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流氓

第80章


  老张的父亲是伶南抗日名将,打过多年的游击战争,解放后官至正厅,前两年才去世,他的英雄故事在伶南等地广为传颂,曾三次被捉又从日本人的屠刀下死里逃生,十余次负伤又大难不死,被誉为不死神人,秦雄对他的生平传奇也深有了解,那是一个多么正直英武而又廉洁奉公的老人啊。
  还有一个故事伶南人家喻户晓:六年前的伶南市委书记王某人,因为品行不端贪污受贿,当众挨过他一大拐杖的教训,威风扫地。还听说他去世前的十多万元积蓄全都交了党费,为儿女们留下的只是一间空空的老屋。
  在脾气和性格方面,老张还有点乃父遗风,不过德行就差多了,也难怪他仕途不顺,肯定是让政敌抓住软肋。
  老张道:“那时候的社长姓肖,怕我抢他的位,想方设法把我往死里整。市里出了桩反革命案,把我也牵连上了,被公安暗中盯梢了一年多,公安局长也被我写的批评报道得罪过,跟姓肖的里应外合捏造我的反革命证据,要不是我那个英雄老爷子还在世,也相信我的清白,我早被他们置于死地了!”?
  秦雄看着老张,心里发笑,觉得他的脸孔确实有些像那个年代电影里的反革命人物,便道:“谁叫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大概都是长相惹的祸吧?”
  老张道:“我这张脸孔怎么了?你小子看错了,老子那时比你长的还帅!唉,就是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一个大的挫折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秦雄深有同感,可说它同样可以改变了一个人的长相,未免有些牵强了,他不便深究,倒想弄明白老张和阮社长之间的恩怨起因,便道:“阮社这人可是个好人,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呢?”?
  老张那张近乎僵死的脸孔又难看地一笑,狠狠道:“他是个好人,是天下的大好人!我当初也这么认为的。可你真以为现在当官的人中会有好人么?小伙子,你太天真了。”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姓肖的跟我斗得两败俱伤,姓阮的才拣了个便宜。他上台后,我也没有一天好过,多次被他整得差点下课。”
  秦雄道:“为什么?”
  老张道:“为什么?我多年来也一直这样问。后来才明白,问题的根子就出在我这副长相上: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一个仇人。”?
  这一说法让秦雄感觉更新鲜和荒诞,又啼笑皆非了。
  老张兀自道:“通过那一次风波,我对官场早已经心灰意冷,无心跟他争官,他也明白这一点,可他还是要整我,我搞不懂。直到后来遇到了他的那个仇人,才明白问题出在这张脸上,我们俩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听说跟他家还是上一代结下的冤孽,势不两立。”
  看着老张这张脸,秦雄相信他这话不会有假,也发现自己对官场的认识还肤浅得很。官场的事说起来来都讲究个潜规则,现在看来有时却是什么规则也不讲,都说官场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可老张和阮社长这一对冤家似乎连永远的利益也没有,这是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仿佛是这样:永远都有理由可讲,却永远也讲不清楚一个理由。?
  秦雄不愿意让阮社长的在天之灵受到惊扰,便转换话题道:“算了,别提官场这些烦心事了,今天我们只讲女人和酒,这才是永远的好东西。”
  老张道:“讲酒是好东西我相信,讲女人是好东西,打死我也不信!”
  秦雄听说老张喝酒后,多次在家里对老婆动过粗,可对二奶杨杨还特温顺,便道:“不见得吧?你对所有女人都这样看?”
  老张气咻咻地道:“你不就是想说我跟扬扬还好吗?告诉你,这都是假的!”又把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道:“女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你那个宋佳小姐也一样,她对你好,目的就一个,为了你的钱,为了你是一个*山!”?
  秦雄心里十分别扭,觉得今天这顿送行酒会开得费钱不讨好,便不再说什么,可老张却不肯善罢甘休,继续找着茬子骂娘,骂光了报社里所有的人,也骂光了市委宣传部和所有的政府官员,直骂得两眼喷血,结果还砸掉两个酒杯,总结道:“他妈的这个伶南都完蛋了,没一个好人了!”骂毕,眼角还破天荒流出几滴清泪。?
  老张背后的故事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秦雄却一句都不愿意去听,就让他这样离去,一个人在家好好回味吧。
  秦雄生拉硬扯地将老张拖离酒席,让两个保安架着烂醉如泥的他来到楼下,硬将他塞进一辆的士载回家。
  接着来到停车场,正准备开车离去,却看到了另一幕奇怪的场景:郑仲尼在一伙人的簇拥下,从酒店大堂走出来,一辆轿车开到他身旁刹住;丁当从车上下来,小跑着绕到右侧替他打开车门,几个人随后挤上车去,最后上车的一个人竟是孙歌!?
