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以魂渡-魔倾

第54章


  璃禤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五指紧攥。
  “看见了吧,师父是不会杀她的。”无恒跃上教坛,瞥了眼神色冰冷的澜汀,冷笑道,“总归需要我们推一把才行。否则,精心筹划了多年的大事,便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布置百年的冥杀阵,不能轻易废弃。当三大魂器就位,当千魂之引响起,南沧所有的亡灵都将苏醒,那时,身为万灵之冢的少女必会魂飞魄散。启阵与否,皆在邺零以歌一念之间。若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不舍便……
  “你的主人将会背叛你。他守不住承诺,亦忘记了仇恨。所有衷心追随者都将被辜负。”
  澜汀收剑入鞘,恢复了原身,立于重重火光之后对他道:“若杀不了她,就设法将她送去战场。”
  无恒含笑领命。
  光影变幻间,广场上的烈火厮杀已不见,四周竟是遮天蔽月的大树和丛生荒草。
  一阵浓雾般的大风灌入林间,花草东倒西歪,满地狼藉。
  两人速度极快,冲进林子直直撞在一根巨大树干上,舒静然眼前一黑,震得差点背过气去。
  “居然想死吗?我可不准!”被阴魂噬咬的手臂被他紧紧捏住,邺零以歌按住她肩膀,目光阴冷如魅。
  舒静然似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反应。习惯了他的冷淡漠然,生气时顶多也是森然冷笑,头一回见他这样盛怒。暗红的眸子燃着一团烈火,那副神情是恨不得要拆了她!静然低头躲开他的逼视,心中不安,甚至有些害怕。
  常年隐藏情绪的人,一旦爆发起来可真让人瘆得慌。尤其还是红发红瞳的鬼样。
  她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些。换作任何人,心底深藏的秘密被毫无预兆地揭露,都会感到羞辱愤怒,会恨不得宰了对方。
  但是他不也很过分吗,难道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可以被原谅?邺零以歌企图利用她的感情她的力量,那时候她没计较。他却多次想取她性命,下了封印陷她于危险之中,后来改变主意与她交易却又毫不在乎她的安危,她能不计较吗?
  不能。即使他道歉,他亲口说后悔甚至说喜欢她,都不能!她就是固执地不原谅!
  向来如此,从不轻易计较的人,一旦计较了便难以说原谅。
  “之前你巴不得我死。现在让你如愿以偿,你倒不乐意了。”舒静然忍着左肩的剧痛,抬头斜睨他,恶意调侃道,“我知道阴谋败露让你生气,但这愤怒对你邺零以歌来说有些过了吧。”
  其实她看不太明白,那可怕的幻景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只是代表了他内心的某些东西。也许是过往,也许是向往。可幻景中最后出现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如新月之毒发作的夜晚,他轻轻掠过唇畔的吻,和意味不明的话语,皆似咒语般烙在她心上,令她心惊肉跳至天明。
  那是银装素裹雪烛簇拥的月涯宫朱雀殿。藏在荒灵世界的凄厉阴霾里。
  肩膀的疼痛越来越重,她往下缩了缩,仍咬牙讥诮道:“还是说,你其实太在意我,舍不得我死,所以恨我自暴自弃。”
  四周忽地一暗,追随而来的阴魂随他的情绪变化而时退时进。四周无人无火烛。此时两人藏匿在月下树影中,阴魂正虎视眈眈。
  妖异的眼瞳中阴鸷蔓延。舒静然快速看了一眼便垂头笑道:“看来我猜对了。”她隐约有这样的想法,才敢在紧要关头拼死一搏,而他果真救她。静然忍不住报复性地嘲讽道:“这么明显的弱点。以后你拿我怎么办?你又不杀我,要怎么对付我呢?”
  黑暗中响起一声极短促的低笑,“你希望我拿你怎样?”
  忽略他语气中的不屑,她说:“零魄给我,解除傀儡咒术,然后你离我远远的。”舒静然盯着他变得越来越危险的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却仍要把话说完,“以后别再出现我面前,别来烦我。这样,我们算扯平。”
  四周一阵沉寂。黑暗如潮水般逼近,却很快受惊似的倏然退开。
  “你做梦。”
  阴沉诡异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她感到头皮一阵刺痛。那是他五指插.入发间揪起她的头发。舒静然吃痛地喊出声,正要骂他,嘴被重重堵上了。
  那是凶狠的舐咬碾压,是疯狂的掠夺惩罚。邺零以歌怒火冲天地掐着她肩膀将她稍稍提了起来,余光瞥见她空闲的右手正欲使出乱七八糟的术法,于是扣住她的手回身旋转,再次狠狠地抵在一棵老槐树上。
  树叶簌簌落下。剧痛猝然,痛得她直接飙泪。从进树林到现在,她的左臂似乎一直无法动弹。此时被他用力捏着,骨头都快碎了。粗糙的树皮摩得她后背灼痛。舒静然动不了喊不了,也无法呼吸,只觉得双唇由刺痛变为麻木,胸腔憋闷如火烧。她被迫仰着头,震惊地瞪着眼,又因害怕他幽冥般邪异的眼眸而不敢看他。脑中一阵阵眩晕,那些黑暗咒术她竟一个也想不起来!
