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流氓

  莜青道：“老张就比我更合适嘛，你忘了吗？他可是新闻的老前辈了，才气比我高，现在也有冲劲，办快报足可以胜任的。”
  秦雄伤感地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很怀念刚进报社我们一起搭档的日子，那个时候你是多有激情，多有性格，多有正义感啊！”脑海里又浮现出多年前的莜青为保护自己挺身而出的场景。
  莜青道：“老秦，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都得面对现实。我感觉很累，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过平凡的日子，我跟你们男人不同。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支持你的。”
  秦雄无奈地摇摇头道：“快报创办到今天不容易，有我的心血，更有你的心血，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好。我只是担心，如果你退出，快报还会坚持得住吗？”
  莜青道：“你把我看得太高了，如果没有老张这样更好的人选，我也不会随便撒手的，他会比我办得更好的。”
  秦雄道：“但愿如此，那我找他谈谈，不知他肯不肯接下。他的能力我相信，但他能不能管好快报那帮人，我心里没底。”
  莜青眼里满含内疚地望着他，道：“没事的，他行的，他行的。”
  秦雄不再让她为难，但也对她深表失望了。
  找老张一谈，老张倒很爽快，答应换下莜青肩上的担子。他道：“莜青这个缩头乌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快报的刊号本身就是我搞回来的，要是以前就让我来办，快报肯定比今天这样还好。”
  秦雄稍感欣慰，感叹道：“姜是老的辣呀，还是老张你风格高，当初就该考虑你的，我相信你说的这点。”
  老张道：“知道就好，后生仔，今后办事学着点。快报关于民生方面的报道还要加强，你看我的行了。”
  秦雄道：“相信你能行，有什么好主意你尽管提出来，编务方面由你作主。”?
  秦雄表面上保持镇静，可心里却预感到事情可能会有些严重。
  换届在即，政府部门的官员们大都人心惶惶，没有心思工作，各自在考虑自己前途和利益的事，报社记者下去采访，往往都找不着官员们的影子，即便找着了，谈起工作上的事也是无精打采，或是满腹牢骚，仿佛共产党都对不起他们似的。
  整个伶南一时间成了一盘散沙，秦雄有所觉悟，觉得有必要找陈江山谈一谈，先把自己社长的位置搞掂。
  他想，只要有利于伶南的江山社稷和民生，跑官要官又何妨?试想中国继跑官第一人孔子之后，墨子、荀子、老子等那么多优秀的思想家，哪一个不是*跑官得志实现兼济天下的理想重任的?
  于是，他直接向陈江山把自己的理想宏愿表达出来，还直言不讳地提到了传言的事。
  陈江山对此也没有表示反感，也不否认传言的事，只默认地点头，劝他安心工作，不要想过多官位上的事。?
  很快，他又从尉永文和组织部麦科长的口里得知：宣传部已将他提任社长的事正式呈报组织部，却在那个原先一席话把他说得热血沸腾的冷副部长那里卡住了。蹊跷之中，他终于明白传闻的事就将变成事实了。
  原来，冷副部长也并不是文书记和陈江山一条线上的人。?
  两个月之后，文书记果然调离伶南任省人大委员会做副主任，接位的是伍市长；陈江山也调任省体政委主任，接任宣传部长之职的是原市发展计划局的局长龙子云。?
  陈江山调离前对他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年轻人在事业上受点磨练并非坏事”，另一句话就有些意味深远了，仍是劝慰他的：“有些大问题要看小一点，有些小问题要看大一点。”
  秦雄好久才明白这句看似简单不过的话其实颇为深刻，且是针对秦雄身上的优点和缺点来说的：对于一个新闻官来说，正义和良心是一个最具原则性的大问题了，可为什么说要看小一点?对于文人秦雄来说，那些生活作风和言语上的愤世疾俗等，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小问题了，可为什么说要看得大一点?反复思忖才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经历的官场一年来看到的最严峻的现实啊!?
  陈江山说这话时，第一次显出有些无奈的表情，这话和他那时严令封杀伍市长一样令秦雄有些心寒，并使他在自己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有些受损，可秦雄明白，这位军人出身且骨子里透出几多正气和理想精神的文化官员，此时的心情也未免比自己好受。
  他想请他吃顿饭为他践行，可陈江山说心领了，就这样，秦雄还没来得及对他的知遇之恩有过一点礼节性的表示，他就离开伶南赴任去了。?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附：没当过官的人，不知道官场的凶险啊！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文人官员(上） 
  作者 田夫  以秦雄自身的经历来说，他不愿把官场上那些成功的人想得太坏，对于新任部长龙子云，他更是这样。?
