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文的技术

第18章


真的能写出将那一臭手挽回的情书吗?
之前我也说过好多遍,我的心灵是否纯洁,我是不是变态,这种问题通通毫无干系。所以我无意按照森见先生的提议去进行修行。事事多忙,无暇闭关修炼。现在根本不是沿着空海的足迹悠闲地开窍的时候,森见先生你明不明白状况?
我现在正在直面更根本性的问题。
一遍又一遍地写了情书又撕毁,撕毁了又写的过程中,我对文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失去了把握。「写文章」这一行为本身隐藏了许多陷阱。我们都说写文章是为了向别人传达想法。但是写出来罗列作那里的文字果真是我的想法吗?这种事谁能保证?写文章的本人都无法百分之百地保证。也许只是被写下的文章骗了。在深思熟虑后动笔的反复过程中,这一现象不可思议地变得不可思议起来。究竟是我在将想法寄托于文章中,还是根据写下的文章来捏造想法?
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只不过是沉溺于用文章来捏造「恋慕之心」这一行为而已的想法就越发萦绕于脑海之中了。每次写出糟糕的情书之后都会想到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并不是森见先生所说的我的心灵受到污染,而是「写情书」这一行为本身就存在问题。也许正是将自己的想法付诸纸上并交付对方这一行为本身让人觉得恶心,不是吗?
那样的话,追根到底,情书是什么?到底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是该写的还是不该写的?完了,我已经想不清楚了。守田一郎已经陷入泥沼之中。这种复杂难解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程度。
今天就到这儿吧。
以前我就这么想,果然森见先生对情书还是一窍不通。
难道说您其实没写过情书吗?
在恋爱的泥沼之中
守田一郎
致情书菜鸟森见登美彦先生
十月二十七日
敬启。看起来森见先生一切都很好。在信里您提到将于十一月在河原町街的书店举办签售会,我认为这种春风得意的位置不适合森见先生你。怀着更加寂寞的心境,孤独一人抱着双膝委屈地坐在角落的森见先生我更喜欢。
秋天真的到来了,能登山上的树叶也逐渐变红了。疲劳了就从实验所摇摇晃晃地出来,眺望着大海和红叶,散步到海边的「胸部神社」,像这样眺望七尾湾也只剩一周的时间了。
在做着离开能登准备的同时,给伊吹同学打气会的计划也必须筹备。决定了的话也会给森见先生发邀请。因为伊吹同学是「大日本少女会」的创始成员,您来她一定会高兴,这就是我单纯的计划。
至于写给她的情书,几乎已经放弃了。
连自己的生存之道和立足之地都遍寻不到的守田一郎想要轻舒笔尖就将她笼络,实在是可笑之极。现在再说这些常识性的话虽然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但靠小聪明就想掌握的「情书的技术」并不存在。虽然一味地表白自己的想法,完全起不到「情书」作用的东西倒是写得出。但无论怎样都是无用的。现在的结论就是想要向她传达想法这一企食图本身就是错的。无论自己多么迷恋她,想要把这一想法传达的想法是扭曲的。还是不要传达为妙。
况且,无论怎么努力都有「胸部事件」。对着研究室墙上被放大的胸部嘟哝着「胸部万岁」的场面被目击到的话,哪里还有什么胜算可言。绝对应该断念。大冢学姐的欺侮也只能甘心忍受。
虽然我至今为止并未承认,但森见先生的指摘是正确的。确实我在用「情书」来逃避现实。嘴上说着情书情书,其实是想从在这孤寂的海边实验所里进行毫无兴趣的水母研究的空虚以及对将来的不安中逃脱。
就像即将沉入水底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就不放手一样,不应该把什么都当成救星。不应该把自己喜欢的人当成消解自己不安的道具。即将溺毙的人想要向自己喜欢的人求救是错误的。也许正是因为我是即将溺毙之人,所以我的情书才完全不行吗?
