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萌夫妻之世子太坑爹

第348章 大结局(13)


    
    “禁制被破,蛊毒游走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若不是夜姑娘及时施阵延缓毒发只怕凌儿已经性命不保,只是现在,我也无计可施。”须发皆白的老人把着瑞凌的脉,一个劲地叹息,对着床边一大堆人慢慢解释。
    距离决战已经过去两日,可瑞凌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滴水不进,喂的水尽数给吐了出来,现在已是脸色发黑,嘴唇干裂,没有一丝生气,好像随时都会失去最后一丝微薄的气息。
    回想两日前的情景,所有人都觉得心有余悸。
    没有人知道瑞凌为何毫无预兆的情绪失控,为何明明打赢了的人却比输了还惨烈,那凄厉的笑声现在想来还令人发憷。
    隐隐觉得大概是因为那个飘逸如仙的男子,然而没人可以理解那种为了灭门仇人失声痛哭的行为,直到看见早就传出死讯的瑞王夫妇出现在雪山之巅。
    靠近他的人都被他一掌挥开,直到天葵赶到,冒着受伤的危险将他抱进怀里,仿佛还是半年多前,瑞王府门口,也是同样的场景,然而这时候却是为了当时恨到骨子里的仇人。
    瑞王夫妇的“死而复生”带来了事实的真相,也冲刷了那个飘逸如仙的男子满身的来自于所在乎的人的冤屈,可是派出去寻找他的人,均无功而返。
    没有人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是否还能活着,他的以前和以后似乎都成了永远的谜。
    天葵使劲拉开再次拿起瑞凌的手给他输送内力的余亦寒,失控怒吼,“你听不懂话是不是,玉灵心法对这蛊毒没用!你别白费力气了!他欠别人那么多以后我们怎么还得起!”
    “小葵你冷静一点,”一旁因为事务缠身赶来没多久的天承拍了拍自家女儿肩膀,轻声安慰,“瑞凌不会有事的,不是玉佩全都集齐了吗?”
    “对对对,还有玉佩,”天葵听到这话立即拍了一下脑门,把手伸进瑞凌怀中拿出九枚颜色各异款式相同的玉佩,献宝似的拿到须发皆白的来人面前,“师父您看,玉佩已经齐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救救他啊,还有我和孩子,还有刚回来的父王母妃,他不能就这样走的。”
    看着一向刚强的女子哭的像个孩子,完全没了素日里从容淡定的模样,所有人都不禁侧过脸去,不忍心看。
    何凝析把失魂落魄的天葵搂进怀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对着老人轻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凌儿他……您告诉我,只要有办法换他一条命,需要什么我们上天入地也会找来。”天承和瑞正弘不约而同往前走了一步,躬身抱拳,齐声说道,“求您想想办法,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付出。”锦锦也上前走到他身侧,难得没有揪他胡须,也没有没大没小,声音低沉地哀求道,“师父,您就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万能如您,一定有办法让他醒过来的。”
    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也一同上前,都直直盯着他,满脸哀求。
    “哎!”老人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躺在床上毫无知觉地活一年,或者醒着,活三天,赌一把几率很小的活下去的机会,选哪个?”
    场面有一瞬静止,没有人说话,似在思考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许久之后,天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他不会喜欢就这样躺着,与其行尸走肉躺一年,不如奋力一搏拼个以后,我知道他不会放心丢下刚刚回来的父王和母妃,也不会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说着她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瑞凌,“瑞凌,这次我不骗你,你要是敢死,我就带着孩子改嫁。”
    瑞正弘点了点头,“是啊,我瑞王府的后代宁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也不会躺着等死。”
    何凝析捂着嘴巴靠在他怀中,声音哽咽,“凌儿他从小最爱动了,一点都闲不下来,怎么会喜欢躺着呢,让他躺着他一定会怨我们的。”
    天承走到女儿身边蹲下,用力揽着她的肩膀,抬头看着须发皆白的老人,“想必您的选择也是一样吧。”
    老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清醒时间只有三天,为了节省时间寻找求生之法,明日出发回水月宫,回去之后我再让他清醒来。”
    何凝析激动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那我去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不用了,”老人叫住她,“我水月宫不允许外人入内,闲杂人等都别跟去了,徒媳妇一个人即可,锦锦跟师父回去述职,帮忙照顾两个病人。”
    锦锦翻了个白眼,“宫里每天出入的行走弟子还少吗,再说了,别人就不说了,瑞伯父和伯母是瑞凌父母,怎么就是外人……”话嘟囔一半被老者不容置疑的眼神瞪了回去,“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反正人多也帮不上忙。”
    “玉佩集齐,禁地开启,然而机关开启之后只得两个心意相通之人进入,所以人再多也无用,”老人看着一大堆人祈求的目光无奈解释道,“况且我水月宫具体位置不方便让外人知晓,你们可在百里外等待,一旦有消息我立刻派人通知你们。”
    虽然看起来是耐心解释,可语气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容置喙,众人虽放心不下,却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方案,只得点头接受。第二日一大早瑞凌便被带着出发赶往水月宫了,本来随行的还有两辆马车——的行李,被老头子一声令下扔了回去,只剩下一群骑马的人跟在后面,只等老头子一声令下停在百里之外。
    水月宫在东平北陵交界地带方圆几百里的丛林之中,离这里并不远,第二日傍晚便到了附近城池。
    然而一行人为了离水月宫近点一直决定舍弃繁华城池而在丛林之外餐风露宿。
    老头子驱赶无果,只得默认了那群顽固的家伙,警告过他们林子里机关重重、万万不能闯之后继续臭着脸骑着马吩咐锦锦驾车往林子里去。
    因为进入水月宫的机关只在每日子时开启,时间并不充裕。
    马夫锦锦连跟心爱的人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挤眉弄眼地朝云路递去几个眼神,顺便抛了个飞吻。
    一行人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脸上原本牵强的笑意全都淡去,眼神渐渐放空,似在思考那未知的明天。
    马车在丛林里行走,轮子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明明看上去荆棘遍地、荒草丛生,马车行走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天葵探出头来,皓月当空,丛林里树影斑驳,饶有兴致地拍了拍锦锦肩膀,“这遍地荆棘是阵法幻化出来的假象吧,啧,真是逼真,只怕一般人不敢走。”
    锦锦含笑点头,“莫说这世上没人知道水月宫在哪里,就算有人知道,这阵法守护水月宫几百年,走错一步便死路一条,再加上外面的天然屏障,还真没几个人敢乱闯的,乱闯的也都死翘翘了。”
    放下车帘,天葵没再继续接话,素手抚上瑞凌精致却苍白的面庞,口中呢喃,“到你的地盘上了,你怎么还不醒来保护我们母子,看这阵法多凶险。”
    将近子时,赶车的锦锦在一棵没什么特点的树边停了下来,告诉天葵入口等下才会开启,让天葵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天葵最近几天比较嗜睡,懒洋洋地告诉锦锦自己累了,不想下马车。
    锦锦没再勉强,无聊地拿棍子戳地上的蚂蚁玩儿,一刻钟后,皓月移至正空,平淡无奇的树突然在地面上折射出淡淡光芒,那光极淡,无意之人压根察觉不出。
    锦锦因为不想耽误天葵休息只得对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走神的老头子龇牙挥手,示意他赶快进去。
    走到那棵树折射出来的那道光的尽头,老头子凝聚内力于掌心,对着那棵树轻轻打出一掌,一片树叶急速坠落,嵌入地面,面前突然光芒大作,那树突然便如一道门般打开。
    门口站着两排人,全部是一样的穿着,一个个紧绷着脸,面色严肃表情虔诚,人数不多却站出了气势恢宏的感觉。
    老头子踏入大门,后面是驾着马车的锦锦。
    白衣人们齐齐躬身大叫,“老宫主好!”
