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同居日常

路边是大片大片鲜红到的妖异的色泽。
    真是好看啊……他想，比血的颜色要美。
    脚下的小路就和每一条平常的路一样平坦、跑起来却疼痛得如同穿过荆棘，他独自挣扎着不认命地向前跑去，哗啦哗啦的，有什么跟着虚无的身体在作响。
    习惯了所以没关系。
    然后。
    终于到达了尽头，他所向往的前方，期待的那个人转过身。
    “……”
    伴随搅动着的，令人作呕的混乱。
    看清了……那比月色还皎洁，比日光还耀眼的容貌，简直像清晨的第一道光那样炫目，以不可抗拒的威势划破昏沉的前路。
    她黑沉沉仿佛收束进夜幕的双眸，冷淡又平静的目光看向他时，就如同寒冰刺穿他早已不存在的心脏，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起来，呼吸也要停止——不。
    不对。
    与其说停止，不如说是重新感受到。
    ……会流血？
    习惯了所以没关系。
    啊、所以——
    宋词睁开眼睛。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混沌的不适感残存着。
    「没什么关系吧。」
    理所当然地想起昨日傍晚时刻，少女漫不经心的样子，她面对他的问题如此回答。
    「非要形容的话，说是仇敌更妥当。」
    仇敌……吗？
    可他在梦里却感觉如此喜悦，惊艳，和……想得到呢。
    枕边闹钟“嘀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宋词伸手按掉，等视线里覆满的红色消退才起床穿衣。扣衣服扣子时顺手打开电脑，到他洗漱回来时，屏幕已经亮了起来。
    他熟练地登上ＱＱ，界面弹出时除了自己的头像永远是灰色外，其它和生前没有任何区别。
    右下角Ｑ群的消息闪动，他打开后旁观一阵里面的热闹，就搁下聊天框打开空间。
    一条说说吸住了他的目光。
    Tiffany Blue
    18：39 来自 iPhone 浏览（206）
    他和我求婚了。
    短短一句话，结合内容来看它显得有点太过简洁，似乎没有什么被被爱人求婚的惊喜和激动，但评论里的发言都对此表现出理解。
    而宋词看着这句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关上电脑，脸上浮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妹妹被交往多年的男朋友求婚了……这是件好事，对吧？
    但是……也稍微有点难过。
    宋词的笑容渐渐隐去，他呆坐着调整了一会心情，才往外走去。
    拧开房门时，伴随开门声的，是塑料制品特有的窸窸窣窣声音——门外边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上面还贴着一张便条，字迹工整而锋利：
    虽然工作意外失误，东西还是帮你拿回来了。
    PS.没收钱，帮我说两句好话吧（笑
    落款是楚辞。
    宋词打开塑料袋，里面装着他的钱包和昨天买的东西。
    他看着便条笑了一下，把一塑料袋东西放好后去敲了书房的门。
    “唐小姐，我方便进来吗？”
    “进。”
    里面传出唐小姐平静的声音，即使隔着门也辨识度极高。
    宋词推开门，入目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面暗淡的天光显然照不亮室内，所以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还在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
    除了对面那一面墙外，其它的墙壁都被改造成了书架，地上铺着红色的绒毯，不知名木材制作的书桌被摆放在正中央，后面坐着这座房子的主人。
    “早上好，唐小姐。”
    “早。”
    书桌上摊开摆放着几本样式古旧的书籍，唐诗则在面前的硬皮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打过招呼后，她搁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来，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一样皱起两道秀气的眉。
    “你做梦了？”
    宋词稍微愣了一下：“唐小姐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唐诗淡淡说。
    魂魄不稳定到这个程度看不出来才叫怪事。
    她从桌后走出来，略微撑起的及膝的深紫色裙摆缀着蕾丝，在走动间微微晃动。连着裙子的上身部分像是旗袍的样式，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的肩头则被一件黑色的对襟小披肩遮住。
    洛丽塔和中国风的完美融合。
    因为莫名的一丝丝心虚不敢与她对视，从而观察起其它方面，等唐诗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宋词不期然想到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泛着青白的手抬了起来，指尖毫无预兆地点住了他的额头，带着微微的凉意……如果连身为鬼的他还觉得微凉，对于人类而言，这温度无疑是寒凉刺骨的程度吧。
