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

第43章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把眼睛抬起来。
  她躺在床上,仰面看着他,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潮湿的眼睛像是在流血。
  她开口,声音哽咽。
  她说:“方远,我的孩子没了。”
  说完以后,闻喜就闭上了眼睛。
  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晚了十二年,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是个受诅咒的女人,就该与孩子无缘。十二年前她失去了方远的孩子,十二年后她也没能留住袁振东的孩子。
  方远的心口狠狠地坠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闻喜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轻声问他。
  “他现在在哪里?还有乐乐,她在哪儿?”
  方远的脑子仍旧混乱着,他要过了几秒才能回答她的问题。
  “袁振东?他在拘留所,闻乐……我不知道。”
  闻喜愣了一下,她用问询的眼光盯着方远。
  方远略微有些尴尬,他不能确定闻喜那问询的眼光究竟指的是哪一个人,袁振东对她的伤害已经足够理由进拘留所待上十天,而闻乐,闻乐和他一起把闻喜送到医院,然后在急诊室外与他大吵了一架。
  或者那叫质问更恰当一点,他从没见过闻乐那么愤怒的表情。她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问:“你跟我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时闻喜还在急救,方远觉得身心俱疲,他不想撒谎,也没有必要。他很直接地回答她:“我们是旧友。”
  闻乐看了一眼急救室的门,声音绷得紧紧的。
  “可我看到了,我看到你抱着她,如果不是……你还让警车把姐夫带走了。”
  “是小区保安报的警。”
  “你可以阻止他们的。”
  方远的声音冷下来:“他差一点就把你姐姐踢死了。”
  闻乐握住拳头,她也看到那一幕了,那一刻她简直想把袁振东撕成碎片,但现在她冷静下来,又觉得一切都事出有因。
  她知道他们两个一定不是旧友那么简单,他们对她有所隐瞒。
  然后医生就出来了,告诉他们病人流产了。
  医生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脸上表情十分淡漠,他的医用手套上还有血迹。
  闻乐眼前一阵金星,她晕眩了一下,还好方远扶了她一把。
  她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她机械地退后几步,把它接了起来,电话是在拘留所里的袁振东打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闻乐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她惨叫一声:“她流产了!你怎么还敢打电话给我?我姐姐流产了!”
  电话里没了声音,就连袁振东的呼吸声都像是被突然斩断了。
  闻乐还要开口,但袁振东的咆哮在短暂的静默后炸了开来。
  “不!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
  电话那头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不少人冲过来制止袁振东的情绪失控,几声呵斥和怒吼之后电话就断了,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
  闻乐摇晃了一下,她站稳身体,看到还在和医生说话的方远。
  她走过去,方远转过脸来,像是要对她说句话。
  但她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然后她就跑了。
  方远没有追,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猜测闻乐的反应。
  现在想起来,闻乐的反应真是太激烈了。
  方远低声说:“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闻喜两眼空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远心里那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他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心。
  他握了握闻喜的手:“我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方远在走廊里打电话给郑回,郑回的声音打雷一样。
  “这位同志,这个点儿打电话来是要分享你的喜悦心情吗?不用说了,我懂,你这是久旱逢甘露啊,有没有一种想冲出去拍打胸脯的感觉?有没有一种想搂着人家姑娘从徐家汇走到外滩的感觉?”
  方远打断他:“你在办公室吗?”
  方远的声音有一种让人瞬间冷静的效果,郑回的兴奋停止了,他清了清嗓子,回答:“是啊,今天我值班,你不是知道?”
  “好,我想请你帮个忙,替我查点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要紧?这大半夜的。”郑回嘟哝了一句。
  一个护士从方远面前走过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远拿着手机,笔直地站着,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地方因为某个不知名的原因在颤抖。
  他说:“我要你替我查一个人的所有医疗记录,她叫闻喜。”
  闻喜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已经关了,她打开,还有电,但并没有未接电话,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她虽然已经给自己做过一些心理建设了,但还是难过极了。
  她被自己十年共枕的丈夫狠狠伤害了,而她的妹妹,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掉头而去,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再给她。
  是因为方远吗?
