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旧

王明早早地就打电话向陆晚舟汇报他调查的情况：“舟哥，你让调查的号码没有实名认证过，估计是路边摊买的。通讯记录也只有一条，就是往嫂子那儿发了条短信。”
    “嗯，知道了。”陆晚舟淡淡地答复，怕惊扰到怀里睡得不安的人。他对王明的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昨天，他看到另一个陌生号码给舒荷发的短信，以及舒荷让她侄子黑宋娇的手机时，问他要宋娇常用的电话号码，他就明白一切了。宋娇，是换着号码给舒荷发短信，她是用一种舒荷无法直接回击的方式刺激、扰乱舒荷的心神。
    “还要我做些什么？”王明问。在C市，他会准时接陆晚舟上班，在这里，得请示陆晚舟的临时安排。
    “我走不开，你去买三份早餐送过来。记住，不要豆浆！”陆晚舟将手机贴紧耳朵，偏偏头稍稍离开舒荷些距离，才压着声音吩咐。舒荷现在这个样子，他离开一秒都不放心。
    “钥匙门垫下面有。不要敲门，你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到儿童房看看，如果小溪醒了，先照顾她吃早餐。”
    “是不是嫂子生病了？”王明警惕地问。三年后再次遇到的舒荷，纸糊似的弱不禁风，一看就是体质极差的人，仅凭着一股劲强撑着。以前的舒荷，可不是这个样子。以前的舒荷，连眼神，都充满活力。他曾经觉得，有舒荷那样乐观而又充满活力的人无原则地支持着、无声地鼓励着，他的老板陆晚舟，不成功都不行。
    “没有！”陆晚舟下意识地否认。顿了一下，又说：“你去G市......算了，你今天的任务是照顾好孩子，不要乱说她像谁谁谁的。”
    陆晚舟本想让王明与G市舒荷的心理医生取得联系，了解些情况。但转念一想，立即意识到舒荷看心理医生的事，不宜让外人知道。加上那个医生居然将病历给了宋娇，那么，至少是医生的人品，不值得信任。若三年后的现在再去贸然打听舒荷当年的病情，难免他人会有意无意散布出些□□。舒荷明显不愿意让那段病情被人知晓。而且舒荷现在的职务身份，也不能让那段病情曝光。
    关于舒荷以前的病情，他自会去了解。那个医生，那家医院，他也会亲自去会一会、访一访。
    “呵呵，知道了。”王明在酒店里挠着后脑勺憨憨一笑。谁叫他性子直，藏不住话？不过，老板不让说的话，他坚决不说。这点原则，他还是有的。这些年，哪怕在宋娇的糖衣炮弹激烈轰炸下，他也坚持了原则的！
    陆晚舟挂了电话，将手机远远送开，收回手臂轻轻环上舒荷的肩。舒荷今早一系列的变化，应该是小悦溪那声“妈妈”戳中了她心中的最痛处——孩子。舒荷是一直期盼着孩子的到来的，哪怕，当年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
    那时的舒荷，会对着电视上萌宝的广告出神；会对着别人怀里的可爱宝贝傻笑；会愉悦地逗弄电梯里偶有遇见的邻里小孩......舒荷对孩子的期待，她从不说，但他读得懂。所以，当宋娇“无意”告诉他舒荷入院保胎，他急躁、愤怒，还有害怕，怕舒荷为了要孩子而有了孩子，怕舒荷的孩子和他没有关系。那一晚醒来见到的人是宋娇，以及不久宋娇说有了他的孩子，打乱了他关于未来所有宁静而美好的规划。
    他的蓝图里，关于孩子，是他和舒荷的孩子！可是，当时宋娇给他植入的认知是：他的孩子在宋娇腹里；舒荷与他有名无实，却珠胎暗结！
    宋娇腹里的孩子让他恼恨却无奈，只能借口出差逃避宋娇明面上的善解人意实质上的步步紧逼；舒荷有孕，却让他方寸大乱，理智全无，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继而促成无法扭转的大错！
    “陆太太，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一定会有的！”陆晚舟的唇，轻轻的、柔柔的、软软地落在了舒荷的眉心。
    C市陆氏总部，项目部部长办公室内，满地的碎瓷片、纸张、水渍，一片狼藉。不时，还有物件被砸在墙上后破碎落地的声音。
    送文件的小文书抱着文件夹战战兢兢地在站门外，不敢敲门，也不敢离开。这是一份急件，老董事长最后一次签署的人事调动文件，将他们项目部的宋娇部长调任后勤部副部长，要她一小时内与他们的原项目部副部长完成交接手续。
    听说，老董事长陆老夫人紧急召开了董事会扩大会，宣布她转让了股权、新一任董事长将由她的孙媳担任等等事项。宋娇部长职务变动也是老董事长宣布的事项之一。
    还听说，新董事长也就是他们总经理夫人，姓舒，做陆家的少夫人已经近七年之久了。
    会后，公司上下一片唏嘘：原来，老板早已名草有主！原来，传说中的未婚妻，是三儿！原来......可是......
