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

第24节
    人总要慢慢成熟，将这个浮华的世界看得更清楚，看穿伪装的真实，看清隐匿的虚假，很多原本相信的事便不再相信。总有人愿意相信童话，相信这个世界里美好要多过阴暗，欢乐总要多过苦难。
    陈数出差了，陈数回来了。赵志成创业了，徐林赚钱了，王海又谈成一笔大单子了。
    那几年，左欣的周围全是这样的充满有诱惑和爆炸式发展的故事情节。
    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商人，不是谁能成为成功的商人。但在90年代末及世纪之交的时候，上天赋于了每一个人做商人的天赋和禀异。
    陈数聪明努力，刚开始因为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常常告诉自己，要先稳定，稳定下来后，有了后方支持，我就可以开创我的天地了。
    就和当年的第一份工作一样，他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农民能先需要什么？当然是工作，而且是稳定的工作，不说多有钱，每天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是最基本的。
    再后来，他觉得上天让他找到了他觉得可以相守一辈子的女人，那么就先结婚买房，过上正常的小康生活。然后，然后，他就想着，他这条在泥潭里混了十年的蛟龙要出来了。
    2009年，其实已经过了最挣钱的几年，但从外企出来后，陈数还是用他的努力和聪明才智，为自己挣得了一分天下。他用了50万的注册资金，开了一家代理公司，外贸单、机电、造价……什么都做，只要有钱挣。
    那时候，陈数经常在各个打桩的工地上混，需要地下管线？有。需要锅炉？有。需要装修材料水泥钢筋？有，而且绝对最低价。除了杭州，陈数在浙江的十一个地市都设了分点，每个点上其实也就一个人。
    “网要先撒起来，让大家觉得你是个大公司。”这是陈数的理论，“不管理大单小单，只要能接下来，就是好单。”
    公司开业半年后，陈数在上海，翘了另一家代理公司的500万合同，他的代理好处费就拿了15万。第一笔订单就是15万，一年做个几笔我就天天在家睡觉好了。陈数强忍着心中的狂笑，把样品、宣传单页、合同一样样收了起来。他强忍着脸部的表情，他感觉到自己面部的肌肉因为内心和表面的强烈不一，显得有些抖动。15万啊！肖然在心里想，我他妈的终于成功了。“ 小单子，一边去！”
    陈数想起几年前，自己不做牛做马地穿着工作服，在厂房穿梭。还被领导招乎到房间里指责来指责去。简直就是拿着鸡毛菜当令剑！不过那时候毕竟陈数才刚从学校出来没几年，嫩。
    最大一笔单子，是做了一个有100幢高楼的楼地下地上管线。2000多万的合同，对方要求是全进口，陈数和对方的工程经理早就联手商量好了，一半国产，一半进口。国产那部分，全都是用在看不出来的地方。虽然利润最后被对方坑去了100万，但陈数自己拿到手的存利润也有毛200万。只要钱赚到手了，这就是成功啊。
    陈数想，小爷我迟出山早出山都可以成器！与钱相比，良心算个什么东西呢？这年头，钱才是最大的良心。
    这不是神话，这就是经济腾飞中的中国历史。它改写了中国的这片千年古国因为封关锁国，遭人欺付的历史，同时改写了“人性”两个字。
    疯涨的物价和房价，疯狂从农村涌入城市的年轻人，都需要一个出口，并用这个出口证明自己。那就是钱！
    陈数一头扎进了社会，走入了商海。
    左欣依旧按着按部就班地过着，有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左欣就感觉自己是个游离在社会之外人。
    “涡轮增压，这年头肯定要买涡轮增压的。”饭局上，王海对陈数说。
    “奔驰SLK300吧，不行也要A6。”徐林打电话说。
    “钱江兰园，6万一方又不贵。地段好，房子品质好。”喝茶的时候，赵志成说。
    左欣不知道陈数本来平直的线开始转弯，而她却依然直行往前，她不知道，不跟着转变，两个人只会越行越远。
    在陈数看来，他和赵志成挣的都是辛苦钱。
    他们挣钱的原则是：对人民群众的身体没有一丝伤害，伤天害里的事情，他们不做。
    他们不做，自然也有人会去做，比如有人就为了省几千块钱的处理费，把上百吨的化工废料倒进浙江的母亲河——钱塘江。
    左欣冲到超市的时候，货架上各种品牌的矿泉水已经销售一空，问售货员。穿着红马夹的售货员正和另一位在聊着天，她头也没抬一下：“没了就是没了，不知道钱塘江的水不能喝了啊。要早点抢！”
    自来水是不敢喝了，超市的水又卖完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心地使用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
    左欣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问:“什么时候补货到？”
    “谁知道啊，非典的时候抢板蓝根也是这样的。等吧！”
    “可自来水不能喝……”
    “新闻报纸都说了，浓度不高，可以喝！”
    “浓度不高，可以喝……”左欣反复咀嚼着售货员的话，回到家里。
    “可以喝？整车的危化品倒入江里，他妈的挣钱还能这么挣？这可是富春江、钱塘江沿线几千万人的饮用水！”陈数右手拿着遥控器，从沙发上跳起来，但他知道，他跳过以后又能怎么样？
    明胶做成老酸奶、果冻，还有老家门口清凌凌的小河变黑河，还有谁家的孩子吃了激素早熟了，还有PM2.5已经连续十天达到200以上了……
    人性变了，人们的追求也变了。物质让人过得更好，也可以让人失去自我。人们更愿意用更少的时间，来获得更多的利益，然后统称为有效率的效益。
    包括爱情。
    从脸红心跳地在公园小心牵手，到大大方方的电视相亲，再到10000人的相亲大会。
    十几年里，年轻的思想观念变得自我而讲求实效。牵手和亲吻变得不再稀奇，同居并不代表就认定你是另一半了，大学生不淡个恋爱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单身狗”。
    成年人的爱情已经变成了速食，就像泡面一样，闻着香，吃两口，丢弃。
    换个口味再来一盒，可是，泡面还是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