卡罗妮已经大致猜到了几分，迪奥所希望“不要明说自己是妓女、而要婉转地令她明白”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她立即大声说教起来，希望能感化眼前这两个女孩：“你们就没有廉耻之心吗？身为一个有自尊的人，竟做这种出卖肉体的下贱勾当，堕落到这种地步就不觉得可耻吗？”
    “难道就为了所谓的廉耻，饿死街头变成一堆没人可怜的尸骸也没关系吗？”对于这类纯理想化的清高论调，一向被迪奥教导要正视现实的希恩只感到一阵不快，就算迪奥没交代过她该怎么对答，她也要对此加以驳斥，而迪奥所设计的应对答案刚好符合了她的心意，“自尊并不能当饭吃当衣穿，人要活着就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来作交换，有的人为此出卖了智慧，有的人为此出卖了自由，甚至有的人为此出卖了灵魂，和那些所谓的上等职业相比，我们只不过用于交换生存的是肉体而已，这又有什么错了？”
    米卡罗妮很少有想过，自己自尊至上的正确理论会有被驳倒的时候，而现在她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被一个她视为下贱职业的年轻妓女反驳得理屈词穷。
    之前迪奥已经用在妖精族作过的实验证明，不管多么清高纯洁的人，仍然要面对最现实最俗气的问题，那就是如何才能生存下去，而他为希恩设计的这句反诘正是他这种思想的体现。
    “可是，你们难道没有别的生存方式可以选择吗？”在震惊了片刻之后，米卡罗妮才有点狼狈地问了这么一句。
    好厉害，从对话一开始就掌握主动，对方的反应也和预测没有一点偏差，彻底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迪奥－密拉特，你的头脑真是太可怕了！
    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着迪奥的恐怖预测能力，梅尔玛斯一边按着他所设计的对话内容接了下去：“在作这行之前我们姐妹只不过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没机会受教育自然也没有任何特长和技术，不这样我们要怎么活下去？而现在，我们已经完全作惯了这行，突然改学别的东西谋生，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一点吗？”
    米卡罗妮再一次哑口无言，虽然魔界这些年已经在教育的普及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可还是有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没能读上书，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有姿色的女子为了生存而走上了卖笑生涯，眼前的这两个女孩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范例。
    换了确实是不知廉耻的卖笑女，米卡罗妮大义凛然的说教也许还能占点心理上的优势，处理起来也能随心所欲，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良心上的不安，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在这两个看起来只为生存而干这一行的女孩面前，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硬下心肠。
    而最能体现她这一点心境变化的，就是她忽然变得无奈的口气，以及摸棱两可、似乎只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的话语：“也罢，你们也是刚到这里还不知道……总而言之，这座卡蕾加茨纳要塞内不允许干你们这行的人停留，更不能容许肉体交易的进行！来人，先把她们带回监狱看起来，等我想到该怎么处理再说，但不得对她们无礼，听到了吗？”
    “遵命。”刚才抓到她们的十个卫兵立即负起押送任务，梅尔玛斯和希恩在暗自庆幸得计的同时，依然按迪奥的吩咐演戏演全套，故意略带一点不满地和押送者们吵闹起来，让整个事情看起来显得更合理一些，而也就在这时，突然半路折回的休利来到了米卡罗妮面前，非常严肃地轻轻说了一句：“将军，那两个逃跑的家伙恐怕有些棘手，请再让我带几个人去吧。”
    “什么？你们没有抓住他们？”由于迪奥和罗林斯故意先跑拉开一段距离，以及雾气使视野模糊的缘故，他们和卫队士兵发生冲突的过程远在米卡罗妮等人的视线之外，虽然听到了提恩被掼到墙上的那一声巨响，可米卡罗妮和留下来的那些人只以为是犯人被撂倒的动静而没有在意，现在被休利这么一说，米卡罗妮不禁凤目圆睁，眼里尽是惊讶的神情。
    “是，属下惭愧，刚才那一声响动，是提恩不小心失手、反被对方掼到墙上的声音。”休利无奈地一摊双手，“他本人的解释是对手不简单，而且后面跟过去的人好象也吃了亏，最起码人数上的优势并不能阻止对方边打边逃，所以提恩先追过去看看情况，而属下则回来向将军禀报情况，并要求再派一些人来。”
    “五十个人还没办法对付两个，而且提恩还失手了？”米卡罗妮失神了好一阵子，才从难以置信的神态中恢复过来，“平日在卡蕾加茨纳街头随手一抓就一大把的无赖痞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威猛了？”
    休利苦笑着答道：“即使是亲眼看见提恩吃了亏，又亲耳听到其他人在激烈搏斗的声音，属下到现在也是一样不太相信这是事实，但情况就是如此，如果非要一个解释的话，那只能说我们今天所碰到的那两个痞子，并不是平日里所看见的普通角色吧。”
