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赵义山已带领着一千多人马,急行军了一整夜,翌日已是进了东阳县地界。行近甘谷村时，赵义山命队伍远远避开。
    赵义山乃是甘谷村人，一身武艺惊绝本地。如今他初次领军便是大败，自感面上无光，十分不愿在此时见到村中的叔伯婶姨。
    赵义山率领大军攀越青溪岭，绕道而去。只见他策马行至山脊处，遥望山麓间的甘谷村。
    只见小村里白墙黑瓦鳞次栉比，在葱翠的柳荫中若隐若现。一带绿水百转千折，绕着小村潺潺流过。
    眼前的景色恬静而祥和，让赵义山颇为沉醉其中。他本志向满满，是赵家兄弟中最不认命的一个。然而此刻，他却分外向往这种小村里的平静日子。
    可是赵义山明白，这一切皆已不能。
    无论是赔本的生意人，或者科考落榜的士子，皆可选择回乡避世远居。唯独造反的人不能!
    自从他赵义山踏上羊县令这条船起，便再无归路!
    田元忌仍是背着那口铁锅，跟在赵先锋的马屁股后面。这是赵先锋给予他的特权，他不用再回原来那个杂役队伍，随侍在赵先锋左右即可。
    黑风林中壮汉那一脚，踹得田元忌着实不轻。如今他的小腹已肿起半寸多高，疼痛非常。然而田元忌生性坚强，只要他忍得住，便不会向外人道起。
    哒哒哒，赵先锋的白马往前小跑了几步。田元忌见状，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铁锅在田元忌的背上上下蹦窜，赵义山见后忍俊不禁。因为田元忌昨日献计的功劳，赵义山此刻对他颇有好感。
    “元忌，此番回城后我会将你的功劳奏明羊大人，那样你就不用再做苦役了。”
    “小子谢过赵大人！”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看还有什么，是我这败军之将可以帮到你的。”
    “其他……要求，我……，赵大人，请问您可以……教我学枪吗？”
    田元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他平日里总羡慕赵先锋那出神入化的枪法，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提出这等不切实际的要求。
    在东阳县，但凡拜师学艺，都要送上十石白米，外加银子若干。他田元忌身无分文，又拿什么来支付这拜师呈仪呢？
    “这个要求，我却不能答应你。”赵义山说道。
    田元忌听到这里，心里咕咚一声，暗想万不该向赵先锋提这等异想天开的要求。
    “因为我们赵家枪法乃是祖传，向来不传于外人。”赵先锋继续说道，既而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将你介绍给都头刘胜，他的五虎断山刀法也是一绝，且他又喜开门收徒。想来刘都头看在我的薄面上，定会收你为徒的！”
    田元忌听后一惊，半月前若不是他及时从安都头家跳墙逃脱，此刻怕已遭了刘胜与卢师爷的毒手。且这次在黑风林中要杀他的壮汉，多半与刘都头脱不了干系。此番他若是拜刘都头为师，那又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啊！赵大人，小子对刀法并无兴趣，让大人费心了!”田元忌急忙回道。
    赵义山笑了笑，再未作言语。心中直道这孩子颜面薄，只怕欠了他的人情。
    赵义山自持与刘胜共事多年，这等薄面刘胜自会给他的。却不知那刘胜因他独揽了兵权，此刻正将他恨得牙痒痒。
    大军又行了数十里，此时距离东阳县城仅半日距离。赵义山快马加鞭，又命后方兵士加快行军速度。
    然而走了不远，便见前方有一队人马迎了过来。待得走近一看，却是都头刘胜、安则海与师爷卢安等人。赵义山已知羊县令得了探马急报，如今派这几人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刘都头、安都头，赵某此番兵败而归，真是羞见东阳县的父老乡亲，更是愧对羊大人！”赵义山下马拱手说道。
    赵义山并未提及师爷卢安，在他眼中，卢安不过是县府中一名打杂跟班的杂役，殊难与他们这几位都头相提并论。
    然而卢师爷脸上却无任何不悦之色，他抢在两位都头前头道：“赵都头莫要气馁，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便是这个道理！”
    刘胜听了卢师爷的话顿觉不快，直道卢师爷本与自己是一伙的，此刻却帮着赵义山说话，一张黑脸因此拉得老长。
    而赵义山听到卢师爷此言，也甚觉不爽。他赵义山虽然兵败，但只要羊大人还未降罪，此刻仍是个先锋官。这卢安又是何方神圣，竟敢自作主张喊他都头，将他平白降了一级。
    卢师爷当下两面都不讨好，惹得两位都头皆是不再理他。卢师爷见状，转头又向安都头望去，却见安都头一张胖脸满面春风，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卢师爷因此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全然忘记自己数日前在安都头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
    接羊县令口谕，大军眼下不得回城！否则乡民们得知战败的消息，定会人心惶惶。
    羊县令命大军寻一个人烟稀少处，就地扎营。且要将出口牢牢封锁，不得由人随意进出。待到时机成熟，他自会亲赴营地来指挥大军。
    而刘胜此番，乃是来接替赵义山担任先锋官之职。赵义山因兵败之罪，降为副先锋。
    刘胜见了赵义山后，自是一脸得色，脸上的阴云已是消去许多。如今唯一让他不满的，便是都头安则海。
    安则海承羊县令之命，担任军中监军之职。未经他许可，大军不得妄动。
    刘胜对此颇有不满。在他眼中，安则海武功平庸，乃是靠着溜须拍马迎合羊县令，方才得到这监军之职。并且安作海平日里与他若即若离，虽是颇为客气，却不似卢师爷一般交好，这让刘胜难以将他当作自己人。
    接下来，赵义山号集众兵士，宣读了羊县令的任命。而刘胜作为新任的先锋官，自然要亲自训导抚慰兵士们一番。之后他又在阵前耍了一套五虎断山刀，赢得声声喝彩。
    赵义山看着眼前的刘胜，便想到数日前的自己，不禁暗自摇头。而都头安则海此刻作为监军立于一旁，却是笑而不语。
    接着，大队人马在先锋官刘胜的率领下进驻阴雾谷。待得搭建完营寨，安排好哨卡，已是傍晚时分。赵义山见眼下已是无事，便向刘胜走去。
    “刘兄，如今田泊阳之子田元忌立下大功，并且这小子想要学武，不知刘兄可愿意收下他？”赵义山问道。
    在赵义山眼中，田元忌应是不好意思向刘先锋开这个口，而他自当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