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祭书

    第二章外传之冷月无声
    东阳私立女高。
    此时已是放学过后，原本应该无人的女厕里却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女孩子的嬉笑声音。
    一格厕所门被倒立的拖把死死的顶住，而旁边站着的四个女生，正一脸嘲弄的坏笑着看着那个不时颤动着的门。
    ‘砰’‘砰’‘砰’
    被关在里面的人撞击着门板，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丝呼救或者是讨饶声。
    为首的罗靖双手环胸，冲着身旁的李梦歌示意的稍稍扬了扬下巴。
    李梦歌点了点头，坏笑着拎起水桶踏上了旁边的凳子，然后举起，将半桶的水直直的从厕所顶上的空隙倒了进去。
    ‘哗’的一阵水花砸落的声响过后，里面的撞击声也停了下来。
    任雪看了看罗靖，然后冲着那扇紧闭的门邪笑着开口说：“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嘛，呐，你如果求饶的话我们或许会放你出来哦。”
    “人家可是女高的大红人纪如月，平时就瞧不上咱们这群成绩落后的，所以怎么会屈尊求饶呐，你说是吧，大班长？”胡心的语气中也满是讥讽。
    罗靖哼了一声，“切，她有什么可装清高的，摆着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就是个jian货吧！我听说，她和她那个继父之间关系可是相当的不一般呐，上次还被我撞见他们在学校前面那个公园里拉拉扯扯的.”边说着她的脸上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邪笑来，“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什么孩子，不会是……咱们这位大班长已经带崽儿了吧？”
    “真的吗？”任雪几人立刻跟着起哄起来，满是鄙夷的纷纷冲着那扇门后的人唾骂，“真不要脸！”
    被嘲弄的对象依然毫无反应，这多少让几个人觉得有些无趣了，而这时罗靖注意到偷偷躲在女厕门口的一抹身影时，冲着任雪她们示意的看了看门口，于是几个人又露出了玩味的笑意来一起向着门外走了去。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几人的交谈声——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林兮啊，不过干嘛鬼鬼祟祟的藏着啊。”
    “我、我只是忘了拿笔记回来取……”娇弱的女声猛然被‘啪’的一声声响打断。
    “女厕里面有你要的笔记？不要和姐姐们开玩笑哦。”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不会告诉老师的。”女孩的语音中带了些颤抖。
    “林兮还挺懂事的么，走吧，姐姐们带你去别的地方玩玩吧。”
    “我不……”
    ……
    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没了声响，一切又都沉于了寂静之中。
    纪如月蜷缩在厕所狭小的角落里，浑身都已经湿透，湿嗒嗒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发际还在向下滴着水滴。
    慢慢的，她的唇角扬起了一抹自嘲的冷笑——没关系，反正早已经习惯了，那些侮辱的言语，嘲弄的目光，都已让她麻木，根本无所谓了吧。
    这时，衣兜里轻微的震动传来，纪如月拿出了一个显得有些陈旧的手机，她知道是谁打开的，因为里面只存着唯一的一个号码。
    接通了电话，她沉默了片刻，平静了几分情绪才慢慢开口，“姐.”
