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

第61章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她被调进中国铁路总医院担任副院长。丁铁石从朝鲜前线回国,去南京军事学院担任装甲兵系副主任,白琴也从北京调往南京,担任鼓楼医院副院长、党委副书记和眼科主任。1965年又被调回北京,担任著名的协和医院副院长。她像丁氏弟兄们一样,平生从未做过亏国亏民亏心事,岂怕这混沌时代的“咄咄怪事”?!    
  1968年3月底的一天黄昏,白琴带着十岁的儿子丁中刚乘坐郊区的公共汽车经过卢沟桥到达槐树岭,直奔已夺了装甲兵科学技术研究院大权的宋昆家。宋昆刚吃完晚饭,正坐在客厅里心满意足地品茶。白琴一见,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揪住宋昆的衣领,要他拿出了丁铁石的“反革命”证据来。    
  白琴说:“我和丁铁石都是经党教育几十年的革命干部,我们都是讲道理的。如果丁铁石真是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是‘暗藏的反革命’,只要你们能够拿出真凭实据来,我立即与他一刀两断,断绝夫妇关系,绝不含糊!否则你得放人,现在就答复我!”    
  白琴边说边抓着宋昆的衣领不放手。宋昆支支吾吾,既拿不出证据,又不答应放人,也不敢还手。宋昆的老婆急忙溜出去“告急”。不一会儿,涌进来科研院的几十个造反派。他们谎称要宋昆去开会。宋昆也忙说他马上就要去开会。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答复。”白琴说。    
  宋昆连忙逃之夭夭。然而这几十个造反派却一个也没走。他们的一个头头对白琴说:“宋院长走了,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白琴反而顺势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白琴说:“我所以特地到宋家来,就是为了向他讨个说法。他去开会了,不管他开多长时间,我都要等他回来给我一个说法再走。这与你们没有关系。我不找你们,你们也不要妨碍我。”接着她又把刚才对宋昆说的话说了一遍:如果拿不出丁铁石的“反革命”真凭实据,就必须放他回家。    
  这些造反分子哪能听得进这些?他们纷纷指手画脚围攻白琴。白琴仍然稳坐沙发面不改色。她说:“宋昆不回来,我就不走!”    
  造反派们没法,也只得一个个离去。白琴一直等到夜间十二点左右,宋昆也没敢回来。白琴眼看着儿子中刚一个劲地打瞌睡,就带着儿子离开了宋家,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大字报,贴在装甲兵科研院俱乐部门前的墙上。大字报说:    
  丁铁石是久经战争考验的革命干部。他忠于党和人民。宋昆陷害他,是想转移斗争目标,嫁祸于人,逃避自己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行。宋昆这样做,似乎是得势于一时,但历史是无情的:好人终归有好报,一切问题总会被搞个水落石出;而宋昆之流则必会恶有恶报,绝不会有好下场。    
  大字报末尾写着“丁铁石老婆白琴”和年月日。    
  延续二十八年的“伊玛尼党”大冤案的彻底平复硬要把闪光的历史翻成一本黑账,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2)
  白琴刚刚贴好大字报,城内协和医院的造反派就来到了。原来装甲兵科研院的造反派对白琴围攻不下,就忙去城内协和医院搬“救兵”。白琴觉得大字报已贴出去了,就已经教训了宋昆,“基本任务已完成”,遂带着儿子坐着协和医院造反派开来的汽车,于午夜两点返回了医院。    
  这天天一亮,协和医院的造反派贴出了大字报,“勒令”白琴检查认错,否则“严重的后果自负”。白琴回答说,“我没错”,拒绝做出任何检查。当天下午,她就被造反派关进医院地下室“太平间”旁边的“牛棚”。当天夜晚,田永兴就来到协和医院,伙同医院的造反派“会审”白琴,要她交代她和丁铁石的“罪行”,白琴一一予以严辞驳斥。    
  由此白琴也遭了罪。她与卫生部长钱信忠和本院的著名医学专家张孝骞、刘士豪、冯云琨等人,常常排成大队弯腰挨斗,她更被本医院十六个党支部一个不落地挨个儿拉去轮回批斗,一些人拳打脚踢地逼迫她承认自己是“反革命”,丁铁石也是“反革命”;她昂起头大声说:“我和丁铁石是始终如一的革命者,我们都没有错!”    
