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不淑

    苏老夫人还来不及拿帕子把已经湿掉的眸底拭一拭，就伸了手把小嫡孙给拉进了怀里，声音显得有些沧桑：“祖母没事……唉，糊涂啊，这人一老，就糊涂得差点丢了命！”
    苏念语默默地把茶水递了过去，苏老夫人望了望她，眸光似乎又闪了闪，面色的神色似是倦了，“语姐儿，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刘姨娘的阴谋？怎么也不和我说上一说？”
    苏念语默了默，这才道：“祖母别嫌弃孙女说话直接，若是当时孙女直接跑您跟前说了刘姨娘想害您的事，您会相信么？您一定会认为我与刘姨娘素来不和，我是故意要陷害她的；与其如此，不如我私底下注意些，省得打草惊蛇，也影响了我们祖孙之间的感情。”
    这一番话，把苏老夫人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
    许久之后，她才有所感悟地道了句：“看来，着实是我错了。”
    苏念语没吭声，却也知道祖母的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并非只是字母上的那般简单。
    也许是要说，她这些年误信了刘姨娘，也许是意识到这些年一直对待她这个苏府嫡女不冷不热甚至有些不待见是她的错，也也许……
    她到底不是祖母，又哪里知道她到底是要说明什么？
    这会儿，倒是立在身侧的赵妈妈先开了口，“……刘姨娘做下了这么多的坏事，老夫人您可先不要伤怀和愧疚，总得先把人叫过来问话了，才知道要如何处置。”
    又揪心地把老夫人搂着的小人儿看了两眼，一向温和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其他的暂且不说，就拿小少爷来说事，若小少爷之前的失踪真的是刘姨娘干的好事，想必老爷知道了也是不能放过她的！”
    似是赵妈妈的话提醒了苏老夫人，就见她猛地一抬头，眸中精光乍现；下一刻，又沉痛地把苏子炎的小身子往怀里搂了搂。“炎哥儿啊炎哥儿。你若有事情，为何不和我们说一说，却宁愿让别人这般掐紧你的脖子？你可知道祖母心里有多难受啊！”
    苏子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当下便乖巧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把小嫡孙给放开了之后，便沉声唤了李妈妈进来。“……你去观翠楼一趟，让刘姨娘立刻给我滚过来！”
    李妈妈应了声是便疾步走了出去。
    赵妈妈给自家主子端了一杯热茶。柔声道：“老夫人您且不要这般动怒，好容易才养好了一点身子，可别又给气坏了。”
    苏老夫人哪还有喝茶的心情？当下就把递到跟前的茶盏给拂了开，冷声道：“这般下作无耻的事。刘姨娘都干得出来，你让我这个老婆子哪能不气的？敢情这几年，府里就是养了个白眼狼！以前我便思量过的。炎哥儿丢得蹊跷，寻了好些年更是半点音信也无。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人为倒是有可能的，就是我一直未猜到会是刘姨娘在背后从中作梗！这样的毒妇，把她打死了都不为过的！”
    苏念语只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这会儿才知道，当年自家弟弟失踪了之后，祖母也是怀疑过有人在背后搞鬼的，只是没想到会是和刘姨娘有关罢了。
    待刘姨娘过来之后，只要把这些事儿弄清楚，只怕她要没命了的。
    苏念语想了想，忽地道：“祖母，之前刘婶险些遭了刘姨娘的毒手，好在我去的及时，这才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如今就安置在我的院子里，只是十分虚弱，又被割了舌头，真要和刘姨娘当面对质，只怕是有些难度的。”
    苏老夫人揉了揉额头，抿唇道：“暂且不管她能不能说话，先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罢。”
    苏念语想了想，便轻声吩咐起了身侧的元香，“……这般状况，刘婶不来怕是不行的，你便让人把她抬过来，省得她走不动。”
    元香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