    震天的声音把天葵从睡梦中吵醒,稍微拉开一点帘子,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不由咋舌,水月宫不愧是江湖人眼中的传说,不管是武功修为还是外在形象甚至是精神面貌,都和凡尘俗世之人不同,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怕几个武林世家联手也不敌水月宫一分一毫。
    老头子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骑马往前走去,看也没看那些人一眼,和在瑞凌锦锦这两个人面前那个老顽童判若两人。
    和外面子时靠着月光才有几分光亮有所不同,水月宫的月似乎格外明亮些,许多景物都能看得到,而且水月宫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由一座高峰和许多小山丘以及大片平坦的土地组成,更像是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小天地。整体形象和它的名字一般,如镜花水月,景物若隐若现,飘渺的云层好像在人眼前,触手可及,却并不大阻挡人的视野。
    一座高大的山峰之上错落有致的全是一栋栋独立小楼,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个极大的白色的灯,和煤油或者蜡烛橘黄色的光截然不同,且那些越到山顶越豪华,天葵暗自猜测也许是按等级划分。那山俨然是一座主峰,旁边尽是一些小的山丘,有山有水有树木花草,一眼望不到边际,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烟雾缭绕,给人朦胧之感。
    原以为瑞凌会住在主峰最高处,却不料老头子带着他们去了后山。
    锦锦看着天葵有些意外的眼神。趴在她耳朵上悄悄咬耳朵,“据说当年瑞凌以高处不胜寒为由拒绝了老头子让他住到山顶小楼的建议,还说孤男寡男住在一起怕人说闲话,把老头子气的嘴都歪了。”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天葵抽了抽嘴角,果然这么猥琐的话也只有瑞凌这种人能说得出了,想必一辈子德高望重的老人听了这话定然是要疯的,也难怪老头子在瑞凌面前态度如此不同,而锦锦,隐约听瑞凌说过他们之间有些渊源,两人行事说话也确实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这些年定然把老头子气的不轻。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这个一看就将近百岁的老人。
    老头子是何等耳力,两个人咬耳朵和表情也没特意避着,所以谈话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尴尬地咳了一声,老头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到了,你们把瑞凌那小子扶进去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便过来把他唤醒。”
    正吩咐着,四个侍女已经迎出院子,一路也算劳顿,深夜已至,疲惫更深,两个人也不管不顾几个丫鬟看到天葵有些惊讶的目光,把老头子打发走便也洗洗休息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葵便醒了,吩咐侍女打了水来帮瑞林洗脸擦身,刚洗完老头子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
    也不废话,一句话把天葵打发出去,他把瑞凌扶起身,运功调息。
    半个时辰后,老头子呼出一口浊气,把手从瑞凌背上收回,眉宇间透露出不易察觉的疲惫。
    房门一开,锦锦和天葵迅速凑上前来。
    “午时便可醒来,不必着急,备好吃的等着他吧,他醒来若要找我便让他来功房,”不等他们开口说话,老头子就直接答复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老头子你没事吧,”锦锦扯着嗓子的喊声被风吹散,没等来回声,咕哝了一句神经病心思就又回到了瑞凌身上,毕竟老头子经常无故走神或者看着瑞凌苦大仇深地叹气,她都习惯了。
    老头子说的果真不错,瑞凌午时刚过便醒了过来,不过醒来问的第一件事不是吃的也不是老头子,而是洛晨风的下落,再得到生死不明的答复之时脸上闪过一抹同色和悲愤,拳头紧握,许久才松开,咬牙问道,“老头子呢?”
    锦锦和天葵面面相觑,老头子果然神机妙算,然而想到瑞凌昏迷好几日未曾进食,还是劝他先把备好的饭菜吃了。
    看着天葵担心地面容,瑞凌愧疚的抚了抚她的脸庞,温声说道,“小葵,对不起,等我回来再向你解释,”说完边从床上下来便嘱咐锦锦帮忙照顾好天葵。
    “喂瑞凌,你先别走,小葵她……”不等锦锦的话说完瑞凌便一阵风般闪了出去。
    看着锦锦气的目瞪口呆的样子,天葵拉着她的胳膊笑着安慰她,“乖,不生气,咱们罚他一个月内都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锦锦撅嘴,“两个月,不能再少了,敢无视姑奶奶,哼,小葵,孩子咱们养,不要他了,就知道想着他好基友!”
    天葵看她模样忍俊不禁,再加上瑞凌醒来,这几日心中的阴霾消散不少。
    *
    功房里,发须皆白的老人静静打坐,突然,一声尖锐的响声,门应声倒下。
    “老头子!告诉我这一系列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在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瑞凌愤怒的吼声卷进来。
    老人似乎对这一切一点也不意外,指了指冰床的另一边示意他坐下,“来凌儿,想知道什么就一件件问为师。”
    瑞凌看他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我的好师父,你可真是坦诚啊,你做的那么多龌龊勾当要让我先问哪一件?是问我的蛊毒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且有办法拔出却一定要等到发作,只为了让我不得不进入那禁地拿到那本秘笈?是问当初为何诱导洛晨风刺杀我爱的人,后来又自己接连派出杀手?还是要问我瑞王府灭门惨案是明明是你设法推动你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洛氏和洛晨风头上?还是问我前去救我父王之时那一批批杀手有一部分是不是你的手笔?再是问洛晨风这次自寻死路拱手让江山的做法也是你有意诱导之举?或者是从你跑到千里之外设计收我为徒其实就是一个阴谋的开始?再或者是你一直以来唯一的目的便是让我推翻洛氏江山,让水月宫一统天下?也或者还有许多许多,只是我还不知道,以为你真是把我宠到天边的最敬重的师父!”
