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月亮

吴怡兰点点头说：“振邦，说起来我们也称得上是世交了。”“对对对，阿姨说的是！”梁振邦虽然点头哈腰应承着，但气度在那儿，反而有点纡尊降贵的模样。“你也算得上是场面上的人物了，可欣跟着你也不算委屈，但我们家也是书香世家，你要可欣，必须明媒正娶，现在可欣跟着你，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你让我们做长辈的怎么见人？周围邻居的唾沫星子快把我淹死了！”说到最后一句，火气又上来了。“阿姨。。。”“妈！”梁振邦刚要解释，被可欣抢过话头,感觉很难堪，说：“这孩子不是梁总的！我已经结婚了，他在外地工作。”“什么？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告诉我？”稳钓的金龟婿，就这样滑脱了，吴怡兰不肯相信可欣的话，尖声大叫。“阿姨，别激动，别激动！”梁振邦怕她动手，伤到可欣，把她按在座位上劝说。可欣一脸淡漠地回答：“今年1月26日登记结婚，怕打扰你的生活，再说他是藏族人，在苏州没有亲戚朋友，我们不打算摆酒，所以就没通知亲友。”“藏族人？他是做什么的？”她关心的不是女儿的幸福，而是女婿有没有油水可刮。“小学教师。”她无法接受女婿是个她凭只字片语想象出来的脏兮兮的穷光蛋形象，她再一次爆发，猛地站起身，想甩几个巴掌教训可欣，被梁振邦拦腰抱住，她剧烈地挣扎，张牙舞爪，破口大骂：“沈可欣，你晕头啦？！想男人想疯了，是吗？凭你的条件，男人抓在手里顺便怎么挑都比他强一百倍！你怎么这么贱！这么贱！”梁振邦皱眉隐忍着被她拍打、拉扯，要不是为了可欣，他早把她打发走了。“阿姨，话不能这么讲！可欣是您女儿，她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好女孩，只登记不摆酒，男方是委屈她了，您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您不能这样说她，会伤母女感情的，您说对吗？”“你有什么立场，帮她说话？哦~你们有不正当关系，趁她男人不在，轧姘头！沈可欣，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要轧姘头也不能在这里轧！你个贱人！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她的胡言乱语把梁振邦惹毛了，他有钱有地位，鲜少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但投鼠忌器，碍于可欣，他不方便发作。“妈，我们别在人家家里闹，好吗？我是来找梁总谈公事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不起，梁总，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可欣感觉宝宝在肚子里不安地踢了几脚，还蛮重的，她捂着肚子，弯下腰。梁振邦立刻蹲到她面前，拉着她手紧张地问：“可欣，你还好吗？要送你去医院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不用去医院。”可欣勉强牵起嘴角，微笑着回答，像让他安心。她庆幸她妈来闹，在场的不是拉泽而是梁振邦，这次她要感谢她妈这么会闹，她打算火上浇油，利用眼前的时机。 
  “还说不是，你们以为别人的眼睛都长在粪桶上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怡兰观察梁振邦的表现，更笃定他们俩有不正当关系。
  可欣低垂着头，装可怜，说：“妈~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梁总只是同情我，嫁给一个残疾人。。。。。。”
  她妈像被雷劈中了那样，全身发抖，手指着可欣，喝问：“什么？残疾人！你。。。你。。。给我说说清楚！你。。。你。。。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怪不得不敢告诉我，带给我看，你有没有脑子？这些年的书都白读啦！说！你快给我说！”
  在可欣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是瞒不过盯着她看的梁振邦的，他立刻明了可欣的意图，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把可欣半遮在她身后，无论如何他会护她周全，即使她的决定伤到他了。“他叫拉泽扎西，比我大四岁，双腿瘫痪，不过他自理没问题，等学校来了接替他的老师，他就辞职到这里来工作，现在就寒暑假回家过。”可欣大概说了下拉泽的情况。
  “他辞职到这里来找工作，哪个单位会要他呀？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瞎了眼，找个废物，能派什么用呀！”吴怡兰向来说话就这样，一点不管别人的感受。
  “所以，我来求梁总帮忙，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可怜可怜我，给他安排个工作。结果害梁总被人误会了，梁总你别介意啊!”梁振邦面无表情听可欣胡诌。
  吴怡兰又想冲上来打可欣，无奈梁振邦护得紧，一时间三人就像老鹰捉小鸡，就是母鸡的角色错位了。“你活该！你自己瞒着父母去嫁个残废！你活该去讨饭！”
  “妈~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借钱的！你是我妈，你不会真的看我过不下去，去讨饭吧？”可欣假装要哭的样子。
  “借钱，我哪有钱借给你？他不是现在做老师有工资的吗？”说起借钱，吴怡兰口气软了点，她只想从可欣那里得好处，多少有点心虚。
