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不知高前辈想让小子做些甚么？”田元忌问道。
    “哎，都是以前造下的孽啊！”头颅重叹了一声，“三百多年前，老夫曾在这附近的九面石壁上用野莲花汁写下《化瘀书》全文。算起来再用不了多久，这些经文即将显现世间。”
    “若依高前辈所言，这《化瘀书》本非妖书，即便流传于世，照说也不该有何害处才是。”田元忌诧异道。
    头颅听后却摇摇头，“老夫当年将《化瘀书》总纲中的那些精微要义尽当作闲言，因此留于石壁上的都是些武功要诀。然而若是修炼者未习得总纲，这些武功与人尽是有害无益。”
    经过头颅一番口感舌燥的解述，田元忌方才了解到，若是无这篇总纲便去练那《化瘀书》中的功夫，则真气难以排解。修炼者习之日深，火焚丹田之苦愈盛，最后或至走火入魔也未可知。
    “若是不及时铲去这九章石壁书文，届时恐会在武林中酿成一场大劫！”想到这，头颅懊恼不已。
    那石壁甚是光滑，并无土壤附着，以至于头颅的花藤之身难以攀附上去。因此过去的数百年里，尽管他尝试过数次，却从未成功接近过那些功法书文。
    多年来，头颅向未寄希望于他人帮他除掉这书文。《化瘀书》名震武林数百年，旁人若知晓这书文的所在，恐怕只会拼命想得到，又怎会存将它们毁掉的心思？
    然而在头颅看来，眼前这少年心思淳朴，虽是有些迂腐执拗，却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因此他万般思量之后，乃是下了决心，请托田元忌帮他这个忙！
    “高前辈，请问那些崖壁所在何处，您老不妨带小子去看看？”田元忌问道。
    “你呀，就不用去看了。那九面石壁皆是高耸入云，且崖面经千年风化后光滑得寸草不生。若非老夫当年武功卓绝，恐怕也难攀得上去。”头颅笑道。
    “小子武功低微，只怕要让老前辈失望了。”田元忌听后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妨，不妨，老夫自有办法让你能够做到！”说道这，头颅脸色变得青绿，如同深秋里的橄榄。此后，藤蔓枝叶随之恣意生长，将田元忌所在的树洞紧紧封住。
    田元忌身处潮湿的树穴中，只感眼前一片黑暗。而那些藤蔓如雨林毒蛇一般群拥而来，摆动扭曲，填满一切可能存在的间隙。
    “高前辈，您这是要做甚？”田元忌大为惊恐。
    下一刻，这些藤蔓变得愈加疯狂起来，它们撕裂田元忌的衣衫，进而钻进他的皮肉里。田元忌忍耐不住剧痛，大声呼喊出来。这些藤蔓竟似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高前辈，小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田元忌绝望地喊道。
    “娃娃，老夫并非在害你哩，只怕你以后感谢老夫还来不及呢！”隔着层层藤蔓，田元忌只听见头颅在洞外这般笑道。
    渐渐地田元忌感到一股倦意袭来，那周身的疼痛此刻也开始变得麻木。他变得疲倦，慢慢昏睡过去，只觉丝丝暖气蕴身，仿佛此刻不是身处潮湿的树穴，倒似在十里坡老家温暖的被窝里。
    在梦里，田元忌看见母亲穿着围裙忙里忙外，看见弟弟在院子里欢跃奔跑。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逸温馨，温馨得不像是真实。
    当田元忌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林中草地上，两滴冰冷的泪珠尚自凝在眼角。头颅正望着他笑，“娃娃，你醒啦，现在不疼了吧？”
    田元忌兀地坐起，伸手摸了摸自己周身，发现并无任何伤处，一时间甚觉惊奇。
    “高前辈，我睡了多久？”田元忌问道。
    “七天!”头颅答道。
    “这么久？可我一点也未觉察，只是有些饿了。”田元忌揉了揉肚皮。
    “嘿嘿，种子都在你身上发芽了，你都未觉察！”头颅得意道，“老夫这三百年来，就结下这三颗种子，如今可都给你种下了……”说到这，头颅一阵剧烈地咳嗽。
    田元忌看见头颅比之数日前消瘦了不少，且神情甚是委顿。
    从头颅的话语中，田元忌慢慢了解到，原来这青藤种子发芽时颇是怕光，且又需大量养料培养。因此头颅方才将他封于树洞内七天，并将藤蔓植入他的经脉中灌输养分。
    “娃儿啊，以后但凡你身处日光之下，真气便会流转盈身。待得真气充盈，你自可轻易攀上岩壁，用刀削去那些文字。”头颅望着田元忌，眼露欣慰之色。
    “若是真有这般灵，小子我倒不如在头上种水稻得了。不瞒高前辈，小子家附近有位姓胡的郎中，平素也喜这般诳人！”田元忌听后不以为意，继而他又问道：“高前辈，我等不如将《化瘀书》的总纲散布于武林，这样岂不是能根除那些功秘籍的隐患？”
    “唉，要是这般做能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篇总纲在常人看来，竟似疯言疯语。你读与旁人听，只怕反而会被嬉笑冷落，更无人能相信！”头颅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老夫可将这篇总纲念与你听，总算是让宗翰前辈的学问后继有人”
    之后，头颅开始念《化瘀书》总纲，言语间竟有吟唱之意。
    “人如枯木，遇水乃重生发芽……
    佛陀非水，竟似沙漠之于渴汉，绝壁之于孤人……
    人之善本，一切自在于心。……
    心有良知，真气随念而生……
    心动有方，化瘀于周天诸脉……”
    田元忌听后不禁摇头，这篇总纲听起来更像是由一位愤世嫉俗的老夫子写就，洋洋洒洒，满怀对这个世界的牢骚。若是世人不遵自在佛的慈悲教诲，尽如这位名叫宗翰的夫子所言，只怕而今满街皆是凶徒。
    此时田元忌的诸般表情都映入了头颅眼中，然而头颅并未以为意，尤自摇头晃脑地在吟那篇《化瘀书》总纲。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头颅才将一篇长达千字的总纲念完，并眼巴巴地问田元忌是否记下。饶是田元忌自幼记忆力惊人，也是勉强背诵数遍后方将这篇无理且晦涩的总纲记全。
    “娃娃，老夫最后有一件事情问你。”头颅突然这般说道。
    “高前辈请说。”田元忌应道。
    “你可知道韩泰此人？”头颅问道。
    “韩泰，高前辈所说的莫非是前朝开国第一大将？小子只在史书中读过他的事迹。”田元忌老老实实地答道。
    “可是你练的枪盾之术，竟与韩泰一般无二，老夫原来只道你与他有甚渊源！”头颅听后惊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