    “我承认,这一切都或多或少有我的推动,或者我的直接参与,”老人垂下眸子,遮住了一闪而过的负罪感,再抬头已是神色坚定,“当年前朝皇帝命定的传人注定了要承受和背负许多,蛊毒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且那些事情即使没有人参与也会发生,洛氏不会放过瑞王府,你们一味退让最终还是会陷入被动境地,我只是推动了一下进程,如果你反了,洛晨风不会愿意和你兵戎相见,也许还会选择同样的路,你作为继承人,作为命定的水月宫下一代主人,我自然要设法找到你,帮你清扫问鼎天下过程中所有的障碍,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去你的黄图霸业,那是你的想法和野心!不是我的!”瑞凌趴到他面前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吼道,“我只想亲人和睦,夫妻相守,三五好友,一生知己,家境殷实,无风无浪,居于山野,平静一生,我筹谋了整整十五年,从五岁开始,为自己准备着退路,只要三个月!三个月便实现了,可是你,”他指着老人,“你毁了这一切,你让我王府灭门,好友反目,身受蛊毒之苦,失却自由之身,身陷争权夺利之境,只为了你一个人的野心,为了你毫无逻辑不问我意愿便给我的背负!”
    老人垂头,承受着他粗鲁的动作和愤怒的骂声,仿佛感受不到此刻的瑞凌如一头愤怒的狮子,无悲无喜,甚至连一样的情绪也没有。
    瑞凌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深深的无力感冲击着神经,胸中怒意更胜,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没反应是吧?装死是吧?很好,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师父,水月宫对你重要是吧?那我毁了它,让你尝尝所在乎的一切一点点失去的感觉,”说完松开拽着老人衣领的手,大力一甩,转身愤然离开。
    老人被甩的一个踉跄,脑袋差点撞在墙上,胸腔不适,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欲起身阻止于他,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了动作,不得不立刻坐下运功调息。
    另一边,瑞凌一阵风般卷出功房,如发疯的野兽,见人便出手。
    往日里爱笑爱闹的少宫主在水月宫里人缘极好,是公认的好人,然而今日这公认的好人却如地狱逃出的恶鬼,见人便打打杀杀,笑着朝他打招呼的人被他一掌拍飞,虽然未下杀手,然而所过之处也是伤者一片、满地狼藉。
    天葵和锦锦越想越不放心大病初醒便独自出门的瑞凌,一起朝功房方向寻他,却在途中看到正在大开杀戒的如修罗般的那人。
    看着瑞凌脸上绝望而痛苦的笑容,天葵觉得眼睛一酸,欲上前抱住他,阻止他,却在动了一步之后被身旁的锦锦拉住,“小葵你疯了,你看他现在那个样子!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了,谁也认不出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把!”
    天葵转过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锦锦,指了指还在出手伤人的瑞凌,“你看,那是我的命,他如果疯了我也会疯,他不好我就更不好,而且,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锦锦看着她,脸上满是不赞同,看了太多现代的痴男怨女分分合合,她一直坚信电视剧里情比金坚、即使忘记全世界也不会忘记你之类的爱情都是假的,相比这些,她更相信能依靠的只有足够坚强的自己,所以她拉着天葵的手,没有一点要拿开的打算。
    天葵焦急地看着完全失控的瑞凌,却因为小腹突然的一痛不敢强行挣脱,只能求助地看着锦锦。
    两人僵持之时,一道白影像闪电一样从功房方向飞来,下一刻,瑞凌眼睛一闭,软软地倒在了发须皆白的老人怀里。
    *
    瑞凌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全身像是被碾压过一样酸软,却意外地精力充沛,丹田处暖流一股一股地往上涌,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真力。
    “醒了?”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柔。
    瑞凌这才注意到自己正靠在天葵的肩上,身上盖着一件狐裘,而他们所处的位置貌似是,他并不认识,应该是一个地道,不算狭窄,青石铺路,墙壁上五步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细看的话墙壁上好像还画着壁画,隐约有些细小的字迹,而且,细细看去,瑞凌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字体……。
    莫名其妙身处这样的环境,看着墙上的题诗和熟的不能再熟的文字,瑞凌不禁努力回忆昏睡之前的一幕。
    然而,当眼前浮现自己愤怒的质问,老头子无所谓的敷衍,失控时毫不留情的杀戮,本来轻松的心情瞬间如坠冰窟,拳头紧握,身体禁不住地发抖。
    天葵察觉到他的异样,再回想刚刚瑞凌昏倒之后和被送进来之前的一幕幕,眸中满是痛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瑞凌,中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清楚,可道理你都懂,我也不讲那些没用的,除去今天,你还有六天时间,拿到那本秘籍,走出这个地方,破了所有关卡,否则什么都是白搭,你自己性命不保,我和孩子给你陪葬,而你,失了姓名之后,什么也做不了了,没法去见失而复得的父王母妃,没法去找蒙冤受屈下落不明的洛晨风,更没法弄清楚所有事情,找到幕后之人。”
    天葵的话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下去,瑞凌却在听到幕后之人两个字之时哈哈大笑,他该怎么说幕后之人已经找到,又怎么说今天的一切除了死了的洛御铭还有他最尊敬的师父的手笔。
    大笑半晌之后瑞凌突然一愣,回过神品味了天葵的话,眼睛瞪得老大,抓着天葵手臂,“小葵,你说孩子!什么孩子,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天葵含笑看他,“所以你要努力,别让我一尸两命陪你一起挂了。”
    天葵很清楚其实这并不是一个说这个好消息的好时机,可是她仍然想让瑞凌多一份牵挂,多一份努力,那样也许离成功更近一步。
    刚刚的痛心和愤怒被天葵一个消息冲击的七零八落,当滔天的怒意撞上难得的喜讯,瑞凌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举着手,呆呆地看着天葵平坦的小腹,似要把肚子盯出一个洞看那里是否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许久才反应过来蹭的一下从地上坐起,也不再追究为何怀了孕的天葵和她一起在密道,或者为何自己醒来就在这里,毕竟事已至此,再问只是徒劳,浪费时间罢了。
    瑞凌弯腰把天葵抱起来,脸色缓和许多,勾唇一笑,像是哄孩子一样,“乖,我们现在就开始,破机关、寻秘籍、出密道,再和幕后之人算账,去做该做之事,一切解决完了就专心二人世界,哦不对,是三人世界。”
    天葵被他的话说的脸红,使劲推他一把要下去,却被他强硬地箍在怀里。明白他的固执和坚持,天葵也不再挣扎,等下再找个由头下去即可。
    走了一段之后瑞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为什么自己醒来之后便是在这里?为何小葵一个孕妇必须要和自己在一起?
