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并且田元忌有伤在身，兵营中缺医少药多有不便，不如随卢师爷跟那些伤员一起去静养。而那卢师爷已与刘胜闹翻，如今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再难对田元忌不利。
    田元忌当下与伙头管事赵大山等人作别，之后便随卢师爷一行人等上路了。一路上，卢师爷对田元忌尽是冷嘲热讽。田元忌却是未理他，只是暗地里奇怪这卢师爷今日为何不再问他账房丢失物事的下落。
    却说卢师爷等人此行终点乃是春谷村，离阴雾谷不过二十多里。该村位于谷地中，气候凉爽，是天南不可多得的避暑胜地。
    而羊县令派来的这些衙役颇为面生，田元忌却是连一个也未见过。不过这些人干起活来甚为麻利，脚下步伐也快，照眼前这般行进速度，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春谷村。
    鬼哭崖乃是前往春谷村的必经之地，此处路面狭窄，每次仅能容一人通过。崖底阴雾弥漫，升起的寒气直逼得人打颤不已。崖壁上青苔遍生，润湿滑腻，难以寻得借力之物，因此一个不小心便会失足从百丈高的峭壁上坠下。
    “停！”卢师爷喊道。
    整个队伍突然停下，静寂无声。田元忌心底升起莫名的惊恐，此刻他夹在队伍中央，却是动弹不得。
    狂风呼啸而过，将众人的衣袍鼓得飞扬。田元忌双臂紧抱着胸口，以期留住一丝热意。同时他扭头望向那些抬着担架的衙役，却见他们皆是神情冷漠，仿佛与这寒风本属一体。
    “干活！”
    卢师爷尖厉的声音响彻了崖谷。
    “遵命！”
    衙役们双臂一挥，一抬抬担架随之坠入深谷。“啊！！！！”
    “救命！！”
    “不要啊！！！”
    无论伤员们怎样哭喊求饶，在衙役们的眼中他们都将是一具具尸体。有伤员试图抓住衙役们的脚脖，却被一脚踢开，踹下崖去。
    田元忌亲眼目睹了一副副的面孔先是因惊恐而变形，紧接着便被鬼哭崖升腾的阴雾吞没，再无踪迹。
    一声声的惨叫在谷底回响，犹若来自阿鼻地狱的哭喊。
    “啊！”田元忌竟也失足掉下鬼哭崖。众衙役闻声望过来，却已是来不及施以援手。
    只是，这次田元忌有所准备，乃是瞅准一处石缝故意跃下崖的。多年来在药王溪畔崖上采药的经历，让他的手指坚韧而有力，此刻已是紧紧抠住崖下一处石缝，离地不过四五尺。鬼哭崖升腾的阴雾将他的身影彻底湮没，令崖上的卢师爷等人难以见得他分毫。
    “哈，这小兔崽子倒是识趣，不用劳烦我等动手！”卢师爷笑道。
    “任务完成了，你们先回去向羊大人复命吧！没了这些病鬼，兵营里自会清爽很多，还少了好多累赘。”还是卢师爷的声音。
    “卢师爷所言正是，羊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这些人在军营里整日哭喊，留着只会扰乱军心，让兵士们失去战意。”听声音是众衙役中的一名头目。
    “好了，你们先回去向羊大人复命吧！”卢师爷道。
    “遵命！”紧接着是众衙役离开的步伐声。
    然而卢师爷并未离去，仍是站在原地，仿佛还在等什么人一般。因此，田元忌只能轻声呼吸，不敢稍作动弹，贴身在崖下静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崖上传来另一人的步伐声，稳健而轻盈。
    “刘兄，你还是跟着来了。今日你的演技倒是不错，将安则海和赵义山都瞒过了。”卢师爷道。
    “呵，赵义山那蠢货，还当真以为我武艺不堪、任他欺凌。若是刘某真心与他较量，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听声音正是刘胜此人。
    “正是，刘兄不用这些人一般见识！待你练得神功，便是称霸天南又有何难？”
    “刘某谢过卢师爷吉言，只是那藏宝图的下半部分你可曾找回？”
    “哎，没有啊，卢某找了这许多日也未曾见，田元忌那兔崽子现已掉下山崖，落得人尸无着，只怕是更难寻了。”
    “那该怎么办？”
    “刘兄，不如你将自己那一半藏宝图拿出来一起参详，或许能研究出些什么门道呢？”
    “哈哈，卢师爷，你莫要再骗我，你那一半藏宝图根本就没丢，是不是？！你故意嫁祸给田泊阳，现在又将那田元忌灭口。你是想从我手中骗过剩下的一半藏宝图，独吞那宝藏对不对？”
    “刘兄，你此言又是何意，卢某断不是这种人啊！”
    “卢师爷，你我都是明白人。此番刘某抛弃声名，不愿随那大军远征，正是要赢得时间去寻那宝藏。到时候财宝归你，武功秘籍归我，不是刚好？卢师爷你又犹豫什么？”
    “刘兄……”
    “卢师爷，你不用再说了。刘某今日已是下定了决心，万不会放过那宝藏中的武功秘籍！你若是真的不给，刘某便只好将你扔下崖去！”
    “刘兄，别，别，那藏宝图我并未带在身上……”
    “好，刘某这边随你去取，倒时候财宝尽归你，刘某只要武功秘籍，说话算话！”
    “好……”卢师爷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的步伐声逐渐远去。
    田元忌听得再无动静，当即十指一用力，便轻盈地跃上了崖。他又见周围并无一人，方才放下心来。当即原路下了鬼哭崖，往东阳县城方向奔去。
    临近县城时，田元忌却又念头一转，并未再进城，反而向安都头家的方向跑去。紧接着又上了安家宅院后的山路，去寻那谷中的僧人伊戈了。
    这次田元忌未再走那条险路，而是沿着伊戈送他出谷的那条路线入了谷。这条路甚为隐蔽，即便常在本地采药的山民也未必识得。况且这地方本是狼窝，更是少有人敢于涉足。
    田元忌刚进谷，便见一大群绿幽幽的眼睛围了过来。这些狼已经识得田元忌的体味，此刻它们的鼻子在田元忌的身上磨蹭不已。
    “Thu－ts－thy！”僧人伊戈手持枪盾，正站在群狼的后方。显然，他已经认出田元忌来。
    “是的，是我！”田元忌虽然听不懂伊戈的话语，但已大致猜出他的意思。
    伊戈医术精湛，此刻虽是夜色朦胧，却已看出田元忌神情委顿不堪。伊戈走近查看，发现田元忌小腹上的淤青浮肿，不禁皱了皱眉。紧接着，伊戈便邀田元忌回到自己的帐篷，要为他查看病情。
    伊戈大步走在前面，田元忌紧随其后。同时，群狼拥在二人身旁，绿色的眼睛仿佛一片海洋。田元忌处于狼群中，却感到身心分外安宁，似是归家的游子一般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