  在伶南的官场中，龙子云可称得上是个典型的文人官员。
  他曾经干过多年的伶南文化馆员，对中国的历史和伶南的民俗文化颇有研究，出版过几册这方面的专著，且听说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精于人物水彩画，口才也极佳，以其文化影响和才学出任宣传部长，似乎比陈江山更合适。
  秦雄以前跟他打过些交道，还有两次较为深刻的交流，对他的才学和为人都有不错的印象，因此在得知他成为自己的上司之后，心绪反倒安宁了。?
  换届之后，了难的空气又变得清新和自然了，官员们各就各位，有沮丧也有窃喜，有的像重当了新郎官，有的如丧考妣。
  四十九岁就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作为一介书生的龙子云别提有多风光了，在他上任之后的第三天，秦雄便主动找上门去汇报工作了。
  龙子云的脸上很阳光，对他很客气，很有兴致地与他就文化和宣传方面的一些理念进行交流，一谈就是半小时，好几个来访者都被他拒之门外。
  同是一个部长办公室，领导和下属之间的谈话气氛变得比以前和谐轻松多了，秦雄心里没有了面对陈江山时的压抑和惶恐。
  原先的部长办公室四壁空空，现在也有了文化味，挂着两幅水彩画，还有一幅“格物至知”四字的狂草书法，不用说，都是出自龙部长的手笔。?
  龙子云一脸佛相，擅长长篇大论地演说。
  他最后说：“朱熔基说过，媒体是党的喉舌，同时也是人民的喉舌，伶南报报社不但要发出党的声音，也要让群众说话。你们的工作和成绩我都看到了，伶南快报也办得出色，两报相得益彰，既围绕了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开展宣传，又为反映社情民意为领导提供了参考意见，我个人对你们的工作是表示满意的，你的能力我也是肯定的。”
  秦雄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激动地说：“有你这样的理解和支持，我就放心了，报社的前途也会更好。”?
  龙子云又说：“报社都是些文化人集中的地方，想管理好也不容易，我知道这个宣传部长也不好当，搞不好也会犯错误。不是有句话说么：跟着宣传部，天天犯错误。你这个文化人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
  秦雄说：“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我在报社是深有感受了，我们文人就是有很多毛病，我这个文人官员也当得辛苦啊。”
  不料龙子云脸色骤变，严肃地说：“不要一口一个文人嘛，什么叫做文人呢?什么人称得上是文人呢?不要说有点知识有点文化就称得上文人嘛，大部分人充其量就称得上是个读书人，好一点的就是个秀才，或是个知识分子，也不一定配称是文人的，哪怕他还有个作家的头衔！我这句话，对于伶南机关是这样，对于你们报社，更是这样。”
  ?这一个突然袭击，搞得秦雄不知所措，无法应对。龙子云又兀自说：“古时候的竹林七贤，那是何等清狂有才的文人，阮籍酒醉癫狂赋诗，嵇康临刑挥琴，《广陵散》成为绝响，何等旷迈不群的好汉！且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嘻笑怒骂皆成文。还有初唐四杰、江南四大才子，琴棋书画皆传名，还有李白、杜甫那样的文坛巨匠，以及可怜薄命作君王的才子李煜，但他们都还不是很成功的文人。真正成功并名垂青史的文人是王安石、张居正那样的政治家，是魏征、房玄龄、萧何、杜如晦、管仲那样的千古良臣，是欧阳修、范仲淹那样身处官场还能够洁身自好的大师，还有即便功败垂成却也能够保住气节的忠臣文天祥、史可法等。而现在的伶南文坛呢？早被一些人搞臭了！有的还自封什么才子，在报纸上发表两篇豆腐块就成了作家，四大名著没有读过一章却也写出五六本书，芝麻大的成就就接受报纸专访，文法不通也会写专栏，都是你们这些文人把的关啊。”?
  秦雄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没想到这位文人官员原来也如此冲动，对中国文人有如此看法和宏论，对伶南文坛之怪现象也如此耿耿于怀，且明显对自己有强烈的针对性，如此说来，他确也羞为文人、耻为文人了，于是说：“我也不是标榜自己是什么文人，报社也确实没几个配称文人的。文人究竟是什么东西，连我自己也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