    然而低头看了看天葵若有所思的脸,他不打算问,因为明显不会有答案,而且事已至此,不管是质问还是追究都已经晚了,想安全出去,想活命,必须要找到秘籍走出去,别无他法。
    敛了心绪,他继续专心看着墙壁和脚下的路,仔细计算着什么,怀里天葵对于那些陌生的字体和诗句的疑惑都顾不上回答。
    一刻钟之后,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四面没有缝隙,也不知道那道门到底有多厚。
    按照前世看的武侠里各种经验来说,这石门是万万不能用蛮力开启的,因为你一定打不开,或者就算打开墙的那一面也不知道是刀山火海还是毒蛇猛兽,这个时候应该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寻找机关,轻轻一拧,石门就会应声而开,这样才能平安通关。
    想到这里,瑞凌觉得自己可以去写一本寻宝秘笈,或者是地道通关术,一定畅销这片大陆,被无数人追捧赞扬,然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设法打开这道门。
    天葵挣扎着从瑞凌怀里跳出来,以自己精通各种地道和机关术为由,表示自己要帮忙。
    瑞凌害怕待会儿动手伤到她,所以也便由她去了。
    用手敲了敲那面墙壁,瑞凌猛地缩回手,他想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的,因为墙壁很烫,没错,就是烫,大概把手放上去几分钟就可以吃烤肉那种。
    天葵看他表情微妙,也想把手放上去,却被她一把拉住,“傻子,你想吃烤肉啊!”
    “啊,”天葵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被瑞凌捏了一把,“小葵,把干粮拿出来热一下我们再开门。”
    “噗,”天葵把肩上挂着的一个小包裹拿出来,“你怎么知道有干粮。”
    “我是谁,能不知道嘛!再说了,酱牛肉的味道挡都挡不住,”说着拿过包裹,轻车熟路地拿出一块牛肉在她眼前晃了晃,“今晚啊,我请你吃烤肉。”
    “你怎么知道是晚上?”天葵觉得更加惊讶。
    瑞凌从怀里摸出一个简易怀表递到她手中,“呐,它告诉我的,小葵,听说一孕傻三年,看来没错,你今天的言语和行为充分透露出了这一点,”说着话开始拿出怀中匕首把牛肉切了片,贴在石门的圆形凸起之上。
    果然,牛肉的味道很快更加浓烈的散发出来,还刺啦刺啦地滴着油。
    天葵怀孕反应并不强烈,并没有像其他孕妇一样没有食欲或者孕吐厉害,再者也想保持良好的状态帮瑞凌的忙,所以淡定地接过瑞凌手中的牛肉吃的欢快。
    肉足水饱,瑞凌吩咐天葵后退,说要开门了。
    天葵一脸不信地看着他,压根就没发现任何机关,怎么就开了?
    然而,下一刻,轰隆一声,石门应声而倒,天葵下意识地要抱紧瑞凌,意料之中的灼热却并未到来,相反,一丝凉风吹到颈中,猛地一凉。
    瑞凌抱着他呵呵笑着,嘟囔道,“设计机关的老头子太阴险了,居然这么玩,还好小爷没有思维定式,穿越货什么的,最讨厌了,居然还用化学反应。”
    天葵突然觉得一孕傻三年这种事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有些跟不上瑞凌的思路。
    而且,稍微长点脑子的人在摸了如此滚烫的石门之后都不会再有胆子蛮力打开,万一后面是岩浆热浪大火之类,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穿越之事更是说来话长,瑞凌便没详细解释,只说布置密道之人是玩的虚虚实实的把戏,要反其道而行又不能太过违反,赌的是心思和运气。
    点了点头,天葵表示大概懂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次瑞凌没再继续抱着天葵,而是把她护在怀里,从她肩上拿过包裹。
    里面全是水和食物,且都是特别是在那种,所以也不轻,瑞凌拿过来便开始懊恼为何一开始不抢过来。
    天葵乖顺地在他怀里,不再有异议,如今有了孩子,自然不能再事事逞强。
    与那道滚烫的石门截然不同,进去之后甬道里面极其阴寒,是的,就是阴寒。
    一阵阵阴风往脖子里灌,让人忍不住打寒颤,加上些细碎的不知名的声音和微弱的风声,像极了鬼哭狼嚎。
    饶是天葵平日里像个汉子,此刻也还是忍不住往瑞凌怀中缩了缩,许是最近怀孕的缘故,越来越像个小女人,也学会了些小鸟依人的动作,瑞凌对此十分满意。
    把狐裘给天葵紧了紧,瑞凌搂着她小心地往前走。
    地道主人看似恶作剧,可看那壁画和此地氛围,只怕他真正的杀招一点也不手软,一步行差踏错,伤了自己还好,若伤了天葵和孩子,他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然而,越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空气中声响突然发生了一丝细微的改变,似有利器破空而来,耳朵微动,瑞凌抱着天葵一个旋身,一根细针从飞起的发梢划过,一小撮头发无声落下。
    刚刚站定,又有无数细微的声音自甬道深处闪电般传来,瑞凌飞速扯开天葵身上的狐裘,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狐裘在身前被他挥的如一张铁皮,看上去坚硬而平整,似可抵御所有暗器的攻击。
    事实也的确如此,刚刚一根细针小试牛刀之后的一阵针雨悉数被狐裘挡住,落在地上。
    确定这阵攻势已经过去,瑞凌呼出一口气,想转过身去要跟天葵说话,却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身后没有人的气息!刚刚还有!他明明感觉得到!
    还没来得及查看,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灌入耳膜,随即感觉到地动山摇,即使调动真气扎着马步也重心不稳。
    勉力支撑摇摇晃晃的身子,压下心中对天葵失踪的焦急,瑞凌观察着四周环境的变化,却发现密道已经不是刚才那条,升降还在继续,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瑞凌环顾四周,最终衣摆一掀,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再不看那轰隆声中的起起落落。
    专心打坐,真气运行一周天之后,地面终于不再震荡,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已经换了天地!