    “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安心的工作好好照顾自己。”
    “恩，我真的一切都好，大家对我也都很好，恩，姐，再见。”
    ……
    手机里传来了‘嘟嘟’的茫音，纪如月的眼泪也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姐，我好难过，我讨厌这里，求求你接我过去吧，我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世界，让她只感到了寒冰彻骨的冰凉，想到那些个丑陋险恶的嘴脸，以及各种流言蜚语、各样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只会让她觉得恶心！无论是这个学校，还是那个家。
    那个所谓的家啊，不过更是一个充满着噩梦的炼狱吧，只是，自己也早已经没有了别的抉择而已，无论是地狱，还是地狱。
    女厕，说不定这个污秽的地方更是逃离开一切的天堂呢，纪如月苦涩的笑着，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那个丑陋的男人，一想到他，季苏月的身体就止不住的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他是自己的继父，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纪如月没办法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男人醉酒熏熏的回到了家，赌牌又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所以他一脸的火气，毫无借口的对着痴痴傻傻的母亲开始狂踢狂踹起来，再次将满心的郁火发泄在了母亲的身上。
    纪如月尽管害怕，却也不想再看到母亲受到伤害，于是扑了上去，以自己弱小的身躯护住了母亲。
    落在身上的拳脚让她疼得几乎冷汗直流，却仍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丝痛叫，因为她知道，屈服，只会让这个男人更加的嚣张放肆。
    “老子花钱养你们这两个赔钱货，怎么不都去死！”男人满是厌恶的一把拽起了纪如月想把她甩到一边去，拉扯间，却传来了‘吱啦’的一声布料破裂的声响，纪如月身上单薄的衣袖已然被扯碎，露出了半截雪白的手臂来。
    男人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危险的眯了眯，而此时纪如月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异样的目光，慌忙的缩到了母亲的身边，浑身瑟瑟发抖。
    “养了你两三年了，也该回报老子的恩情了吧。”男人眼中流露出了ci裸的yu望来，如炽烈的火焰一般，灼得纪如月浑身生疼，她仿佛知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忙拽起了母亲慌慌张张的向外跑去。
    然而，痴傻的母亲已然牵绊住了纪如月逃离的脚步，男人如虎似狼一般的扑了上来，一手推开了那个疯癫的女人，然后死死的将纪如月按倒在了地上。
    纪如月惊恐的奋力挣扎着，而男人伸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以阻止她发出呼救声来，纪如月便趁机狠狠的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血腥味在口里弥散，让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感。
    “该死的小野猫！”手上的疼痛激起了心里的怒火，男人挣脱手掌，挥手狠狠的甩了纪如月一耳光，‘啪’的一声响，那猛烈的力道令纪如月一时头晕目眩，挣扎也变得更加虚弱无力了。
    身上的衣料被扯碎甩到了一边，男人看着身下雪白幼嫩的身躯时，yu望瞬间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怎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呢，平日里看着这骨痩伶仃的丫头，没想到竟然是顿如此可口的美餐。
    “啊！！”
    身下撕裂的痛楚令纪如月惨叫了一声后便再没有了声息，她苍白的脸扭向了一边，任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身上的男人还在任意肆虐，而母亲，正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痴痴傻傻的笑着。
    ……
    手机慢慢的滑落掉在地上，纪如月伏在了双膝上，那无法传达给对方的心声，也随着坠落的泪水一起陨逝，破碎成了满心的悲伤。
    此时，暗色涂抹逐渐的笼罩了一切，她的手慢慢的抚上了小腹，静寂的暗色空间突然传来了她几不可闻的低喃，“宝宝不要怕啊，为了你，妈妈一定可以更坚强的。”
    宽大的外套刚好遮住了她微微凸起的肚子，罗靖她们其实没有说错，她确实已经怀孕了，胎儿六个月了，没有人发觉。
    这是那个男人遗留下的罪恶，或许纪如月刚开始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感到的是无比的羞耻，以及痛恨着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生命，然而又或许是一种莫名的缘分，在她想偷偷的打掉它的时候，最终也没有忍心下去手，毕竟，它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所有的过错也不应该由它来承担。
    就当自己太寂寞了吧，或许有这样一个小生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也挺不错的，那么幼小的一个生命竟然可以在自己的体内一天天的慢慢成长，那种微妙的感受，逐渐的暖化了纪如月的内心，于是她，开始舍不得了。