  闻喜缓缓按了闻乐的号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闻乐的声音传出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闻乐说:“我已经去过拘留所了,姐夫把什么都说了。”
  闻喜从来没有听过闻乐这么冰冷的声音,她情不自禁缩了起来,但这也无济于事。
  “他说什么?”闻喜虚弱地问。
  闻乐顿了顿,像是羞于启齿,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姐夫说他有生育障碍,说流掉的孩子不是他的。你……你和方远究竟干了什么!”
  闻喜张着嘴,完全无法出声,她觉得自己被打碎了。
  闻乐又说:“就算姐夫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你为什么要骗他!”她重重地呼吸了两下,哑了声音,“你为什么要骗我?”
  闻喜可以听到闻乐声音里的哭腔,她知道妹妹在伤心,但她没有能力安慰她,她的灵魂到现在仍旧是四分五裂的,她也想为自己申辩,想告诉闻乐一切都错了,但耳边传来一个机械音——闻乐把电话挂断了。
  门开了,方远走进来,病床上的那一点灯光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
  闻喜没有动。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在梦里,即使这是个可怕的噩梦。
  但方远向她走过来,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闻喜感到手心里的潮湿,她终于从无边无际的空洞里抽回一丝神智,她低下头,看到这高大的男人像一个悲伤的孩子那样抖动着肩膀。
  2
  闻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困兽。
  她的室友里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里子最近恋爱了,与同一栋大楼里的一个韩国人。他们的爱情完全冲破了日韩两国旷日持久的紧张关系,闻乐在过去十几天里只见过她两回,一回是收拾行李,另一回是赶回来替丢失钥匙的她开门。
  整个世界都在恋爱,除了她。
  闻乐踩到地上的T恤和运动裤,那是方远的衣服,她回到这里时怒气冲冲地将它们扔到了地上。
  她低下头,恨恨地看着它们,她还记得就在十多个小时以前,她曾那样满怀渴望地把脸埋在那件大大的白色T恤当中,想要借由它闻到属于方远的味道。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让自己的亲姐姐骗到这个地步!
  闻乐咬住嘴唇,她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痛愤。
  闻喜骗她,她早已和方远在一起了,但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他们有什么机会开始?
  她想起在特警队外自己拿出那张照片时方远眼里的疼痛,还有闻喜在听到方远这个名字时的异样表情。
  她真蠢!
  闻乐大叫了一声,她想敲破自己的头。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开始的机会,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在十多年前。
  他们的相遇,是久别重逢。
  她已经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闻喜已经结婚十年了,十年人妻,姐夫确实有错,但他已经回家了,她也听闻喜亲口说过,她会原谅他。
  这就是她的原谅?
  闻乐简直想冲到闻喜面前,当面质问她的虚伪。
  她还有了别人的孩子!
  而她流产了。
  闻乐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已经数次咬过自己的舌头,现在嘴里还有血腥味。
  她多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梦。
  袁振东要她打电话给他在国外的私人医生,她真的打了。
  医生证实了他的话,她仍旧不敢相信,问他难道没有一点机会?
  医生说了一长串专业术语,最后说医学界哪有百分之一百的结论,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但你相信自己能中两亿彩票?
  闻乐没再反驳,没有男人会拿自己的生育能力开玩笑,她不得不信。
  至于姐姐,她不知道闻喜还瞒了她多少事。
  闻乐想起自己恳求姐姐替她约见方远,还有她在姐姐面前吐露的那些情思。
  闻乐呻吟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闻喜怎么能够?
  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看自己的这段单恋?她试图想象姐姐与方远在一起的样子,但那刺激太强烈了,她只觉万箭穿心。
  这是双重背叛,闻喜还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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