    原本狭窄的甬道被一座宽广且低调奢华的一个大厅所代替,整个大厅都用夜明珠来照明,水晶做灯座,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然而这大厅却是绝对封闭的,压根看不到门的影子,就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没有出口的牢笼,让人压抑。这里除了水晶和夜明珠再无其他装饰,剩下的便是一排排书架和一本本书籍,那些书有的是竹简,有的是纸张,随手翻开一部分,各种类别,都是以前未曾见过的。
    若是往日,这些书必是要好好研究一番的,然而今日却不是时候。
    惋惜地从一排排书架旁走过,瑞凌不断用折扇或者双手敲敲打打,企图找到开门的机关所在。
    然而,半晌之后,大厅的每个角落都被瑞凌摸了一遍,却没有一点点蛛丝马迹。
    强制冷静下来的心开始烦躁,想到无故失踪的天葵可能面临这样的困境,或者这样还算好的,如果有杀招,要顾忌孩子,她又该如何保护自己,越想越焦急,调动全身内力朝着墙壁疯狂打去,不知是寄希望于蛮力能打得开这封闭到令人窒息的空间还是纯粹为了摆脱内心的焦躁。
    一时间,被波及到的两排书架尽数倾倒,书籍落下,空中有些残页漫天飞舞。
    许久之后,真气耗尽,瑞凌终于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不染尘埃的白皙双手,悠悠叹了口气,回想自己是否忘记了什么。
    然后,眼前一亮,看着一地狼藉,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刚刚只有两排书架倒了!
    顾不得许多,他开始拿着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看去,一开始站着看,后来斜倚书架,随后干脆坐在地上,再到最后索性躺下。
    阵法之中不知年月,书一本本减少着,不疾不徐,瑞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痴迷,光滑的下巴慢慢长出胡茬,又长出长长的胡子,他却仿佛不曾察觉,至于吃饭喝水之类的事情,早被他忘到了脑后,毕竟一直未曾感觉到口渴和饥饿,而且这些书实在太妙,见所未见,似有安静人心的力量,出来之时的烦躁那就被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瑞凌翻开最后一个书架上的最后一本书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只穿着裙子的猪,打开那一刻,那只猪仿佛成了动画,在纸上对他挤眉弄眼又跳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舞的东西,最后,那幅画变成了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瑞凌唇角勾起,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正在得意,突然一阵窒息,似要把人逼疯。
    场景一转,还是那个狭窄的甬道,还是阵阵阴风的地方,天葵正掐着他的脖子摇晃,满脸泪痕地大吼,“瑞凌你个混蛋!你别给老娘装死,你敢死老娘就带着你儿子改嫁,让他跟别人姓!你倒是醒来啊你这个混蛋,都三天了!你想饿死吗?”
    “咳咳,媳妇,你要谋杀亲夫吗?”瑞凌猛烈地咳嗽着,终于明白了那窒息的感觉从何而来。
    “谁是你媳妇!”正骂的酣畅淋漓的天葵自然接话之后突然呆滞了片刻,然后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睛,最后才揪着瑞凌耳朵大骂起来,“死鬼!说!到底怎么回事!”
    瑞凌摸了摸鼻子,看着捏着自己耳朵的白皙细腻的手,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媳妇,我差点就被困死在阵法里了,读了一万两千本书才能活着出来找你,我都读的胡子拉碴满头白发了。”
    “编!你就编吧!还一万两千本,三天十二本都读不完吧,”天葵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对他翻了个白眼,说完又仔细打量着瑞凌,试图从专业知识以外的领域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却在下一刻惊奇地咦了一声,“喂,瑞凌,我发现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哎,就是,恩,不知道怎么说,而且,”摸了摸下巴,她终于想出来了词汇,“看上去更沉稳了!还有,你三天没吃东西哎!不应该饿的又黑又瘦吗?为什么看起来气色比老娘还好!这不公平!”
    瑞凌握住她激动乱舞的手,笑着说道,“媳妇,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盅粟,为夫我读了一万两千本书,那是吃了多少东西?还有,是不是觉得为夫我现在更像是智者、哲学家、大儒融合成的一个全能型人才?”
    “不要脸!”天葵踹了他一脚,往前走去,嘴角却含笑。
    瑞凌习惯性地摸了摸刚刚幻境中长了许多年的胡须,却只碰到了有些胡茬的下巴,自嘲一笑,居然还形成了习惯。
    快步赶上天葵,一把搂进怀中,两个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料想中的阴风发源地——甬道深处,却越来越温暖,凉风已经停止,夜明珠也比先前路上的更大,连装饰都热闹了许多。
    眼前场景慢慢变得开阔,道路越来越宽,直到最后成了一座大殿。
    大殿之中空空如也,除了镶在大殿之顶的夜明珠之外只剩下一座雕像,两个蒲团。
    雕像是一个女子,刻得栩栩如生,那女子一看便是温婉贤淑又不失灵气,长相绝美,和天葵有几分神似。
    前面的路又没了!只剩下这座大殿。
    而且很显然,上次瑞凌可以隐约感觉到是阵法,才敢气定神闲地读完了所有书,可这次,他一点阵法的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或者说是,这并不是阵法。
    天葵握着他手紧了紧,机关阵法一道,她虽不如瑞凌精通,在普通人里面也算高手,环顾整个大殿,她找不出任何机关的影子。
    瑞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乖,别怕,”说完眼睛往蒲团之上扫了一眼。
    天葵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
    两人对视一眼,朝蒲团走去。
    回想起现代电视剧电影里无数桥段,因为随便移动了一个东西而导致机关平衡被打破,地道崩塌,瑞凌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凝聚内力于掌心,隔空扭动其中一个蒲团。
    看起来随便扔在地上的蒲团没有半分松动,却在被内力触到的那一刹那光芒大作。
    两个蒲团同时各自发出一道光柱,金色大字浮现:解三生之惑,通两人之心。
    几个字转瞬不见,大殿之内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两个蒲团依旧静静躺在那里,除了两个细小不易察觉的字出现在两个蒲团中央,解惑,通心。
    “小葵,”瑞凌含笑望着她,“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些疑问横亘心头,今天终于有机会解惑了。”
    “好巧,我也有一个,”天葵抬起头,回之一笑。
    谁都知道,事事明晰并非好事,瑞凌自觉揣摩出了设计这密道之人的几分心思,若不出意外,这两个蒲团便是度过这个地方的关键,而这解惑,他深知,有些真相最伤人,混混沌沌未尝不是好事,若不是好事,还是自己来吧。
    很显然,天葵也是同样的想法,尽管她并没有弄清其中道理。
    含着笑意却彼此不让的坚持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瑞凌轻笑出声,瞬间动了,拉着天葵轻轻一甩,让她一个旋身稳稳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同时自己也稳坐另外一个蒲团。
    天葵惊慌失措又带着懊恼和愤怒的目光被蒲团发出的耀眼光芒所取代,大殿之内狂风大作,衣袍猎猎,两个人不动如山,眼睛紧闭,似乎感受不到周围的空气暴动。
    再睁开眼之时瑞凌已经站在颇有现代风格的城市大道之上,他可以认定这是现代,却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眉头皱起,心念一动,场景已经转换,此时的他置身于一座寺庙的门口。
    香火鼎盛,人来人往,脸上满是虔诚。
    他看了看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装束,以及目不斜视好像看不到他的人们,伸出手朝寺庙门口的小和尚脸上抚去。
    不出所料,直接穿过,他现在只是这个世界的一缕幽魂。
    而他的身后,天葵和他亦是同样的动作,只不过触碰的是他,然而,同样的,直直穿过,她于他亦是一缕魂魄,他看不到她。
    无心关注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这里如此陌生,那些人的装束又为何那么奇怪,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有些失神的瑞凌,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人。
    瑞凌正看着没有什么实质的自己的手,旁边忽有两道熟悉到刻骨的人影走过。
    他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跟去。
    女人小心翼翼地护住微鼓的肚子,男人小心翼翼护着女人,两个人比记忆里年轻许多,脸上也不是常见的对自己的那种冷漠,即使隔了很远也能感受到幸福和期待的气息。
    瑞凌自嘲一笑,不禁问自己还有解惑的必要吗?
