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

第66章


    
  这使得一些好心的知情人觉得,在那年月只要“四人帮”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说你一声“反动”,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为了使这个“反动分子”死得心服口服,省公安厅求得省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向“顽固分子”张扬打了两场“人民战争”。这“人民战争”的突击队,是搬自湖南省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教师和“工农兵学员”。公安局的人给张扬戴上手铐,推上吉普车,押赴长沙闹市区的省公安局招待所的一间大会议室;突击队的男女老少几十人即刻围了上去大叫大骂,还有的人威胁恐吓、拐弯抹角地搞诱供。    
  1976年3月24日,正当“四人帮”猛烈“反击右倾翻案风”之际,中共湖南省委才批准省公安厅,将已“拘留”了一年两个月又十七天的张扬予以逮捕。同年6月18日,天安门广场“四五运动”被疯狂镇压后的两个月零十三天,省公安厅对张扬的预审终结,并开始制作《起诉书》。    
  这份以长沙市公安局名义起诉的《起诉书》,历数了“被告人”张扬的“罪恶”。它说:    
  ……特别是1973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伟大胜利,刘少奇、林彪两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已被彻底摧垮,他们的“叛徒哲学”、“天才论”等反动谬论都被批倒批臭了,张扬出于其反动阶级的本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又写出反动小说《归来》第六稿,变本加厉地、非常露骨地鼓吹“叛徒哲学”和“天才论”。文字越写越冗长,内容越写越反动。这本反动小说的要害是要资本主义“归来”,为反革命复辟制造舆论。这本黑书从头到尾贯穿着地主、资产阶级人性论,反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反对党的基本路线;竭力鼓吹“叛徒哲学”、“天才论”,为刘少奇、林彪翻案,反对文化大革命;捧出地主、资产阶级和一切牛鬼蛇神的亡灵,在意识形态领域里搞和平演变,为刘少奇、周扬文艺黑线招魂;美化资本主义制度,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制度;宣扬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毒害青少年,同无产阶级争夺接班人。这样毒汁四溅的黑书,被告张扬却得意忘形地说:“我把书名改为《归来》,既切题又含蓄,不仅人归来了,而且他归来了”。从这本黑书描写的主人公和主要人物就可以清楚地看出:“归来”的都是叛徒、特务、反动军阀、洋奴买办、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地主资产阶级的少爷小姐,张扬书写反动小说《归来》的反革命动机、目的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对于《归来》突出了周总理的光辉形象,《起诉书》认为那是“打着红旗反红旗”;至于张扬说了一句张春桥是叛徒,《起诉书》则说这是“攻击中央首长张春桥同志”,“矛头甚至直指无产阶级司令部”……    
  除这些“主罪”外,《起诉书》还给张扬横加了许多“罪恶”,称他为“不可救药的反革命死硬派”,要求给予“严惩”。    
  对“不可救药”者的“严惩”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1976年7月28日,省法院不能不收下省公安厅送达的这份《起诉书》,及其附来的一大摞案卷,法院刑事审判庭审判员李海初研读了《起诉书》,又认真阅读研究了《归来》的各种“版本”的手抄本,然后才认真研究了预审阶段的全部案卷。这位已达知天命之年的老法官得出的结论,与《起诉书》截然相反,认为这是一本好书。如果经他的手,判处这本书的作者以死刑,那么晚年回首平生,他会感到自己做了一件泯灭天良的事,是犯了滔天罪!但他其时只能默默地思绪万千而守口如瓶。他只能先把这个案子压了下来,实行当时惟一能够采取的妥善策略――“拖”!    
  当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四人帮”却加紧了他们的“既定”图谋的活动。9月22日,对张扬来说,已销声匿迹了十一个月的省公安厅的那位主要预审人员,突然又出现在张扬的面前。他对张扬说:“你就是一个字也不说,我们也要把你这个案子办到底的!”他反复教训张扬必须端正态度,要“只争朝夕”。    
  1976年10月6日,“四人帮”被粉碎了。按说,反革命文痞姚文元让办的这桩荒唐的案子,理应就此客客气气地了结才是。老法官李海初去向公安局预审处的一位老上司试探着说:“看来,《归来》这案子不好办咧!”这位担任预审处长的老上司板着脸说:“怎么不好办?你不办,把案卷退给我们,我们交给浏阳县法院去办!”李海初一听,心想:那还不如放在自己手里“拖”下去保险哩!    
