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不淑

    苏念语这才听汪旋说起，她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何还要急忙忙去潘府的原因。
    “静若还活着的时候，我怕她想不开，故而日日都去潘府看她陪她，有好几次等她入睡了之后，还与潘夫人坐下聊了聊，当时总是看她一边抹泪一边破口大骂苏府。我虽觉得这般迁怒有些过了，可和静若失了清白比起来，让她这般骂一骂发泄发泄若是能好受些也便没什么。待静若没了之后，潘夫人情绪失控，嘴里一直喊着要让你们苏府都陪葬，我当时亦当她是气话，并没往心里去的；直到那次，我与你说我在潘府看到了刘昭群才起了疑。”
    苏念语静静听着，心里瞬间便有了计较。
    若说之前潘夫人这般恨着苏府，到头来，却是和刘姨娘他们能走在一起，想来，刘昭群在这其中所取的作用定是十分重要的；而当时的刘昭群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举人，潘老爷却能坐下听他说话，自然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当时已经是太子的人，且是以太子的名义与潘老爷相交流的。
    ……若是太子掺在其中，只要刘昭群再把害死潘静若的原因颠覆一下，让潘老爷潘夫人的怒火真真正正地从别处全都转移到了苏府的身上；而刘姨娘和二庶妹当时是从苏府里逃出来，苏府和董府还不停歇地在找她们，若是以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来说，潘府和真正害了自家女儿的凶手站在了一块，便也顺理成章了。
    苏念语忽地顿悟，也许归咎结底，潘府是因为受了刘昭群的言语洗白和挑拨。故而才有了潘家耀陷害自家爹爹一事？
    汪旋纠着眉头，似在沉思，“……我担心的便是这个原因。”
    随后，很是努力地在回忆着之前的事情，“我记得之后因着静若亡故的原因，怕潘夫人及潘老爷悲伤过度，有一阵子我总会去陪潘夫人说话谈天。她倒是极少再提起什么要苏府好看之类的话；却是有一次看到潘夫人趴在桌几上大哭。见是我，估摸着也是没把我当外人的，就见她双眼通红地抓住我的手一直喊着‘原来是苏大姑娘害死了我家静若’。要替她报仇之类的。我当时还为你辩解了两句，却是她瞪着眼直接在我面前摔了杯子，把我赶出来了；如今想想，潘夫人转变之大。当时定是听了谁的话，故而心思变化了许多。”
    二人这般又是说又是想。再结合着分析了一番，关于潘府为何会有这些举动这些想法，也大抵上有了结论。
    汪旋说了太多的话，本是想给自己再倒杯茶水。却是不想，她来的时候，满满的一壶茶。如今却已经空了，而且是。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这才愣了愣，“原来我到这里来，也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我却觉得还好多话没和你说。”
    苏念语很是苦涩地笑了。
    汪旋又是轻叹一声，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左右重要的事情我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反正你一定要小心谨慎点，若有事要寻我，便如今日这般遣个陌生的小丫头给我送几枝桃花，我便知道是你要见我。至于你，”说着，拿眼看了看她那张风华的脸蛋，表情纠结，“你这张脸啊，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认出，故而你也少出去；并且，住在客栈里，虽简陋了些，却是比随我回去或者去找董府安全，料是太子再厉害定也想不到，一个被养在深闺里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大家闺秀会独自住在客栈里。”
    苏念语低低地应了声，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面具，道：“你就放心罢，我一定加倍小心的，若是出了门，我会戴上这张人皮面具，再作男子打扮，定不会有人认得出我的。”
    汪旋闻言，便把面具接过来看了看，倒是很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倒是想得很周全的，我还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定是要乱了手脚的。”
    苏念语瞅了瞅汪旋，着实不好意思说自己刚从管家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确实心乱如麻了好一阵；如今见了汪旋，又得了更确切的消息，知道世子及父亲还活着，心里自是安定了许多。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汪旋便拿过斗篷，准备离开。
    苏念语想了想，却是一骨脑儿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追了上去，“你等等，我也同你一起去潘府罢，父亲能不能得救就看能不能劝服他们了。”
    汪旋道：“可是你……”
    大抵也是顾虑到了好友迫切的心情，汪旋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也成，你便戴上这张面具，扮成我的丫鬟罢，左右我也没十成的把握能劝得住潘夫人；再者，你是苏府的人，若是换成你来说，兴许更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也说不准的。”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汪旋便从客栈里离开，身侧跟着一名丫鬟；此丫鬟低垂着头走路，直到跟着汪旋上了马车之后，才抬起了那张脸，长相十分平凡，可那双眼睛却是灵动逼人。
    汪旋像是知道她复杂的心情一般，抚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怕，虽然我们这一上马车，定是又有人盯上我们了，可是如今的你，并不是以前的样子，不会有人认出你的，你别压力太大。”
    苏念语嗯了声，把车里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迅速地转了一圈之后，才侧了头问她：“……怎么你这车上连块点心都没有？我现在饿得肚子都扁了。”