    几位主子就在屋里候着，苏老夫人也没有了逗小嫡孙的心思，脸上一直沉着，放置在身侧的茶水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着什么；苏子炎虽也是头次看到被他称为祖母的人动了怒，却也不算特别惊讶，乖乖地坐在杌子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直往外面瞅。
    苏念语更是不急了，可一向无话的元秋却是寻了机会轻声开口问话，“姑娘，刘婶说不了话，可要如何是好？”
    苏念语微微抬了眸，却是不见一丝焦急，“放心罢，我有法子。”
    自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元秋便也没有担忧的道理，皱着的眉头也悄悄展了开。
    不一会儿，带着丫鬟前去观翠楼“请”刘姨娘的李妈妈步履匆匆地回来了，一进屋便是拧着眉头先跟坐在主位上的苏老夫人福了福身，这才道：“老奴到观翠楼走的这一趟，刘姨娘并不在的，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刘姨娘不知从哪听说了一位神医，要带着二姑娘去给他看看。为此，老奴特意也跑了一趟沁竹居，二姑娘果真不见了！”
    苏念语一听，第一个反应就是刘姨娘定是带着二庶妹跑路了！
    她前脚还去了观翠楼找刘姨娘胡搅蛮缠了一番，后脚祖母的人去了，刘姨娘却已经带着二庶妹去外头找什么神医看病？时间上未免太巧了些。
    ……再者，刘姨娘说到底也只是个姨娘，若要出门，总是要过来跟祖母报备一声的，更何况还擅自带上了二庶妹？
    苏念语直觉不好，那厢，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祖母却是猛地从杌子上站了起来，怒道：“什么？刘姨娘不在？”
    又赶忙问：“她走了多久了？为何都无人来通报一声？那些丫鬟都不想在府中待了是不是？”
    大抵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些没用，又赶忙吩咐起李妈妈，“你快些去府门口问问刘姨娘出门了没，若是还没便让前后门都别放行；若是已经走了。就赶忙遣人去给我找！一定要把她们给我找回来才成！”
    李妈妈急急地应了，又一路小跑着出了门。
    苏老夫人气得直哆嗦，一个没忍住，手边的茶盏便被她狠狠地甩了出去，摔了个稀巴烂。
    苏子炎被吓了一跳，苏念语忙把人拉到自己的身侧护着，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待苏老夫人缓了过来。她立刻就带着人一同先去了观翠楼。还特地遣了两位妈妈进屋去看了下情况。屋里的陈设倒没什么变化，床铺上也是整整齐齐的，只是右边靠窗处的梳妆台上乱了几只首饰匣子。地上还掉落了一两只玉簪金簪，看着场面有些凌乱。
    苏老夫人站在屋子的中间，脸色铁青地听着观翠楼的大丫鬟战战兢兢说着，一副快哭了的模样：“……那会刘姨娘说可能要出去好几日。便让奴婢整理了几套衣裳放在箱笼里，她自己则是抱了两个沉甸甸的匣子也一同带着。奴婢不疑有他。以为带二姑娘出去看病的话身上总是要带点银子打点的，并不知刘姨娘是打着出逃的主意啊！”
    李妈妈已经先刮了一巴掌过去，道：“贱蹄子！这府里头老夫人为大，不管刘姨娘是不是要出去几日。总是要通报一声的，你们这些当差的都没长心不成！”
    那大丫鬟泪光盈盈地捂着被打痛的小脸，一句话都说不上话来。
    苏老夫人却是连人都没看上一眼。扶着赵妈妈的手转身便走，全程黑着脸来到了沁竹居。还没踏进门，就见一守门婆子噗通一声先给跪了下去，声具泪下道：“老夫人，二姑娘方才被刘姨娘带走了，老奴想拦都拦不住啊！”
    苏老夫人这才拿眼瞥了瞥，发现那婆子的半边脸肿得厉害，“你这脸是怎么了？”
    守门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之前刘姨娘硬要把二姑娘带走，老奴拦在跟前，却是被刘姨娘掌掴了几巴掌，被打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本是想等她走了之后即刻就去跟老夫人您说一声，不料刘姨娘搁下了狠话，说是有谁敢去通风报信就弄死谁，老奴实在是不敢啊……”
    话还没说完，苏老夫人两步就走到她跟前狠狠瞪她，若非她还有所克制，指不定守门婆子脸上是要再添上一个巴掌的；原本像是要说些什么话，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一扭头便往里头走。