    他远远站着,看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和尚和那对夫妇寒暄,像是彼此熟识。
    老和尚无意识地朝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含笑,却让他莫名心虚,纵使知道自己一缕魂魄,无形无体,但还是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于是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挪开两步站在了一个小和尚的身后。
    再次抬头,三个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心神一动,场景又是一变,依旧是这座寺庙,这里却安静许多,他站在一棵树后,前面石桌上,那老和尚和夫妇正在品茶。
    老和尚轻轻吹一口茶水,声音有些严肃,“你们当真要知道这孩子命数?”
    女人急切地点点头,抚着自己的肚子,“大师,您无需算的太过清楚,我们只要知道他是否能够顺遂一生而已,”说着捏了捏男人的手指,示意他支持自己的决定。
    老和尚长叹一声,眼睛闭了闭,“罢了,都是命,告诉你们也无妨,”说完口中振振有词地咕哝了一阵,才缓缓开口,“这孩子命数迥异,天资聪颖,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注定大富大贵,”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夫妇,话锋一转,“只不过,英才薄命,他的主战场不在这个世界。”
    夫妇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女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知道以老和尚的本事,不会说错,可她干笑着,拽着男人的手反复问道,“什么叫他的主战场这个世界,他的主战场怎么会不在这个世界呢,大师您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我知道您一定是开玩笑的。”
    男人脸色倒还沉稳,可若细看便会发现勉力压制着的痛苦和不可置信。
    树后面,瑞凌看着失神的夫妇,面色悲哀,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老和尚的声音再次响起,“若为他好便别对他好,这二十年越冷漠往后的日子他便越好过,否则,多灾多难,性命堪忧。”说完心里默默补充,而且,对他越好以后他便会越痛苦,不仅要经受权利倾轧之苦,还需忍受锥心蚀骨之痛。
    听到这话,一向温婉的女人几乎失控,朝着老和尚大吼大叫,男人的冷静外壳也快要龟裂。
    瑞凌回想今生这二十多年对前世家庭父母的无牵无挂,把瑞王府当做唯一的家,而前世种种,除了怨半丝留恋也无,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到不知何时没了人,笑到眼泪都流出。
    斗转星移,他失神地跟在夫妇身后看着前世的一幕幕重演。
    小男孩出生,女人和男人喜极而泣,女人神色坚定,“我偏要把他捧在手心,命数什么的都是假的,人定胜天。”
    几天后,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孩子没有任何前兆地病危,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了整整六个小时,女人窝在男人怀中,声音有些闷,“只是巧合。”
    满月之时,女人抱在怀中笑的正欢的孩子差点被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的水晶灯砸到,女人惊魂未定,缩在男人怀中,“怎么办,要是真的怎么办?”
    将近百天,被无比精心照顾着的孩子突然感冒发烧,医生束手无策,夫妇突然想起老和尚,连夜赶去,彼时,老和尚未开门,只在房中说了一句,“亲而危险,远则安,你们去吧。”
    孩子大病初愈,女人靠在男人怀里,形容憔悴,“老公,我们投降吧,我怕了,我想让他好好的,哪怕以后他恨我。”
    从此,他形单影只无人问津,父母在他面前再无笑颜,他用尽全力争取做到最好只为博他们一笑,他们忍痛不给半分笑脸却在背后泪流满面。
    每张成绩单和奖章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刻沾染了母亲欣喜的泪水或者父亲愁闷的烟灰,他一心怨怼,他们无怨无悔。
    每个对月独坐的生日他们都在自己房间里为他点上蜡烛,从五根到二十根,诚心许愿,陪他不眠。
    每次他失望离去之后他们眼底隐忍的泪水都于他不知道的时刻决堤,他却怀揣自己的悲伤,从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原以为世间最好的爱是将人捧在手心,含在口中,拥入怀里,却原来,此刻才知,大爱无言,哪怕你恨,哪怕你怨,只要你好。
    飘飘荡荡近十载,却在弹指一挥间,游魂般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瑞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只知道不想再看下去。
    一旁天葵紧紧跟着他,品尝他所品尝的,心疼他所经历的,却总在伸出手之时穿身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行尸走肉一般游荡。
    看似无甚惊险,其实这才是最大的惊险吧?她不知道一直待在这里会是什么后果,却知道必须想办法让瑞凌从这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否则就危险了。
    瑞凌站在那里,一直自嘲地笑,这场解惑,当真是好,若不是上次心阵试炼他已经对此释怀不少,可能真要永远本被困在此地。
    真相这东西啊!当真是,不如不知,就如师父的欺骗和伤害,或者晨风的苦心和牺牲。
    心思一转,场景再次陡然变换,现代化高楼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水月宫镜花水月般的美景。
    对老人抓着衣领的质问,对同门毫不留情的伤害,再次呈现在眼前,只是原本没看清的东西却看到了全貌,他看到了师父眼底的愧疚和自责,看到了他走后老人痛苦的挣扎,以及阻止了自己杀戮和疯魔的老人如何将毕生功力传授于自己,只因为自己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毁了他十年功力换来的三日清醒,看到了老人原本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皱纹,深深浅浅的褶子堆了满脸,最后,微笑倒下,放在他背上的手也无力垂下,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笃定地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真相,却原来那事实永远出乎意料,对晨风如此,对师父亦是如此,拳头紧握,他缓缓跪在地上,对着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那人重重咳磕了三个响头,即使只是在幻境里,他也当得这三个响头!