  秦雄想着老张最后离去时总结的话,一个人愣在车里好久,暗道:“是没几个好人了。”
  回到家,对着墙壁一阵狂吼,一夜也不曾睡好。
  第二天早上,在报社楼道里又遇孙歌,孙歌满面春风地招呼道:“早晨(早上好)!秦总。”
  秦雄不予理睬,看着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走过去,才发现这原来这个长着副虎背熊腰的伟岸男人,身板不知何时竟也变得有些弯曲了。
  ?有句话说得好,人们不会永远忠诚于一个失败了的英雄。秦雄宽容地想,心中却悲凉极了。?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政治奇闻(上) 
    这天早上,报社的气氛异常忙碌和喜庆,因为市委书记伍绵阳将来报社造访,并与记者们座谈。
  以前的舆论大权由文书记掌管着,伍绵阳从未在报社出现过,且属于被舆论压迫的对象,如今他终于当家作主,将第一次造访报社,这样的表示不能不说是寓意深刻的,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和精神要传达的;与记者座谈,表面上有着如此高的姿态和风尚,也定然不是为了争取舆论支持的,因为他的手里已经掌握着伶南舆论的命门了。
  社里已为此准备了一天,因不是简单的上级视察,还开了全体员工大会,动员大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还为老编老记们圈定了座谈的话题,中层以上干部全要求穿西装扎领带,报社门口彩旗飘飘,大楼过道里一夜间也挂上了一些“实践三个代表”之类的政治口号,搞得有点像迎接国家领导人来访的阵势。
  伍书记约定来访时间是十点整。九点过的时候,秦雄忽然发现自己忘了结领带,准备回家去取,刚一出门,就见着一个伟岸的身影在楼道里张望,走近了一瞧,竟是伍绵阳。?
  秦雄惊诧道:“伍书记,你亲自来了?”本意是想说他为何这么早就一个人来了,出口就变成了一句傻话。
  伍绵阳并未介意,问道:“这是你的办公室?”直接走了进去,往沙发上一坐,亲切地道:“趁有点空闲,我们聊聊。”
  秦雄受宠若惊地关上门,手忙脚乱地倒水泡茶,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地坐在他对面。
  伍绵阳道:“早就想来看望大家,一直抽不开身,我这个书记当得有些官僚主义啊。”
  他的普通话说得比以前的文书记还要差劲,把后面几个字说成了“关牛主义”,令秦雄想起了关于他的另一个大笑话:一次接待北京来的国家领导人,他一边招呼人家吃西瓜一边说“领导吃大便,我吃小便”,不小心把“边”说成了“便”,搞得国家领导人莫名其妙,明白之后哈哈大笑。
  这事传出去就成了伶南的一大经典笑话,以至后来一些来自民间的笑话也套在了他身上,比如说又有他招待领道人吃火锅的说法:“滚(烫开)了就吃,吃了再滚(烫)”。还有向外宾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时说的话:“我家有一个老婆,三个妓女(子女)”。诸如此类的笑话套在了领导人的身上,就全被染上了政治色彩,传得伶南人妇孺皆知了。?
  这么浮想联翩着,秦雄心里的不安倒一扫而光,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从容谈笑道:“伍书记日理万机。还记得关心我们新闻记者,感动,令人感动啊!”
  伍绵阳也微微一笑,关心地问道:“你进报社有好些年头了吧?”
  秦雄道:“报告书记,十一年了。”?
  一阵闲谈,气氛极为和谐,没有提及工作上的事,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后来,伍绵阳忽然问道:“关于报社集团化改革,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提起这一话题,秦雄心里的旧恨新仇一齐涌出来,鼻头一阵发酸,无所顾忌地道:“集团化改革是一大好事,也是报业发展的大趋势,可我们伶南呢,把刚创办起来并受到市民和机关干部认同的伶南快报也改掉了,说内心话,我一直想不通啊!”
  见对方一脸不自然的表情,又喟然长叹道:“好比自己辛辛苦苦养出个婴儿,生长得蛮有希望,却被人一刀宰杀了,我难受啊!”
  伍绵阳调整一下表情,鼓励道:“尽管说吧,我正想听听。”
  秦雄抑制不住激动,继续愤怒道:“人们想杀死一个婴儿太容易,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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