    大抵当时刘姨娘把二姑娘带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阻力，沁竹居远没有观翠楼那般整齐。
    院子里原本是种着花花草草的，如今却是盆盆罐罐的倒了一地，当中还夹着扫帚花洒之类的；而亭廊上，却是跪着一排的丫鬟婆子，头顶上不是顶着个茶杯就是茶壶，不是花瓶便是果子。
    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一行人，全都吃惊不小，一时之间，竟只是伸了手把头上的东西扶住，给忘了要赶紧起身行礼。
    李妈妈是个火脾气，当下句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见了老夫人还不问安！”
    丫鬟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动作快的赶忙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动作慢的只能跟着别人一道行礼，任凭头上的东西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碎。
    苏老夫人一声不吭，赵妈妈饶是平日里性子温和，这会儿也脸色很不好看，她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几个茶盏茶壶果子之类的东西，声音显得有些犀利：“你们头上顶着东西做什么？自己的主子没看住也就算了，竟还有心情玩这些小玩意！”
    众人连连喊冤，其中更有胆大的出声解释道：“……老夫人饶命！奴婢们原是谨遵老夫人的命令，一心一意照看着二姑娘，只是刘姨娘来得突然，扬言说要带二姑娘出去找神医，奴婢们想拦却没能成功；至于头上顶着这些小物件并非是贪玩，而是刘姨娘因为我们拦她而罚的，一是不能让东西掉下来，二是我们不能起来。原本奴婢们还在商量是不是要违了刘姨娘的意，先遣个人悄悄过去告知您一声，却不想老夫人您亲自来了。”
    苏老夫人挥了挥手，着实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径直进了屋子。
    屋里亦是乱糟糟的，茶盏糕点撒了一地，门边还带翻了一把杌子；而歪了半边的大屏风之后，床榻上的帘子挂一半垂一半，大半的淡绿色的锦被落在地上……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别说苏老夫人了，苏念语都觉得揪心。
    再看那张梳妆台，亦是乱得很，李妈妈几步走过去打了开，几个精巧的首饰盒里果然也都是空空如也。
    苏老夫人自也看到了，只阴着一张脸不说话，胸口却是一起一伏的，大抵是怒火太旺，竟一张口又咳嗽起来。
    两位跟前伺候的妈妈也无心再在屋里翻翻看看了，连忙过去扶着老夫人在旁的杌子上坐下，半晌之后，咳嗽声才渐渐消了。
    苏老夫人闭了闭眼，形容憔悴；苏念语牵着苏子炎，就默默地立在一旁，心里想着观翠楼及沁竹居里的情况，亦是明白得很，刘姨娘怕是先一步猜到要出事了，故带着二庶妹先跑了。
    丫鬟婆子开始悄悄地整理起了院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而苏老夫人在屋里坐了会，终是走了。
    临行的时候在沁竹居放了话，“今日所发生的事，大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有人敢泄漏出去半句便乱棒打死，各位还是爱惜着小命为好。”
    众人哪敢多言一句？皆是心惊胆颤地应了声是便不敢再有什么言语。
    一行人便出了沁竹居。
    苏老夫人自然是回了她的宁容院，苏念语本也是想去相陪着，无奈嫡弟还太小，委实不适合再跟来跟去的，便先把他给送回了双喜苑。
    途中很巧地遇到了肖姨娘及三庶妹苏映月，若不是苏念语听到背后有人在唤她，说不准是要错过了的。
    这一对母女原本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做着刺绣，听到了外头有动静之后才结伴出来看看；这才走上了青石小道，正好看到大姑娘牵着小少爷急匆匆地走过，这才赶了过来。
    肖姨娘关切问道：“妾身听说刘姨娘带着二姑娘出逃了，可真有此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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