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崔琦摆摆手，道：“左公子，这世上很多事情无法用剑解决的。”
    “但是不用剑就更无法解决！”左肃道。
    “崔某有个提议，左公子不妨一听。若是不满意，再拔剑不迟！”崔琦道。
    “哦？请崔大人明示！”左肃放下酒坛，盘腿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左公子可以知会羊县令，你我西阳东阳二县尽可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柳三省！”崔琦双手握拳，紧紧盯着左肃。
    “众所周知，崔大人乃是由抚州刺史柳三省一手提拔。崔大人此言别说羊大人不信，恐怕连左某也是难以相信。”左肃听后摇头道。
    “左公子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柳三省此番渡江不仅是针对你东阳县，倒似有假途灭虢的隐义。”崔琦叹道。
    “哦？崔大人不妨直说。”左肃端然坐起，同时将腰板直了直。
    “如此说罢，若是让柳三省过了青纱江。到时候东阳县、西阳县和七洞湾等地将尽归他所有，崔某身为本地土人，绝不愿此事发生！”崔琦未绕弯子，而是如此坦率地说道。土人，乃是抚州蛮族的自称。
    左肃听了崔琦的话后低头沉思，手中的竹叶捻个不停，片刻之后方才抬起头来：“崔大人，此事左某还需先禀过羊大人方可答复你！”
    崔琦听后点点头，“不过崔某还有一个条件，还请左公子转告羊叔子！”
    “崔大人请说！”左肃道。
    “让羊叔子将他的妻儿送至崔某处，由崔某吩咐人照顾。待击退柳三省后，崔某自会让羊大人一家团聚！”崔琦道。
    “崔大人何必这般做，若是二县想要结盟，你我之间怎能连这点信任也无！”左肃对崔琦的做法颇为反感。
    “东阳县令若是由左公子担任，崔某自会信任。然而羊叔子此人，崔某却不得不防，前番崔某阻扰贵军也是这番考虑。”一提起羊叔子，崔琦便是不住地摇头，“因为若是羊叔子得了青瓦关，其人势必会将关南土地皆视为己有。他下一个要夺的便是西阳县，崔某岂能坐以待毙！”
    左肃听了崔琦的话后未知可否，目前的局势对他而言，乃是一滩不知深浅的潭水，稍有失足便是万劫不复。且羊叔子于他有救命知遇之恩，让他在外人面前臧否羊叔子其人却是万万不能。
    崔琦抓起酒坛，朝左肃敬来。
    左肃未应他，一仰头，便将酒坛饮了个底朝天，既而不顾一旁的崔琦，径自离开。
    崔琦望着左肃远去的身影，举起酒坛送至嘴边。
    “虽是好酒，可惜时日短了些！”崔琦皱眉道。
    翌日，东阳县衙书房中,羊叔子委顿地缩在一张藤椅中。在左肃看来，他此刻却似老了十岁。
    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拖着一对儿女进了屋。女儿大约十有六七，儿子看上去不到十岁。
    “老爷，这次就让我和萱儿去吧。瓜儿还小，您就别让他去了！”妇人跪在羊叔子面前，眼角连连示意一边的爱儿。
    “爹！我不去！我不要去！”羊瓜儿冲到父亲脚下，抓住父亲的衣角哇哇大哭。
    唯有那羊萱儿默立在一旁，两只手纠缠在一起，互相掐得通红，却是一句话也未说。
    “胡闹！”羊叔子衣袖一甩，将羊瓜儿掀翻在地。
    羊瓜儿吓得从地上一滚而起，赶紧躲到母亲身后，连大气儿也不敢再喘一口。
    “你！你！还有你！”羊叔子手指接连点向妻儿三人，“你们都得去！谁要是不去，今后别想再进我羊氏家门！”
    “老爷！”妇人跪着走上来，抓住羊叔子的袍角，哭道：“瓜儿可是您四十多岁才得的孩儿啊，咱们羊家一脉单传，可不能断了后啊！”
    “啪！”羊叔子一掌将妇人打翻在地，“再不闭嘴，我现在就休了你！”
    妇人满嘴是血地躺在地上，再未爬得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却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羊公，事情虽然要办，但又何必这样！”左肃坐在一旁，此刻再也看不下去。
    “左公子莫要多言，此乃羊某家事！”羊叔子打断了左肃的话，不欲他再说下去。
    随后，妇人被两位差役抬出了屋，身后紧跟着她的一对儿女。
    羊瓜儿临走时，扒在门上冲父亲哭喊了一声：“爹！”
    然而随即被羊叔子瞪了回去。
    过了不久，在羊叔子的安排下，妻儿三人已是上了马车，往西阳县的方向行去。
    “左公子，你确实杀不了崔琦吗？”羊叔子望着远去的马车，向左肃问道。
    “是的，他与左某武功不相上下。”左肃面有愧色。
    “杀不了的人，羊某只能与他做朋友！”羊叔子叹道。
    “羊大人高见！”左肃赞道。
    “做朋友，直到能杀了他为止！”羊叔子又道。
    左肃闻后无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地立于一旁。在他眼中，羊叔子此刻就像一只老羊一般难以捉摸，那一捋羊须中藏尽了机谋。
    “备马，去阴雾谷！”羊叔子此刻心情激荡，然而最令他牵挂的却是阴雾谷中的那千余军马。没了这些家底，他在这乱世中恐怕会输得尸骨无存。
    “羊公，左某可否一同前往？”左肃问道。
    羊叔子听后一怔，半日后方回道：“左公子若是想去，自是可以！”回头又向差役道：“给左公子备马！”
    二人行至阴雾谷口时，只见千余兵士如蚁般群起劳作，一座大城俨然将成。
    山谷入口处已由土石高高垫起，竟比谷外道路高出五丈有余。一道山溪从谷口下方的水道中潺潺流出，绕谷而去。
    谷口城墙上的兵士们见羊县令到达，于是急急下了城去禀报。不一会儿，城墙上的吊桥放将下来，羊叔子与左肃见状便策马过桥入了谷。
    二人入谷后方才发现，那道山溪竟是由人工挖出，在谷中九曲盘旋。而山溪弯处，皆设有一座兵营。
    诸座兵营之间互相拱卫，隐然成九宫大阵之势。
    兵营间空地又设有哨塔、练兵场等诸多设施。格局整齐划一，紧致而不拥挤，将谷内有限的空间利用得淋漓尽致。
    阴雾谷四周险山环绕，谷内新凿有数条通天石梯直通山巅。
    数百名兵士沿着石梯往上运送砖瓦等物。而沉重庞大的石料与圆木，则是通过滑轮吊绳直接拉上山顶。
    原来，这阴雾谷山顶上竟是在建一座绵延数里的防御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