    也许，三儿份量更重，谁知道呢？要不，老板何必隐婚？七年啊！七年之久未曾对外公布的陆太太，谁知道呢？！
    小文书没有心情去理答复别人她怎么看。她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手中的文件送进去让里面的人签字。别人不知道，接触多了她是深深知道的，宋娇部长人前看似随和，但是，她的眼神，冷得很，就算她笑着，眼底也没有温度的。而且，她根本看不起身边的任何人。
    现在这种情况，她根本不敢进去的。撞破了“三儿”或“未婚妻”的尴尬，任何后果都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承担的。
    小文书皱着眉咬着唇跺着脚，指关节曲了多次，举起手，又缩回来，一直不敢敲响们。
    “你们部长不在？”小文书踌躇之际，身后响起一道温厚的声音。
    “冯副总！”小文书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急急点头：“在在在，宋部长在的！”公司上下，能真正让他们宋部长和颜悦色的，除了总经理，就是冯副总了。
    “那你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小文书不答话，皱着鼻子眯着眼睛往门内指了指，做了个你听的示意。
    “乒！”室内，估计又有某样物件寿终正寝了。
    冯立顿了步。揣在裤兜里的手缓缓握成拳，没有伸出来。
    “冯副总，您要进去吗？”小文书将文件夹往冯立面前送了送，一副恳求的眼脸：“您能带份文件进去吗？上面催得急！”
    “人事调动文件？”冯立蹙了蹙眉，没像往常那样顺手接过文件夹。
    “嗯！”小文书苦着脸。冯副总是公司上下公认的最好说话的领导了，若他都不帮她，就不会有人帮她了。
    “等会儿再送吧。让杨部长先开展工作！”冯立丢了一句，转身走了。这个时候他进去，说什么，估计宋娇都不会听。不过，和宋娇高中同学半年、大学同学四年、同事三年有余，她从没有哪次听过自己的，都是自己听她的。为了她，他心甘情愿。
    “哦！”小文书无奈地在冯立身后白白眼，回自己的格子间了。
    房间内的宋娇砸了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后，准备打电话。一伸手，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昨天傍晚时，因手快点击了一个链接，手机瞬间黑屏，然后就只能看一个嘲讽的头像和听连绵不断傻乎乎的笑声，变成一块砖头用不了。
    再一伸手去抓座机，又发现座机早被自己砸了。
    宋娇颓然地跌坐到大班椅里，大口大口地呼着气：陆家的那位老太太，一边一分一厘都防着她，一边手指微微一动，就给了舒荷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让她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不说，还把董事长的位置给了她！
    她舒荷凭什么？这几年，为了得到老太太的承认，为了帮衬陆氏的发展，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给了出去！
    舒荷无声无息离开三年多快四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没联系的两个人，陆晚舟怎么遇上了就离不开了？她回国，陆晚舟除了最初短暂的惊喜，之后一直不咸不淡，明显的冷落疏离。她和陆晚舟恋爱四年；舒荷和他，三年婚姻，不过是有名无实！
    她不相信陆晚舟能抹掉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年，陆晚舟知道他们能走到一起是她动了小聪明耍了小手段，也并没说什么，完全的容忍了她，还应她的要求留在C大陪她。所以，她才放心大胆地前往M国，才笃定若她回来，陆晚舟会回到她身边。
    当然，当年她并不是想着一定要回来。人往高处走，不是吗？可是，她回来了。既然她回来了，陆晚舟就该按她计划的另一个版本回到她身边！
    舒荷，让她的计划偏离了她预设的轨道。原以为，舒荷骄傲，不屑于争抢、不屑于申辩、不屑于别人的怜悯可怜，可以将陆晚舟放心地放在她身边，就像放风筝一样收放自如。待自己回来后，只要激激舒荷，舒荷就会主动离开。哪知，舒荷是主动离开了，但风筝也挣断了线！
    她不允许陆晚舟这只风筝挣断线！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宋娇一掌狠击在桌上，咬着牙猛地站了起来，娇美的面部因眼神的狠怒变得有些狰狞：她一定会有办法拽住陆晚舟这只风筝的线的，她一定不会让陆晚舟这只风筝挣断线的！
    宋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依然是优雅和悦的知性淑女，仿佛刚才狂风暴雨般在办公室砸东西的人并不是她。
    宋娇在格子间当众签署调动文件的动作悠然而洒脱，配着眼角隐隐的几分委屈，让人体味出一种“红颜知己”的无奈、忍让和大度。
    宋娇盈盈走出设计部后，身后又是一阵唏嘘。
    唯有小文书，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部长办公室方向，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