秋意渐浓,守田一郎的忧愁也渐浓。
今天是星期五。这封信是在实验所的休息室写的。
七尾湾正在逐渐变暗,一想到今后看到这个景色的时间也有限了,就会对这毫无成果的半年感到后悔。谷口先生邀请我「最后再去一次和仓温泉」,留宿的地方似乎叫「海月」。「彻底磨炼男人气概之后再回京都,cherry boy。」军曹说。
现在再磨炼又有何益,一边想着,我们出发去了和仓温泉。
再见。
败北者
致情书教师
十月二十七日(追记)
敬启。
您好,没等您回信我就又给您写信了。
给森见先生写完信之后,我乘上谷口先生最爱的破烂不堪的小汽车沿着昏暗的七尾湾向和仓温泉疾驰而去。「海月」就在我常去的那家「总汤」的斜对面。海月说的就是水母,极为适合作为水母专家的谷口先生。
泡了温泉,吃了丰盛的晚餐,又去泡了总汤之后,我和谷口先生在房间里相对而坐开始畅饮。从窗户中能看见外面高耸的加贺屋。在那上面跌跌撞撞还是七月末的事,那时谷口先生大唱「胸部赞美之歌」,和来历不明的老大爷们闹成一团,实在不是畅饮对谈的气氛。
所以和谷口先生喁喁而谈今夜还是第一次。
我们谈了很多。
曼陀林四天王的事,和大冢绯沙子相遇的事,和大冢学姐一起吃的猫拉面的味道,那个谜之精力增强剂其实是大冢学姐家传的神秘饮品,还有曾经也像我一样单身被流放到这能登鹿岛临海实验所的谷口先生如何战斗,谈了许多有趣的事。和谷口先生谈这么多还是第一次。
他先是以无可抵挡的气势狂灌啤酒,接着开始喝威士忌。后来听说,原来因为和大冢学姐的事,谷口先生相当苦恼。我也加了把劲,于是两个人烂醉如泥。
「滚出实验所,再也别他妈回来,你这个眼屎鼻屎虫!」
谷口先生大声叫嚷着这些,我印象里也回骂了他。因此谷口先生更加气愤,「你小子留在这也他妈没用!」
接下来的互骂就略去不表了,总之,关于人生,关于女性,我们说了很多。也有一些意见未能取得一致。烂醉之后的意气用事也不少。最后谷口先生又惯例般的说着:「跨过我的尸体!」想要把我变为死尸。吵得过于热烈,以至于旅馆的人跑来狠狠训斥了我们一顿。
之后我们就选择就寝了,但是躺进被窝之后谷口先生不停地嘟哝着「胸部……万……岁」,为什么谷口先生竟然知道我一生最大的污点「胸部事件」!我气愤不已。
「你以为在研究室发生的事可能漏过Hisako·Ohtsuka的耳朵吗?太幼稚了。」谷口先生笑道,「那可是顺风耳。」
「啊啊!」
「但也没有必要放弃嘛,那孩子没那么纤细。」
「谷口先生怎么知道?」
「By Hisako。所以大概差不多吧。」
「可疑。」
「总之不要放弃就是了。明天领你去恋爱海岸。」
「那是什么?」
「在能登半岛东边。名字非常lovely呢?那里有成就恋爱的钟,你小子就尽情敲吧。」
「你以为那么丢人的事我做得出来吗?」
「胸部蛀虫现在耍什么帅。」
「我不是胸部蛀虫。」
「敲响丢人的钟吧,守田一郎,接着跨过我的尸体。」
「谷口先生还不是尸体。」
「我就是尸体,可能要和Hisako分手了。」
「哎?」
「Hisako也要就业去很远的地方吧?那样就很难办啦。」
「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
「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正闹别扭呢,Baby。」
我还想再打探一下详细情况,可谷口先生已经睡成了一团,且对着天花板嘟哝着:「胸部万岁——…『胸部——万岁……」虽说喝得烂醉,但看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满嘴嘟哝着这些话,我还是不由得想:这个人果然是个笨蛋。
这时我得到了天启。
胸部也好感情也好,都要点到为止。
没错。正是因为将感情和盘托出,囿于所写的东西之中,沉溺于自己的情念,所以写出的情书才放着腐臭的味道。也就是说,我真正该写的情书,真正有效的情书,难道不正是看起来不像情书的情书吗?我终于发现了。
我高兴之至给了谷口先生的额头一巴掌,他睡得意识蒙眬完全无法反击。一个人再次浸入「海月」温泉之后,我在桌前写下了这封信。谷口先生正在呼噜震天睡得正香。谷口先生是个好人。
综上所述,守田一郎,虽然一度断念,但果然还是决定放手做最后一搏。我这个人还真是难缠,可难缠正是伟大。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真的名誉不是永不倒下,而是每次倒下后都会重新站起。
守田一郎于和仓温泉「海月」
致情书反面教材·森见登美彦先生
第八话 致我心地善良的妹妹
四月二十九日
敬启。我是哥哥。
父亲和母亲还好吗?你告诉他们,哥哥我孤身一人在能登的海边意气昂扬地直面困难的研究,为了人类的进步和和谐每日做着贡献。
在离开下鸭的老家的时候,你追问我是不是被流放到了能登半岛,直截了当地说你错了。我是被教授诚恳地请求了的:「守田君十分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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