  一天黑夜,看守白琴“牛棚”的人趁夜静更深没有人,悄悄对白琴说:“你呀你呀真傻!在这场天下大乱中,别人连躲还躲不及呢,你还迎头上,去贴什么大字报……”    
  在这座“牛棚”的对面,是举国第一流的医学专家张孝骞的“牛棚”。“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这位常给毛泽东、刘少奇、宋庆龄等人瞧病的老专家就被关进这座“牛棚”了,造反派们要他承认他是“反动学术权威”、是“美国特务”。他说他只是一个爱国的穷书生,不是“反动学术权威”;他虽在解放前,在美国人用庚子赔款办的湘雅医院和协和医院教书行医,但他一直抱着爱国强民的宗旨,从来也不是“美国特务”……    
  一句话,他对造反派强加给他的一切罪名,他都实话实说地一概不承认。    
  “不承认,就得打!”白琴住进了“牛棚”后,几乎每天夜晚都听到对面“牛棚”里传出皮鞭抽打声和张孝骞教授跪在地上的惨叫声。有一次,没头没脑地鞭打,竟打碎了他的一片眼镜,他的额头被打得血迹斑斑。    
  第二天一早,高度近视的张孝骞照例和医院所有的“牛鬼蛇神”们一道,被造反派们押着去医院食堂打饭,只见他一手扶着已没有了一只镜片的高度近视镜,磕磕碰碰地离开“牛鬼蛇神”大队直向大街走去。他边走边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我到法院去……如果我有罪……让法院杀头枪毙都行……”    
  当然,他立即又像被抓小鸡似的揪着衣领提了回来。当夜,他那“牛棚”里又传出鞭打与惨叫的混合声,令各个“牛棚”里的人都揪心裂肺,彻夜难眠。    
  一天,造反派们押着张孝骞和白琴等人去打扫整个医院的楼道与厕所,又命令张孝骞与全国著名的内分泌专家刘士豪等人去擦窗户。这些人都年老体弱,高度近视,突然感到景物模糊,天旋地转,刘士豪没能一把抓紧窗扇把手,从梯子上“扑通”摔了下来,直跌得内出血,也跌伤了腿骨,隔了很久才能勉强拄着拐棍走路。    
  1968年冬天,寒风呼啸,滴水成冰。造反派把医院烧饭烧锅炉的碎煤末都集中在一块堆儿,命令白琴和张孝骞等专家们用冷水把它们和成煤泥,再用手把煤泥做成一个个小煤团。只冻得他们双手紫胀,全身打战。最后一个个都被冻僵了,手里捧着煤泥而揉不成煤团团,仍不让他们回屋暖一暖。    
  这时候,他们每人每月的伙食费只有十二元,每日只能吃窝头和咸菜,但还是去露天寒风中筛煤、和煤团、拉石碾子压路。然而白琴和张孝骞一样,任田永兴和医院的造反派往死里折磨,她都心口如一:“我是革命者!丁铁石是革命者!丁家兄弟和妯娌们都是革命者!!”    
  时至1969年秋天,当时还被称做“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的林彪,下了一道叫做“一号”的命令,准备在京、津、唐这一带对付“苏修”的登陆作战,京、津、唐区域内一切“不可靠”的人物,尤其是一些“政治犯”,纷纷被架着机关枪的一趟趟列车,分散到全国各地。丁铁石和装甲兵科研院的其他七名“反革命”,也被田永兴押送到苏州以南的一个坦克试验站。    
  在这个试验站,田永兴每日都毒打丁铁石。这个站的政治指导员王子耕,也想跟着田永兴在丁铁石的身上“立大功”。他让那七名“反革命”都有床睡觉,惟独让丁铁石一个人睡潮湿的水泥地。白天对他轮番审讯,夜晚又让他去挖防空洞或继续批斗,直到深夜才让他躺在水泥地上,凌晨三四点,又喝令他起床,每天只让他睡眠两三个小时。    
  这时丁铁石已五十五岁。尽管原来的身子骨挺硬朗,但经过这“三反”以来近二十年的凌辱、残害,再加上南方蚊虫的叮咬和水泥地潮湿气的侵染,他白天黑夜都觉得全身骨节酸痛。    
  王子耕的几个孩子,经常看到他们的爸爸和田永兴毒打丁铁石,他们也手痒痒地跃跃欲试。    
  7月的一天,王子耕剥光了丁铁石的上衣,让他在毒太阳下暴晒。王子耕自个儿则坐在树阴下的一把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嘴上叼着烟,叫他的孩子们去拷打丁铁石:    
  “你们去呀,打国王!”    
  孩子们拿着一截钢筋,喝令丁铁石在太阳地里转圈圈,他们边打边说:    
  “叫你去当国王!”    
  “叫你去当国王!”    
  “叫你去当国王!”……    
  丁铁石突然想起,“专案组”的一个姓张的曾阴阳怪气地对他说过:“你怎么不自杀呢?”现在王子耕叫孩子们用钢筋打他,他遂高度警觉起来:如果一下猛打到脑袋上而致死致残,十岁上下的小孩子是无罪可治的,而田永兴、王子耕他们的目的却达到了,不能不防着点!所以每当孩子们跳跳蹦蹦想猛打他的脑盖骨,他都一一躲闪着。    
  一天,王子耕又让丁铁石去填防空洞。    
  这防空洞,也是丁铁石和其他“反革命”参加修建的大小十来个防空洞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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