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不淑

    苏子炎年纪小，又是被拉着跪下的，自然不知这其中含义，尽管眸中存了疑惑，却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少女。
    就见方才还笑吟吟的人儿，转瞬便掉了泪。
    苏然更是第一次被自家女儿这般拜别，当下就慌了手脚，众目睽睽之下便把人扶了扶，却未如愿；又怕被坐进车里的苏老夫人听到声响而探出头来，忙轻声道：“语姐儿先起来罢，有话好好说，你……”
    却是看到自家女儿这般伤心落泪，似悟出了什么。
    苏念语又干净利落地磕了个头，便直起了身子，到底是当着众家仆的面，委实不好做得过分，只轻轻拭了泪眼，低低道：“爹爹为何在这个时候把我们都遣开，女儿心里是清楚的，本是不想多说，无奈控制不住……爹爹放心，我会护好祖母和炎哥儿，也请爹爹为我们珍重。”
    一面说，一面泪花唰唰地往下掉。
    苏然默了半晌，大抵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可眼圈还是红了。
    可男儿眼泪不轻弹，哪怕这次是极有可能与家人的最后一次见面，除去他一闪即逝的悲伤，他依然面色如常，站得笔直。
    他故作轻松地笑道：“语姐儿别担心，其实不过是朝堂上有人针对我，也不一定有什么危险，我这般做……也只是以防万一。”
    苏念语边拭眼泪边笑着应声，父亲不愿说，她也就装得糊涂。
    苏然抬头看了看那已经升上天的日头，又道：“你们走罢，再等上一会日头就要强了。”
    苏念语又是嗯了一声，拉着炎哥儿就要走，却又是被身后的苏然唤住，他又低低地交代道：“……你们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累了便休息，饿了就吃。最重要的是，不管路途中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你们都别管，只要去落日山庄就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点皮毛了。我也便不瞒你了，落日山庄是世子爷的地方，极少有人知道，只要你们进去了，便没有人能动你们一根寒毛。”
    苏念语很是乖巧地点着头。
    苏然说的话却是比之前与苏老夫人的更甚。大抵是怕她担忧，又笑着道：“你也别皱着眉，当真只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我还有个世子爷女婿，不会真的有人为难我的。”
    又看了一眼已经坐了人的那只马车，道：“……这事儿你别让你的祖母知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是该享福的时候，而不是跟着提心吊胆的。”
    苏念语嗯了一声。
    正巧那辆马车里的赵妈妈伸出了一个头，笑着说话。“老爷，老夫人让您别再跟大姑娘叮嘱什么了，也不过是出门一趟，左右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不会太久的。”
    苏然亦是笑着答应了一声，回头轻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小肩膀，道：“去罢，别让你祖母等久了。”
    说完之后，又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被少女牵着的小人儿。
    这会儿，苏子炎倒是反应极快。“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听姐姐和祖母的话的。”
    苏然点着头，欣慰地笑了。
    苏念语牵着苏子炎，走上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待她第三次回头。原本站着看他们离开的那抹身影已经很是果断地走进了大门。
    ……大抵也是不忍看下去了。
    马车终于徐徐动身了，而苏府也在苏念语的眸中渐行渐远。
    一路上倒是走得极为顺畅，虽路程遥远，可乘坐的马车有软塌，想坐可坐，想躺还可以躺。又结实又宽敞；而苏然所说的也没差，那几名车夫当真是有本事的，把马儿整得乖乖顺顺的不说，不论是平阔的路面还是坑坑洼洼的乡野小路，皆不会让乘坐在里头的他们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苏子炎是小孩子，昨夜里因着太过兴奋没能睡好，又是一大早就起来折腾，这上车没多久就枕在苏念语的腿上睡过去了；苏念语虽精神不佳，可因心中装着事，哪怕是头靠在窗沿上也是无半点睡意。