    “我明白了，留五个人跟我回司令部，其他的人你都带去，一定要给我把那两人抓住！”梅尔玛斯和希恩的戏确实已经取得了成功，现在的米卡罗妮丝毫没有怀疑逃走的两人和他们有关系，只以为是偶然让自己撞上了厉害的对手，被激起斗志的她甚至都已经忘记，就算抓到罗林斯和迪奥，他们的罪名也不过是“嫖娼”而已，“有什么新情况再联络，无论什么支援我都能能提供给你，因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只要是犯罪就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不论什么人都一样！”
    “是！”可能是被米卡罗妮的坚定决心所感染，又或者是被对方抢了先机的事实令人郁闷，平时总能冷静分析情况的休利也开始头脑发热，把米卡罗妮好象有点小题大做的事丢到一旁，也把自己并不是专职追捕的警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全心投入到了追捕工作之中，“一定给那两个胆敢拒捕的家伙一点教训！兄弟们跟我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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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恩其实一点都没有说错，迪奥和罗林斯那次天衣无缝的联合过肩摔，确实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招数，但却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广泛用于应对身长体高又擅长擒拿术的敌人，提恩只是刚好符合这类人的标准罢了。
    “一般来说，对擒拿格斗越有经验的高手对自己的招式越有信心，如果总是经常得手的话，他们使用这类绝招时都会竭尽全力，想中途变招或换姿势会有很大的难度，所以对付老手的办法就是在他用绝招时反其道而行之，以完全不配合他动作的方式发起反击，而这么做的成功率也会根据对手的老到程度逐步提升。”
    迪奥虽然没有打算开一个什么“迪奥流”的格斗奥义讲习班，但他对擒拿格斗技术的理解却可以和大师级别的高人相媲美，而这个理论在实践中的应用也相当完美，提恩会阴沟里翻船绝非偶然，所以当那些以为提恩是一时大意的卫队士兵们傻乎乎地追过来，想为擒拿术老师报上一箭之仇时，当即就在迪奥和罗林斯的猛烈反击下一败涂地。
    之前提恩所教给他们的招数，对付那些一心只想逃跑而全无战意的敌人是绰绰有余，可迪奥和罗林斯却和那些害怕军队的混混不一样，在冲过那个大洞后不久，原本是追捕对手的卫队士兵们就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几秒钟前还全力逃跑的黑衣痞子竟然摆出一副格斗擒拿高手的架势，正在墙内的一片空地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好象是我们反被对方盯住了？
    能被米卡罗妮选为近身卫队的战士，这些士兵毫无疑问是卡蕾加茨纳守军中的佼佼者，除了一身过硬的功夫外还有着很聪明的头脑，可在迪奥刻意进行的心理战攻势前，他们的聪明机智反而成了被利用的资本。
    正因为太聪明，这些士兵才能立即察觉到情况不对劲，结果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所有人几乎在气势上立刻弱了三分，虽然也立刻摆出迎战的架子，可混乱复杂的心境却令他们的动作破绽百出，这时战斗的话，他们恐怕连平时的一成功力都发挥不出来。
    而迪奥和罗林斯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在他们整理好心情认真战斗前就发起了进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休利和提恩所听到的一样，本身战斗力就与迪奥、罗林斯级数完全不同的五十名卫队士兵，只坚持了几秒钟就阵脚大乱，原先摆出的架势被在迪奥等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攻击下立即遭到了破坏，而且慌乱之下被提恩教过的要点也忘得干干净净，原本该出脚的时候却出了拳头，该防御的时候却往旁边躲闪，胡乱打出的招式看上去就跟马戏团的狗熊一样笨拙可笑。
    结果只一眨眼间，就有十数人在肚腹上各挨了罗林斯与迪奥一拳或一脚，初看去这么一下好象没什么大不了，可挨中的人整张脸上的五官在一刹那全部挤成一团，绽放出面部肌肉所能体现的最痛苦表情之后，吃下去没多久的早饭就随着“哇”地一声，混合着酸臭的胃液从口腔里喷了出来，然后这些人才眼睛一翻白舌头一吐，整个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就此带着满眼的金星到梦乡里去遨游了。
    其他还没被击倒的卫队士兵全部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混混模样的家伙竟然有这么重的拳头，只要一下就能令同伴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丧失活动机能，从这点上说，对手的战斗能力已经可以和最强的魔界军战士相媲美。
    原来刚才提恩副队长的失手并不是意外，这些家伙不仅没有逃走，还敢有恃无恐地在这里等着我们，就是因为他们有这种实力啊！
    脑海中闪过这样念头的士兵们连忙收起轻敌之心，被对手扰乱的心神也陆续恢复正常，可就在他们想通对方意图并准备好好应战的时候，迪奥和罗林斯居然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转身就逃，又一次上演了与预想毫不配合的戏码。