  邺零以歌瞧见她眼泪滚滚,稍稍离开她的唇,不耐烦地喝道:“不许哭!”
  夏木凄凄,夜露清凉。本是很舒适的夜晚,却被怒火、恐惧、厮杀和暴戾充斥。远处火光冲天,近处却被阴魂和他的怒气包围。
  舒静然喘得全身发抖,听得他怒喝,瞬间一懵,原本便僵硬的身体更僵了。她木然望着邺零以歌,骇得再次停住呼吸。
  竟然这么凶!
  这双乌黑的眼睛,真实,倔强,又深藏防备与孤单。此刻蓄了泪水难得示弱,却因呆愣而尽显狼狈。他向来不喜欢看她的眼睛。因为有与他类似的东西,更多的却是他没有的。于是每一次失神望见都恨不得亲手毁掉。
  邺零以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微微张开的两片红肿的嘴唇上,“我给过你停手的机会,你倒大大出乎我意料。”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唇,一边侵犯一边低声冷笑,“阴谋败露,如何?知晓所谓真相的你又如何?阻止我吗?”
  树干是倾斜的,舒静然靠在上面,缩着半边身子不敢动弹。魔魅般的低语萦绕在她耳畔,乱成一团的大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想办法逃!
  怒火渐熄,他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指向远处逐渐暗淡的火光,面容阴森,“那些动摇、寻死之人,皆不够坚定虔诚,便也不足为用。而你替我做了一番极好的筛选。”
  舒静然在他说话时倚着树干慢慢滑下去,又被他用力一提,直接倒吸冷气,垂着头声音低弱道:“肩膀脱臼了。”
  “你迟早会明白,你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在为我铺路!”
  话音落,他摆正手臂方位抬手用力一托,只听“喀”的一声,静然尖叫着用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冷汗不止。
  肩关节被他暴力复位了。待疼痛稍微减轻,她倏地推开他,用上各种术法和结界阻他视线,飞快地瞬移逃离。
  邺零以歌被她那么一抱原本怒火已消,却蓦然察觉她偷偷取走了零魄逃之夭夭,双目顿时染上冰冷的笑意。
  黑夜里她看不清路,也不辨方向,胡乱选了个方向逃窜。暗红色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身后。
  “真是长进不少。”
  阴冷的声音响起,令她不禁一个哆嗦,心中恐惧更盛。如果被抓住,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她拼命加速。两人一路打斗撕扯,一路穷追不舍。最终竟到了璧城。
  “原来你舍不得离开啊。”
  下了禁制术的束缚光带缠上了舒静然的手腕,将她的术法压制。邺零以歌笑意莫名地牵着她的手往摄政王府走去。街头空旷,鲜有路人。静然望着昏黄灯笼下他黑发碧瞳的正常模样,想到他可能再次封印自己,心中恐惧愤恨。
  “放心,我不会再下封印。禁制术二十天后自动消失。”他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停步,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静然一呆,黑夜中脸色忽红忽白,随后啪地一下狠狠打在他肩上。
  刚到摄政王府大门前,听得有人喊,“王爷,大事不好了!”
  远远的,大司教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神色匆忙地跑来。
  邺零以歌伸手一揽,将静然的脸按在胸口,广袖遮掩。
  “何事?”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慌张道:“郦都、出大事了!”他将魔头以教皇身份现身郦都,反教组织与教众相杀,妖女引魂等事简单说了一遍。
  “大司教和教主呢?”
  “均在郦都主持大局。”
  “那不就行了。”邺零以歌轻轻一拨头发,揽着静然抬脚便要往府内去。
  那下属愣了半晌,正要开口,又听到摄政王立在大门内回头对他道:“想必大司教和教主想组织修灵教徒前去灭了反教者的老巢。让他们不必烦忧,三日后定能让教徒安然进入大纥境内。”
  “是……是!”他领了话,心底惊诧于摄政王迅速高效的手腕和料事如神的本领。“那琅琊和妖女……”
  “此事容后再议。”
  王府大门轰然阖上,下属只得离去。
  “连诚安能在半年内聚集如此之多的反教拥护者,本事倒也不小。可惜他的计划很快便要毁于一旦了。”邺零以歌转头淡淡看她一眼,见她垂眼无动于衷,又道,“大战将至,他活不久了。”
  舒静然闻言猛地抬头看他,他却转开视线冷笑前去,将她拉得一个踉跄。静然定了定神,冷冷开口:“你不必告诉我这些事。”
  他停在一座漆黑的单层小阁前,甩手将她仍进去。“确实是。有我的纵容,你便为所欲为。以后你不再有机会。”
  一道结界封住房门,他离开的背影模糊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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