  “拖”到1977年8月8日,李海初认为根据形势的大变,某些人原来“内定”的要张扬的脑袋是不可能的了,可以把案子拿出来按法定手续公开研究研究了。8月10日,省法院刑事审判庭进行了研究;12月7日,刑事审判庭向法院党组作了汇报;第二年7月4日,省委政法领导小组也作了研究。这先后三个不同层次的研究,出现过如下一些说法:    
  1977年8月10日,省法院刑庭研究时的说法:    
  ――《起诉书》内容涉及张春桥,应让公安局重新改判。    
  ――我看过了一审,判刑超不过十年。    
  ――不要急于处理,建议都看看小说再说。    
  ――他这个小说,算个什么东西?是散布黄色的,还是攻击?    
  ――还看不出是攻击,只能看出是吹捧资产阶级的爱情至上。    
  ――这个案子要杀,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到了姚文元那里?    
  ――十年徒刑算了!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    
  ――主罪是写小说。还需要不需要宣传部门鉴定个正式意见?    
  ――公安局原来劲头很大:要杀!我现在的意见,是不是请院长向他们讲一讲:再关一段再说,不要急于判,判了被动。    
  ――姚文元下批示,也不一定是要杀他。现在我们要向领导小组汇报,能判几年就判几年,投入劳动改造算了!    
  1977年12月7日,省法院党组听取了刑庭汇报后的研究:    
  ――对于反动文人如何判,这是一个新问题。捕时,经过了省委,这非同小可。看来过去没判,搞对了!要权衡得失,对科技人员的政策,也要考虑。要根据形势,来处理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涉及广,复杂,多商量一下有好处。把情况整理一下,向省政法小组汇报再定。    
  1978年7月4日,全国广泛开展“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已近两个月。省政法领导小组听取了汇报后的研究结果是:把《归来》鉴定一下,请文联提一提意见。    
  将这部作品送请省文联鉴定,是李海初老法官首先提出的建议。他的本意是,借助文联的权威意见,抵消当年以省师范学院中文系为突击队的那场“人民战争”。其时主持湖南文联的,是著名作家康濯。他和文联的许多同志认真审读了这部手稿,向法院写了正式书面意见。这书面意见是:    
  ――《归来》是好书、不是毒草。主题是好的,爱国的,健康的……只要给作者提供一定的条件,这部小说未必不会成功……    
  《第二次握手》及其作者死中获救(三)
  但是,文艺界与法院的正义力量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些主张给《归来》及其作者下毒手的人们的权势大。因为那些人都是随自己的兴致给他人以生杀予夺的铁腕人物。对他们来说,什么党纪国法、人性良知都得统统靠边站。    
  正是这实事求是的人们,与对文痞姚文元的批示也抱定“两个凡是”式态度的人们,激烈交锋相持不下的时候,过去长时期在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的带动下,一向敢于培育新青年和为社会正义而呐喊奋斗的《中国青年报》与《中国青年》杂志,在1978年10月双双复刊了。它们每天都收到成箩成筐的来信和来稿。一天,也经历过“文革”十年磨难的《中国青年报》文艺部女编辑顾志成,亲手拆开湖北宜昌树脂厂青年工人李谦的来信,信上说:    
  编辑同志:    
  几年前,我从某种“渠道”,得到一部名为《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小说。当时,因为正在收缴这本书,我是怀着一种“犯罪”的心情,一口气读完的。我被书中那些生动的故事情节和真实的、健康的思想感情深深地吸引住了。它压根儿不是什么“反动小说”,而是一本在“四人帮”实行文化专制主义时期实在难得的好小说……当然,这本小说写得还比较粗糙,存在一些缺点,是可以进一步加工提高的……    
  对于这样一本辗转传抄、到处流传、深受众多青年喜爱的好书,前几年,竟被扣上“反动小说”的罪名,横加诬陷,严令收缴,并且对传抄、传看这本书的团员、青年进行追查、批判,实在是令人不平,我们怎么也想不通!粉碎“四人帮”已经两年多了,随着在各方面落实党的政策,也应该给《第二次握手》恢复名誉了……    
  我们建议:迅速调查《第二次握手》及其作者的情况,给予平反,并希望早日公开出版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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