  “他要终身服药，去做康复治疗，那些工资不抵用的，再说马上要有宝宝了，我住院生产的费用还没着落呐！妈，你先借我两万，等拉泽找到工作就还你，好不好？”
  “两万？我连两百都没有！别人养儿防老，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你就是我还不完的债！填不完的无底洞，你说你工作那么久了，工资也不交给我，都倒贴男人去了！现在没钱了，哦，想起来我是你妈了？不孝的东西！”吴怡兰她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一次次地压榨吴老的钱，贪得无厌，撒泼耍赖，以至于老人临终都不愿见她，连句遗言都没留给她。他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对吴怡兰的教育，同样的教养方式，可欣却一点不像她妈，跟她已故的外婆秉性脾气非常相像，所以吴老在遗产处置方面确实做得明显偏颇了。
  可欣在心里冷笑一声，毕竟血浓于水，她还是给了她妈一个机会，吴怡兰今天哪怕是打发叫花子，掏出两百给她，她会重新分配外公遗产，给她一个公平。但是性格决定命运，不是吗？
  梁振邦给吴怡兰查验过房屋产权证、土地证，她就泄了气，不但分可园或者钓个金龟婿的好梦都落空了，还平白无故多了个残疾人女婿，可欣一家在她眼里就是一窝穷鬼，她不想沾上他们的晦气，她倒是想把可欣塞给梁振邦做小三，但人家为了顾全脸面也不敢要她！她不想让麻将牌牌友知道了瞧不起她，可欣这个女儿她从此就当白养了，避之唯恐不及。硬撑着说了几句不着调的场面话，灰溜溜地被梁振邦客气地送出门外。
  梁振邦是聪明人，可欣跟她妈说的那些话里的弦外之音，他都听明白了，也早料到了。他今天激进的举动，非但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向前推进一步，反而让可欣抓住了暗示他知难而退的机会。吴怡兰的出现，把周围负面舆论的暗流推送到他眼前，如果有一天，可欣成了他的女人，那她的婚史自然就会成为八卦新闻的炒作热点：贪慕虚荣，抛夫弃子，尤其拉泽还是个残疾人。可欣的慕残倾向要翻出来也不是很难，梁振邦早就知道这一点了。虽然他可以用钱摆平媒体，但保不住那天被有心人翻出来利用，成为打击合盛集团的工具。可欣话里话外在逼他放手，他知道，但爱她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她就像一盆兰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哪怕就是这样不言不语静静相处的时光，也能让他身心放松，享受对他而言奢侈的闲适。
  可欣目送吴怡兰走出可园，全身放松窝在太师椅上，一石二鸟，一场谈判推拒了对她而言极端相反，关系匪浅的两个人，梁振邦离开后，她会越发孤独，但她不想纵容自己的软弱，她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她不想给宝宝找个后爸，也不想当人后妈。如果无法忍受和拉泽在一起的生活，她宁愿选择一个人带宝宝，终老此生。
  “可欣~”“嗯？”他从来没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叫过她。她回避着他的视线。
  “你欠我的。。。要还！”“嗯！”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欠他的，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尽力还清。
  “叫一声 ‘振邦’来听听，我们就一笔勾销。”虽然他的声音里带着玩笑的意味，却让可欣泪水涌上眼眶，他从来不勉强她，他想得到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逼她就范，比如刚才他只要流露出那么一丁点，吴怡兰一定会倾尽全力逼可欣离婚跟着他。但可欣笃定知道他会帮她，他任她予取予求，给予了她一种奇异的温暖和被人重视的愉悦，他懂得赏识她、疼惜她，就凭这份相知，要割舍很难。
  他扶住她的脸，用指腹怜惜地帮她抹去滑落的泪珠，深情凝望她，一向沉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颤音：“可欣，你知道吗？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放你去支教。。。我以为。。。我以为。。。”他没再说下去了，原本以为可欣终究会选择他，但回首已是百年身，恨不相逢未嫁时，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他骄傲大意了，短短一年多时间，他们之间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即使此刻心在滴血，眼泪在打转，他也要设法收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样，至少要让可欣以为，他没事，他很好。“振邦。。。”他硬撑的样子，可欣受不了了，哭着扎进他怀里，他顺势抱紧她，仅此而已。
  她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漠视双方这种强烈到几乎窒息的吸引力。欲，被我们认定为一种动物性，通常发生在有着丰富性阅历和强健体能的男女之间。而爱，则是一种对这种动物性经过抑制、权衡、牺牲、奉献等等人为精加工之后，相对稳定和宽广得多的感情。欲是本能，而爱要自律。欲是一道桥梁，他们涉过彼此的心河，才发现竟有那么多共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