    “师父,您放心,机关阵法我会破解,秘笈我会拿到,水月宫会一统天下,我会拿下洛氏江山。”
    看完这些,他无心再去看那些误会的过程,也不想再去看晨风下落,若没猜错,把晨风带走的是洛氏最后一张底牌,那人一定不会让他死去,他愿意相信那谪仙般的人在世界上某一个角落里,好好地活着,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晨风的想法,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他给不了,既如此,又何须再去打扰他。
    晨风,愿你现时安好,一生无忧。
    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本该让人沉浸于难以接受的真相里成为行尸走肉的解惑之阵却让瑞凌更清楚自己该做的一切。
    轻启薄唇,他微笑开口:“万千繁华里,吾愿永清明,醒!”
    一切归于寂静,所有景物全部消失,两人齐齐睁开眼睛。
    天葵醒来立刻抱住瑞凌,泪流满面,刚刚看到的那一切,他是如何承受的呵,若是一般人,只怕意志早被摧毁,而他,居然还能保持清明,也许,他所承受的,从来都比他想象的要多。
    此刻方知,通心,便是如此的吧?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瑞凌推了推抱着他不松手的天葵,在她耳边取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要哭鼻子,我们的女英雄,说好的巾帼不让须眉呢。”
    天葵无心和他斗嘴,声音闷闷的,“瑞凌,我都看到了,”说完怕他不理解,又解释了一句,“刚刚你看到的那一切,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拍着她背的手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样啊,那我以后给你讲故事博同情又少了好多素材呢,真是可惜。”
    天葵从他怀里钻出来,把他抱到自己怀中,拍了拍他的脑袋,“瑞凌,你可以不需要一直那么坚强,真的难过你发泄一下好吗?求你了。”
    瑞凌指了指已经打开的大殿的门,“我也想,可是亲爱的,刚刚我们又用到了两日,你说我是现在发泄还是出去以后发泄。”
    “啊?”天葵一听两日立马急的站了起来,拉住瑞凌的手,焦急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还等什么,快走啊!你只剩下一日时间了,还是师父他……”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对,戛然而止,拉着瑞凌往门走去。
    两人过去之后那门立刻阖上,一点刚刚开过的痕迹也无,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除了新进来的地方那大殿比之前的还要宽敞。
    这座大殿和之前走过的路截然不同,宽敞无比,却点着煤油灯,用着最古老的灯罩,大殿之内都是柱子,几米一个,看上去布满了整个大殿。
    “啧,什么油能点几百年,这人真牛,”瑞凌看着那些煤油灯轻声咕哝,同时立刻从怀中拿出两粒药给天葵一颗,自己吃下一颗,开始挨个查看那些柱子。
    天葵一把拍下他乱碰乱摸的手,“此地看上去十分蹊跷,你老实点!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话刚刚落音,那些柱子飞快移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困在其中,整个大殿都开始旋转,越来越快,眼花缭乱。
    捂住天葵的耳朵,搂着她席地而坐,两人齐齐闭上眼睛,开始隔绝那些东西的干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声音完全静下来,两个人并没有如意料中般看到原先的大殿,反而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外。
    四周查看了许久,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这里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即使瑞凌走遍天下,过目不忘。
    天葵拽了拽瑞凌的袖子,急的团团转,“怎么办,都五天了,还有最后一天,如若过不去就……”
    “无碍,”摸了摸她的脑袋,瑞凌笑道,“我有预感,这次一定死不了。”
    然而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居然是他最后的承诺,支撑天葵度过了许许多多绝望的日夜。
    两个人正交谈之时,忽然听到一片嘈杂的声音,远处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支撑着一个比她衣服还破烂的看不出是白衣还是红衣的男子,两个人看上去极其狼狈,且听那嘈杂的状况,很明显后有追兵。
    瑞凌心中突然升起一阵闷闷的情绪,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这里不知是何情况,他本不欲惹事,可行动先于思路,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站在了那对男女面前。
    天葵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又失控的他,在她心中他一直是从容不迫的,即使赶着救人或者行侠仗义也是先弄清楚装陆昂,然后不疾不徐,袖手一挥便可做到。
    然而,这次的他却对着那些追兵下手一点不留情,一掌下去,死伤一片,只为了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
    瑞凌走到那对男女面前,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你们俩伤的很重,吃药。”
    女子和男子抬头看他,却在下一刻两对人齐齐愣住。
    因为瑞凌和那男子太过相似的,精致无匹的容貌,即使男子脸上沾了不少血,一样可以看出。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突然便笑了,看着瑞凌,艰难开口,“小子,你来了啊,这药对我没用,先给我输二十年的功力续命,然后去帮我报仇,屠了那个背信弃义的狗贼和其他和我称兄道弟的人满门如何?你想要什么我知道,事成之后一定给你。”说到这里才想起来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瑞凌看到他的脸之时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前朝帝王和皇后!这里竟是五百年前!
    天葵隐约猜到一些,却在听到那个要求之后好感全无,二十年的功力?先不说瑞凌有没有,就凭他现在的身体又怎可输出那么多内力,就算可以,那输完了内力又怎能杀得了那么多人满门,最重要的,屠满门?对瑞凌来说比杀了他自己还难!这些要求真是荒唐!