    汪旋啊了一声，须臾之后，又赶忙捂了捂自己的嘴，才小声道：“怪我，方才我看到你屋里那一桌没来得及收下去的饭菜，便知道你应该是心情烦闷故而没吃上几口的，要出门的时候本是想让你再吃点的，这事儿一急，我便给忘记了。”
    怪完自己之后。也跟着把马车里能翻的都翻了，到最后却只能同情地看了看那张平凡到转眼即忘的脸，“……你便先忍忍罢，到了潘府之后我偷偷拿点吃的给你。”
    苏念语想了想，也只能这般了，便把头枕在汪旋的肩头上，“我累得很。好几日都无法合眼。便劳你让我靠一靠。”
    汪旋嗯了一声，“你睡吧，到了我再喊你。”
    这会儿。大抵是因为有汪旋在的缘故，苏念语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却因着马车颠了一路，心里也不够踏实，故而还没到潘府。她就自己醒了过来，神清气爽不说。感觉也没那么困了。
    汪旋笑道：“你醒得倒是正好，再转过一个街口便到潘府了，我本还想着要把你叫醒，好准备准备。”
    苏念语还没什么反应。倒是肚子先发出了一个叽咕声。
    汪旋瞅了瞅被少女捂住的肚子，很是无辜道：“我知道你肚子饿，可是我知道了也没用。”
    苏念语：“……”
    很快。马车便在潘府门口停了下来，守门的小厮看到下车的人是汪旋。倒也没为难，难得好脸色地把她给迎了进去，“夫人这几日心情不错，方才还在念叨着汪大姑娘好久没来了呢！小的这就带您去找夫人。”
    汪旋也没多说话，只淡淡应了声，便跟着一起进去了。
    小厮一路把人给领到了府里的一处花园入口处，便站定不再往前走，只朝着汪旋作了个揖，“夫人就在里面赏花，汪大姑娘直接进去寻她便是。”
    说罢，小厮便出去了。
    汪旋则带着苏念语往里走，绕了两个亭廊之后，总算听到了一串畅快的笑声及有人交谈的声音。
    再一抬头，便能看到有一妇人背对着她们站定在一处开满鲜花的园子跟前，此刻，正从丫鬟的手里接过几束花，就听得她声音中带着笑道：“……这几枝花开得好，又是老爷喜欢的，等会便送到老爷的书房里放着。”
    丫鬟笑着应了声，倒是眼尖看到了走过来的人，忙福了福身，又提醒自家主子道：“夫人，汪大姑娘来了。”
    潘夫人转过头来，一张很是乐呵的脸便进了二人的眼里，就见她把花给了丫鬟捧着，自己则是朝汪旋走了过来，亲热地挽着她道：“你这丫头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了？你爹爹身体可康健？”
    汪旋很是礼貌地一一答完之后，才亲和笑道：“夫人说笑了，我这几日着实不大方便出门，总是被人盯着，委实是怕我这一出门就上潘府来，也给你们惹了麻烦啊！”
    潘夫人和汪旋说话倒也是习惯直来直往的，她引着她往前走，道：“是不是那个刘姨娘老是烦着你？这事儿我也是听说的。丫头你还得听我一句劝，虽说以前你与苏大姑娘很是交好，可是，你若是知道苏大姑娘的下落，还是老实说了才好，他们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我是怕你吃亏啊！更何况，是她害死了静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瞑目罢？”
    汪旋这般听着，倒也不气恼，看着被丫鬟捧在手里的花，迎合了几句，逗得原本就心情不错的潘夫人笑得越发开心，她笑盈盈道：“若不是得了你的提醒，我倒是要忘了，摘下来的鲜花儿是离不开水的，否则很容易就凋谢了的。”
    这般说着，忙吩咐丫鬟道：“……你便先把这些花儿换到老爷的书房里去罢。”
    丫鬟应了声是便走了。
    潘夫人挽着汪旋的手，兴致勃勃道：“近来昭群给我送来了一条雪白雪白的狐狸犬，长得十分秀气，还乖巧得很，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想必你这丫头看了，定也是爱不释手的。”
    听到刘昭群的名字，汪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皱，想了想，便寻了话题开唠，“刘昭群啊，这人我也见过的，长得文质彬彬相貌堂堂。”
    潘夫人好似找到了话题一般，笑着道：“可不是？嘴巴还甜，又十分体贴的，知道我这段时日心情不佳，便特地去寻了这么一只狐狸犬与我做伴，当真是有心了。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亦是经常来陪我谈天说地的，要我说啊，他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大好，非得瞅上了那苏府的大姑娘。她又有什么好的？当真是及不上我家静若的十分之一；又是长了那么一张魅惑人的脸蛋，都不知以后是不是个安分的主子……”
    汪旋原本是想循循渐进，慢慢把话题引到点子上；可见潘夫人一句连着一句，顺溜得很，等了将将一盏茶的功夫，竟还能说个没完没了。
    汪旋面上的笑容淡了淡，抽空拿了眼把静静站在一边的“丫鬟”瞅了瞅，本是怕她听了潘夫人这么多的恶言恶语会受不住，却见她神色静静的。
    倒是她听着听着，心里便不大爽了。
    汪旋捏了只茶盏在手里，瞅着潘夫人道：“夫人，我觉得你对念语的偏见有些大了。”
    潘夫人原本说得兴致勃勃，闻言却是把笑容一收，隐隐的，似有翻脸的趋势，“汪丫头，你是小辈，又是她的好友，故而你替她说话我也能理解。只是，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的，长得好看，不代表就是好人！否则，她又怎么会教唆她的二妹妹与我家静若起冲突，自己则是享渔翁之利？”
    汪旋把茶盏往桌上一搁，道：“念语何时坐享渔翁之利？又是谁告诉您苏二姑娘与静若之间的事是念语造成的？当真是个笑话!”
    潘夫人瞪起了眼，“什么笑话？这些都是昭群与我说的，又怎么会有假！”
    汪旋呵了一声，“为何就不能有假？他可是苏二姑娘的亲舅舅，为自己的侄女说话及洗白是很正常的事。”
    潘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起来很不高兴，“我当你是静若的好友才与你说这些，你倒好，总是不识好人心。”
    汪旋见潘夫人这副模样，觉得自己若不收敛些，恐怕又得被赶出潘府；遂，虽心中不喜，却也勉强自己冷静，又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神色。
    “夫人，今日我上潘府来，便是为了让您知道真相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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