    想着这样无所谓的事，他从口中发出疑问：“……唐小姐？”
    “别动。”
    唐诗回忆那人教给自己的某个法术，缓缓念诵咒诀。
    额头处发凉的感觉鲜明到无法直视，宋词低下头看她，少女半垂着眼，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开一合，声线平稳地念着复杂的咒语。
    ……不甘心。
    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只有我……？
    忽如其来的情绪上涌，压抑的疯狂的解脱的，在霎那间压住了他自己的意识，眼前的一切被血色覆盖，他听见自己又不像是自己在问：
    “唐小姐，我们前世真的只是仇人关系吗？”
    唐诗：“？”
    她下意识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被面前之人暗沉又混乱的双眸摄去心神，露出了平时绝不会出现的惊讶表情。
    四目相对，目光相缠。
    “我……”
    宋词有种思想和不存在的身体都凝滞在这一刻的错觉。
    不会错的，就是这种感觉。
    “我想……”
    将这个人带……
    “收慑心神！”
    唐诗忽然喝道。
    她冷冰冰的声音像是打破了什么，宋词只觉得眉间一点刺痛，清凉舒缓的感觉随之而来，扫荡了脑中残余的混沌不适和眼前笼罩的血色。
    他尚且怔怔地回不过神：“刚刚、我……”
    唐诗面色冷凝：“你的问题有点严重。”
    宋词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理解其中意思之前，先被她这种像是给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的语气逗笑了。
    “笑什么？”唐诗却很不快地看了他一眼，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这几天还是不要接触法术，孟婆那里也少去。”
    宋词顿时收住了笑意。
    “……啊，好。”他忐忑地看向唐诗，却只看到她纤瘦的背影。
    是刚刚的想法被她察觉了吗？所以才这么生气？
    想到那一刻脑中浮现的念头，宋词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他默默地看着唐诗重新走回书桌后坐下，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还是泄气地走向门口。按上门把时，金属凉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回想起刚才的接触。
    “……”
    身后传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唐小姐……”宋词握紧双手，他回过身，视线停留在书桌上，不敢与可能会投向这边的她的目光交接，“我很快就要搬走了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
    如果说之前还存在着他是唐小姐“前世的恋人”这种可能，那么在唐小姐恢复记忆的这时候，他也不适合再住在四季园了。
    况且，这种情况下，他也……
    背后的沙沙声停住了。
    半晌沉默后，唐诗以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说：“这件事再说，等你魂魄的问题处理好。”
    “又要麻烦唐小姐了。”宋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他只有抿唇点点头，“那么，我先回去了。”
    他拧开门走了出去，在反手关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
    书房内。
    唐诗把笔一扔，摸出一根棒棒糖拆开。
    她的视线停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间，思及刚才宋词的异状，微微蹙眉。
    如果不是必要，她实在不想和地府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求助。但宋词出现的排斥现象已经严重到异常的程度了，这件事不找孟婆还真的不行。
    啧，真是让人不爽。
    感觉到糖分的味道充满口腔，唐诗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对劲，会和那个派人挑衅的家伙有关吗……也不是没有可能，伤不到她，找她身边的人下手很正常。
    “……真是麻烦啊。”
    在别人面前她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唐小姐。
    可是……
    如果她的实力更强，而不是只能依靠这座城的话——
    “咔擦”。
    刚被关上的门毫无预兆地再次打开。
    “唐小姐，我还有件……”
    没有打招呼就进来的人愣在原地，一脸呆样地看着她：“……事。”
    唐诗叼着棒棒糖，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