    只呆呆看着外头，却是没看进一点半点外头的瑰丽景色。
    饶是马力不错，车夫也功夫到家，到落日山庄还是结结实实走了两日一夜，苏念语因着没得到好的休息，下车的时候自然也显得精神不济；苏子炎人小鬼大，虽然也发现了自家亲姐姐的神色不对，可一到地方便好奇地冒出了头，全部的心思都被外面的一架水上风车给吸引了。
    苏老夫人也在赵妈妈的搀扶下下了车，虽是不惑之龄，又一直在赶路，可却是气色不错；彼时，她站在原地，把附近的美景略略看了看，才略有些遗憾道：“哟，果真是到了落日山庄了，我原本还在车里琢磨着我们是不是边走边停，也一同看看沿途的风景为好；却不想，这一次下车却是直接进了落日山庄。”
    李妈妈拿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温和笑道：“都到山庄了，总不能再特意折回去吧？老夫人若是想看，不如就等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赏一赏。”
    主仆相互之间又说了几句话，便提脚往气派的山庄里走。
    落日山庄坐落在风景奇特的山水之间，能成为观看落日之美景的好去处，所处的地势自然也会高一些；山山水水，花木交叠，倒是天然的相映相成。
    前面的两座山头之间悬着的一面白得晃眼的瀑布，隐约还能听到泉水凶猛拍打在石头之上所发出的沙沙声响；而在那瀑布之上，正挂着准备西下的一轮圆圆的日头。
    苏子炎很是兴奋地看完了那在水中转动的大风车，一回眸便是看到红彤彤的日头及在日光折射下所形成的条条美轮美奂的彩虹，登时就睁大了双眼，啊的一声，直接跑到了结实的围栏边上，边指着便回头唤正徐徐朝他走来的少女，“彩虹，是彩虹呢！姐姐，您快看看！”
    喊完之后，又把头往另一边侧了侧。亮晶晶地看着正在不远处赏花的苏老夫人道：“祖母，您也来瞧一瞧，那彩虹生得十分好看。”
    被他这么一叫嚷，原本准备进了山庄休息的苏老夫人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再沿着小人儿指着的地方，她双眸一眯，又是一望，忍不住发出了赞叹：“哟，有瀑布不说。竟还被我们给赶上了观看落日的好时候，当真是十分难得。”
    身侧的李妈妈搀扶着她，饶是平日里是个含蓄的性子，这会儿看到这般美景也没能止了内心的激动，她笑道：“老奴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落日。”
    “是啊！”苏老夫人很是感慨地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那抱在亭栏上的小不点，登时就笑容一收，“炎哥儿快些过来，你不能站得离悬崖那么近的。当心翻下山去。”
    原本兴致勃勃仰着头看美景的苏子炎，这才拿眼往亭栏之外看了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就吓坏了。
    亭栏之下竟是高高的悬崖。
    苏子炎不由把结实的亭栏又紧紧地抱在怀里，因着太过突然，愣是吓得移不动步子；苏念语原本就是因为看到自家弟弟跑到悬崖边看风景才赶紧走过来的，见小人儿原本看远处的彩虹及美景看得很是投入，见到悬崖之后就变了脸色，忙哄道：“炎哥儿不怕，姐姐过来接着你。”
    待把人安安稳稳地抱离了亭栏。才见得苏子炎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好深，吓死我了。”
    苏念语哭笑不得，已经在边上的苏老夫人则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调皮。”
    这般说着。却是把小嫡孙给搂进了怀里。
    一行人足足走了两天一夜才到的落日山庄，按理说众人应该都是疲惫不堪的，这会儿赶紧回了屋里泡个热水浴最为舒服，再饱饱地吃上一顿，便能准备好好休息。
    可因着这会儿的时间委实是凑巧，刚刚进了庄子便遇到了落日的奇景。虽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都可以日日看到，可到底是过于新奇和敬仰，饶是众人都是累得很，却也没舍得离开。
    落日山庄里的管家本是在庄子里头准备了接风宴，一见苏府的这几个主子皆是站在外头看落日，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样子；略一合计，便让丫鬟婆子及小厮把外头的打扫整理了一片视野不错的地方来，又遣人把设在屋子里头的宴席直接搬到了外面来。