    纪如月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当被人发现了她有身孕的事实时，怎样的后果，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只是，她没有预想到的是一切会来得那么的快那么突然，让她毫无防备。
    ……
    纪如月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刺目的光亮和满目的苍白，她有点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忽的想起了之前自己似乎是在课外活动时，被罗靖她们有意的绊了一下，而自己摔在了地上的同时，腹部也瞬间传来了刀绞一般的剧痛，之后的事情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的脸色猛然白了白，忙掀起了被单，伸手摸上了仍然凸起的肚子后，提起的心才落了下来，还好，宝宝没有事……
    这时，门推开，穿着白褂的医生以及护士走了进来，为首的医生表情冷淡的查看了一番纪如月的状况后，开口说：“这次意外虽然对胎儿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不过经过我们详细检查后，确定了胎儿为畸形儿，建议你可以考虑不要这个孩子，毕竟你才这么小的年纪，以后有的是机会要一个健康的宝宝的。”
    畸形儿……
    纪如月已然忘记了该有的反应，愣愣的看着医生，他的话仿佛是晴天的霹雳一般，顿时让纪如月的脸色变得苍白，心也如刀绞一般的生疼生疼。
    “才是个高中学生吧，真是太不懂的自爱了。”医生以及护士离开的时候，门一开一合间，清晰入耳的低语声传了来。
    对于她们眼中流露出的难掩的鄙夷目光，纪如月已经无所谓了，在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整个本已是摇摇欲坠的世界轰然间倒塌，埋覆了她所有的希望，与光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学校的，除了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去处。
    她麻木的在周围各色的目光中前行，每个人毫不避讳的谈论着她怀孕的事实，嘲笑的言语，讽刺的笑声，都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席卷而来，让她窒息。
    之后发生的事可以想象的到了，一脸冷然的班主任带着她走进了校长办公室，纪如月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下了躯壳，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在走出来的时候，纪如月的手中多了一张薄薄的纸——这，不过又是命运的一张无情的审判书罢了。
    她被开除了学籍，今晚可以留下整理寄宿宿舍里的行李，明早必需离开学校。
    ……
    “早知道这样，前几天就不让她寄宿进咱们的宿舍了。”
    “是啊，我都觉得好丢脸。”
    “听说是她跟她继父的野种呢，那个医院好像检查出了那野种是畸形儿，果然是报应吧。”
    “脸皮真厚啊，我要是她，不如死了算了。”
    ……
    纪如月整理行李的手猛然停了停，她缓缓转过了头，看向那几个毫无遮掩的交谈着的人，而似乎被她清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几个人识趣的纷纷走了出去。
    一个室内只剩下了纪如月一个人，没有人看到，她苍白无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来，出了不错的主意呢，她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了……
    夜凉如水，弯如柳眉的月牙儿也冷了，躲进了云层里。
    没有人发觉，漆黑而死寂的教学楼顶的边缘，站着一抹清冷的身影。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响，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接通——
    “姐，我是小月.”纪如月脸上挂着悲凉的微笑，“呐，小月要离开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啊。”
    “姐，不用再担心小月了，小月要去的地方四季如春，小月一定不会再觉得冷了.”她的手慢慢抚上了小腹，笑容温暖如水，“而且小月不是一个人哦，有宝宝陪着，小月不会寂寞了。”
    “姐，小月最喜欢你一直微笑的样子，是这个世上小月留恋的最后一丝温暖了，所以，即使知道了小月离开，也不要哭泣，要一直微笑，一直幸福啊……。”
    手机从手中滑落，径直的从空中掉落了下去，随着那无法传达给对方的话语，坠落在暗色如同深渊之中，一起沉没。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腹中的胎儿不停的活动着，纪如月慢慢的抚摸着腹部，轻声慢语，“宝宝啊，对不起了，让你未等岀世就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不过，如此肮脏污碎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妈妈，会带你去一个更加温暖更加美好的地方，好不好？”
    仿佛心意相通一般，胎儿竟然慢慢的安稳了下来，那样乖巧的小生命令纪如月的眼泪最终滑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微微的扬起了头感受着风的抚慰，她张开了双臂，身体慢慢倾斜了出去。
    昏沉的夜色之中，她尤如一只火红色的蝶一般，从高空飘落而下，最终，破碎成了一个向往中的梦境。
    寂夜无声，冷月无声，淡淡的风也在无声的吟唱着一个新生的亡灵——
    或许，死亡，亦是生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