    在敌人认为最不可能反击的劣势下突袭，在己方认为最应该追击的优势中撤退，绝不配合敌人的预测行动，为此即使超越所有的常识与规律也无妨，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让敌人意外并混乱，从而无法组织有理性的思考，或完全失去平时的步调，如此我方就能自始至终掌握着战斗的主动权。
    这就是迪奥所创建实战心理学的核心精华，不管从字面意义上看，还是从实战中发挥的效果看，都和所有同类理论完全背道而驰，说穿了就是用不正常的变态心理去打去闹，越胡来越好。
    不过事实证明，迪奥的这套变态理论居然还挺有效果的，尤其对付非神经病或疯子类别的敌人特别有效，最起码想跟上他如此疯狂甚至可说是乱来的步调，以正常人是办不到的。
    而这些卫队的士兵就算再优秀，其心理程度也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在迪奥和罗林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识行为面前，他们显得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直到两个敌人跑出去老远才如梦初醒，怒喝着追了过去，被捉弄的耻辱感和挫败感也随之涌上了心头。
    打赢了就跑，这也太卑鄙了！明明象一个饱经训练的战士一样，拳脚稔熟又战斗力超群，却总是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对手逃跑，连一点身为战士的尊严都没有，这真是太可耻了！
    魔族的士兵自加入军队起，就把战士的尊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或逃跑的战场铁则，更是魔界军士兵认为自己最值得自豪的事情，至少魔界军上下根本不认同那种为保全性命而投降的行为。
    就因为这样，这些受战士尊严论熏陶已久的士兵，都因为迪奥和罗林斯的撤退而愤怒不已，觉得对方侮辱了自己的自尊，竟在要一决胜负的神圣时刻逃走，就好象自己根本不配做对手一样，在大失面子的耻辱感中，几乎所有人都头脑发热地追了下去，最初追捕对方的任务，以及对方并不是战士，只是两个“无赖”的事情全都被他们忘掉了。
    所以当提恩知道事情不妙赶回来时，现场除了十几个昏迷倒地的士兵外，剩下的三十几个人已经是踪影全无。
    大致看了看现场的情况之后，经验老到的提恩立刻猜到了一个大概，在掀开那几个倒地士兵的衣服、仔细察看过他们腹部那几近于无的微青伤痕后，提恩心里随即警铃大作。
    所有的人都是被一拳或一脚击倒，击点异常一致地集中在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部位，而且力量也把握在刚好令人昏迷的程度上，被攻击部位附近的内脏一点也没受到多余力量的波及而受伤，更可怕的是，如此精确的攻击全部具有穿透性质，力量在透过外面的铠甲、衣服与皮肉后才在受害者内部爆发，但在被直接攻击的铠甲和皮肉上却没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很显然，那两个逃跑的人都有着连魔界军最强战士都很难能掌握的攻击技巧，而这样的对手要对付己方的五十个人并不太困难，只是要花上一点时间，会在有能力收拾对手的情况下逃走，其唯一的用意自然就是各个击破，不给己方任何的增援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提恩顿时急得差点跳脚，但他却很清楚，自己即使跟着追上去也于事无补，不仅会落得和地上的这些倒霉蛋一个下场，还会丧失给己方后续部队指示敌人方位的机会，更不能把对手体力智力水准都相当高的情况告知给同伴，让大家小心这两个对手。
    所以他也只能一边听着远处追去的部下不断发出惨呼痛哼，一边心急如焚地等待休利所去找的援兵到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某条街道的拐角处。
    迪奥的一记横扫干净利落地将最后一个卫队战士扫倒，接着就是一个重重下落在小腹上的肘击，被害者在发出一声喑哑的惨嘶后就晕了过去，才涌到喉咙口的胃容物又顺着食道回到了胃里，与整整四十九个受到相若伤害的同伴比起来，他的形象总算没那么肮脏。
    三分二十六秒，三十五人被放倒。
    迪奥和罗林斯先走一步后没多久，就在这个堆满各类杂物的拐角处设下了埋伏，利用狭窄的视野和复杂的地形与敌人玩起了捉迷藏，而战果就和上面所说的一样，这三十五名士兵完全没想到，对手会在不到一分钟内会再来一次伏击，追捕过程中的双方角色立即发生了完全颠倒的置换，战斗的快速终结也毫无任何悬念。
    但迪奥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语调里充满了不尽兴的懊恼：“这就完了吗？好快呀！我还以为会多一些人追过来，让我们好好乐一乐呢！”
    “大概是有人比较谨慎，不想这么快被打倒吧。”罗林斯回头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说出了一个完全符合事实的猜测，“刚才那只牛头怪应该是毫发无伤，身手更是比这些小兵高出很多，不可能没有追过来，现在会连人影都没有，只有等待援兵这一解释才合理了。”
    “……也好，角色越多这出戏越热闹，要把米卡罗妮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受害者的数字还要再多一点。”迪奥想了一想，最终决定等敌人的援兵来了再说，“那我们就先来个中场休息，顺便准备一下第二幕的开场道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