    如此一来，既不会耽误了看美景，又不会怠慢了自家主子的这几位贵客。
    待酒席弄好，设宴的地方也摆上一些精致的花草，管家把下人都遣了下去，又恭敬地把贵客给请上了桌，“……小的找来找去，也就只寻了这一处勉强能设桌席子，还望少夫人及苏老夫人、苏小少爷别嫌弃地方寒碜。”
    管家话音落了，一时却是没人应答。
    特别是苏念语，这会儿，心里这几日所充斥的阴霾因了这瀑布及落日奇景，倒是淡了些，却是没反应过来管家话里头的少夫人指的是她。
    她只静静地坐着，好一会都没听到祖母答话，还以为祖母是忘了；又听得祖母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还以为祖母养好了一段时日的身子又出问题了，忙抬了一眼。
    却是看到苏老夫人猛给她打眼色。
    她愣了一愣，还是没能体会出她的意思；还是她身边的元香看不下去了，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莫非您是忘了这落日山庄的主人是世子爷了？那管家口中唤的少夫人便是您啊！您不回答，老夫人也不好说话的。”
    苏念语这才回过神来，虽面色红了红，却还是赶忙礼貌地寒暄了两句；随后，苏老夫人才真真正正打起了圆场，她笑道：“还是管家第一次称了她少夫人，故而世子妃有些反应不过来，让你见笑了。”
    管家赶忙作了个揖，“不敢不敢。”
    苏老夫人又把周边的景色望了望，道：“这落日山庄着实太美了，勾得我们连进屋用膳的心思都没有，也只能劳烦你把席子直接摆在外头了，倒是希望没太给你们遭麻烦。”
    自己所在山庄的景色被这般称赞，管家的心里自然是极为欢喜的；又听得苏老夫人这般客气，自然又要寒暄寒暄，“不麻烦的，少夫人及苏老夫人、苏小少爷在山庄里吃得好过得好，便是我们的职责。”
    因着能观看落日的景致的时间并不算长，管家也没多话，道了句请慢用便干脆利落地退下了，倒是留下了几名丫鬟供她们遣用。
    而饭桌上的几位因着赶路也没能如往日在家那般畅快地享用上一顿，这会儿自己是胃口极好；又是在这等美景之下食用，不知不觉便都吃了不少。
    苏老夫人向来食量不大，却也吃了半碗的白米饭及一碗汤；苏念语也吃了一碗饭两碗汤，这还是她想着自己身为世子妃，总不能给人留下太会吃的印象而控制下来的饭量。
    倒是苏子炎，人小小的，小肚皮却吃得都突了出来；大抵是吃得较急，唇边还粘了两粒雪白浑圆的米粒。
    苏老夫人心情极好地取笑他，“哟，瞧那小肚子大的哟，也不知等会自己还能走进自己的屋子不……”
    说得苏子炎捂着小肚子，小小的脸涨得通红，想了想，还是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我当然是可以的。”
    苏老夫人乐不可支，笑声很是爽朗，就连心情一直不佳的苏念语也笑了。
    待日头真真正正地沉到了山的背后，几个人也用完了膳，方才进去忙活的管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跟前，先是让丫鬟去把一桌的餐食收拾了，又朝着她们恭敬道：“……山庄地势较高，这天一黑，风便是冷的，少夫人，苏老夫人及小少爷还是快些进了屋比较稳妥。”
    饭吃了，美景看了，自然就心满意足了。
    管家把她们领到了相邻着的院子住下，考虑到苏子炎年纪方小，委实不好独自住一处，便安排与苏念语在同个院子；而苏老夫人则是自己一个地方。
    院子十分精致，有花有草，有山有水，还有那环绕的亭廊。
    苏子炎因着换了地方，一时不好入眠，苏念语便一直伴在边上，直到他入睡了，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让元香赶忙去请了管家过来。
    管家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自然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便抬脚跟着到了院子里；因着走得急，出了点汗，这风一吹，还凉丝丝的。
    到了地儿，也没敢先擦个汗，便先朝坐在亭子里的少女作揖道：“不知少夫人找小人有何要事？”
    PS：  对不住，刚刚码出来。
    中秋这几天忙得连裤子都要掉了，硬生生把存稿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