    瑞凌却并不反感,他盯着男子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内力全部输给你,也可以帮你报仇,只是,屠人满门这事,不可能,我可以把那些参与的,大奸大恶的全部除掉,当然,那个东西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对于你,我只是纯粹的相帮。”
    男子一听这话呵呵一笑,“你倒是无私得很,可惜了,妇人之仁!我告诉你,出了这里,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拿不到了。”
    天葵一听他这话也怒了,瑞凌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任谁都该感激一下,这人倒好!她冷笑一声,“妇人之仁不知比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屠人满门之人好上多少倍!无私帮你反被讽刺,看来世人口中贤明仁厚的前朝帝王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小姑娘嘴巴倒是挺毒”,男子无力站着,索性坐在地上,“如何?我的条件已经开了。”
    瑞凌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真气四溢,四周被波及之处草木东倒西歪,运功要紧,两个女人不敢干扰,特别是天葵,唯恐打断他让他陷入危险,只得在一旁放声大叫。
    一刻钟之后,四周安静下来,男子原本萎靡不振的状态好了一些,瑞凌收回手臂,淡淡笑道,“一甲子的功力,不谢,我师父留给我的遗产,我现在就去替你报仇。”说完拉着天葵转身便走。
    后面男子的声音传来,“小子不错,报仇倒不必了,回去吧,不过时间来不及了,你……罢了,总会苦尽甘来,小姑娘你坚持住。”
    说完两个人便听到四面狂风大作,眼前的人和景物渐渐消失,只剩下那张同瑞凌相似的笑脸和声音,旧旧的印在脑海中。
    大殿之内,两个人齐齐落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子,瑞凌抬起手,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枚玉石钥匙。
    “原来这次不是幻境啊,”天葵喃喃自语。
    大殿之中的柱子已经不见,肃杀阴森之气也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透明的玻璃门,以及玻璃门后两口水晶棺。
    走到玻璃门前,瑞凌掏出怀中玉佩,一枚枚放到玻璃门上一个凹进去的槽内,最后才把手中刚刚拿到的那枚玉钥匙缓缓插上去。
    然而,钥匙插上,玻璃门开启那一刻,金光笼罩整个大殿,来时的路全部显现,狭窄而漫长的甬道还是之前的模样,却好像比之前更加明亮、温暖,俨然一条康庄大道,尽头依稀能看到外面的光。
    胜利在望,天葵本能地要抱住身旁瑞凌欢呼,然而那一刻,她扑了个空。
    地上,一身白衣的那个人微笑看着她,眼睛缓缓闭上,伸出的双手无力垂下。
    “这个沙漏拿着,记得,沙漏空,人殒命,万万抓紧时间,”耗尽真力双手如树皮一般的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葵慌忙坐到地上,把瑞凌搂在怀里,将他肩上的包袱一把撕碎,拿出那个沙漏。
    上面沙子已经空了,一粒不剩。
    他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
    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说。
    她不信,不信命运如此不公,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还有生离死别。
    她不接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在长长的甬道里回荡,久久不散。
    天葵却在吼了一声之后显得格外冷静,一滴眼泪也未掉,只是拖着瑞凌进了玻璃门,扶着他的身体在水晶棺前备好的蒲团之上跪下,自己跪在一旁,“前朝帝王,你不是有通天彻地之术吗?不是有起死回生之能吗?想方设法让他来此,此番他破了阵法,你若真在天有灵,就还他一命,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和你的皇后死不能同穴,”说完整个人癫狂大笑,“怎样,你答应吗?”
    等了片刻,天葵把瑞凌身子挪开,靠着水晶棺坐着,自己则走到棺材旁边,围着水晶棺转了一圈,冷笑着把手放上去,“怎么?你不相信我真能做得出?那我就做给你看,大不了拼的一死,我们一家三口正好团聚,而你们,呵呵呵,永远也不能在一起了。”
    话落,玻璃门上的九枚玉佩和碧玉钥匙忽然发出刺眼光芒,似要将人双目刺伤,玉佩相继从门上飞出,盘旋在水晶棺上空,天葵眼睛有片刻失明,只感觉得到自己放在水晶棺上的手被轻轻弹开,随即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
    *常言道山中无年月,时光尽在弹指一挥,不过是朝代更迭取而代之的过程,是新帝怀揣兄长厚望励精图治把满目疮痍逐渐恢复如初的过程,或者是有人在绝望和希望中等待的过程,抑或是从腹中肉团到牙牙学语的孩子的过程。
    然而,有些人的日子却是一天天数着过来。
    云雾缭绕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花开的正艳,三岁孩童站在一束花丛边认真地喃喃自语。
    孩子长着一双精致无匹的脸,相比于同龄孩子五颜六色的鲜艳衣服,他一身白衣素净许多,却意外地合拍,衬得整个人如仙童一般。
    “蝴蝶啊蝴蝶,我不想余叔叔给我做爹爹,我明明有爹爹的,合适就连爷爷奶奶今天都偷偷问我了。”孩子伸出手摸了一下蝴蝶的翅膀,小小年纪的人儿眉宇间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纠结和落寞。
    那蝴蝶似乎并不怕这个孩子的触碰,专心地趴在花上。
    孩子落寞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却依旧绷着脸,“我就知道你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不止爷爷奶奶,好多人都这样说,余叔叔是对我很好,可是他不是我爹爹。”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依旧风风火火一阵风一样的锦锦飞跑上来,一把抱住孩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姑姑,姑姑给你带了好吃好玩的,走,带你去看。”
    “你把蝴蝶吓跑了,”孩子的脸依旧紧紧绷着,推开离自己过近随时揩油的女子,继续说道,“姑姑,男女授受不亲,云路叔叔没教过你吗?”
    锦锦嘴角抽了抽,这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是随了谁?反正不是瑞凌那个臭不要脸的死流氓。捏了捏孩子嫩的像是一股水一样的脸蛋,锦锦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谁教你的那句话,教错了,应该是男男授受不亲,这句话是你爹爹发明的,不信……”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这孩子太敏感也太早熟,放到现在也是天才儿童的类型,这样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他。
    试图岔开话题,一向惜字如金的孩子却淡淡接了她的话,“没人教我。”
    ……
    锦锦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现场狗带,自己完全碾压不了这孩子的智商怎么破?
    于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再次把话题转移到了好吃的和好玩的上面,兴奋地讲述这次她带回来的东西多么的新奇别致。
    孩子听的很认真,没有打断她自以为的口才很好的演说,却在末了做了两字评价,“幼稚。”
    “切,早熟,”锦锦撇嘴反击。
    “斤斤计较。”
    “人小鬼大,”把他放到地上,居高临下锦锦叉腰和他争论。
    “个矮人傻。”
    “嗨你这个小鬼,想打架是不是?”
    “恼羞成怒。”
    “你再说一遍?”重新把他抱起来,锦锦把手放在他腋窝下,坏笑着要挟他。
    “以大欺小。”
    “看我今天不收拾你我就跟你姓,”某人如被踩了鸡脚一样不停地挠着孩子小小的身子,往另外一个山头走去。
    *
    另一座小山丘上,干净素雅却格外宽敞的房间里,有清丽绝俗的红衣女子坐于床边,轻轻地给床上之人擦拭着身体,动作温柔的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相比于三年前,原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的天葵更增添了几分沉静气质,许是有了孩子的原因,整个人都看起来更加柔和,比之前的气质更加迷人。
    三年前,玉佩发出强光之后她便陷入了昏迷,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来之时半月已过,而瑞凌,已经没了心跳,只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脉搏,还是夜夕颜和顾清方两人会诊,把脉三天三夜得出的结果。
    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想等她醒来后问清当时情况然后把人安葬,因为按照顾清方和夜夕颜的说法,这人,是没有生命了的。
    然而,她醒来后听完那些情况却拼了命推开所有人,把瑞凌从水晶棺中扒拉出来,强行带回了这个房间。
    一住便是三年。
    他始终未醒来,她一直在等待。
    日子在绝望和希望中一日日度过。
    难过吗?或许有过。
    在她独自一个人产下孩子差点难产而死的时候,在周边所有亲人劝她放弃的时候,在喃喃自语和他说了一夜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时候,在另外一个男人被所有人默许可以代替他的时候。
    然而,更多的却是希望,是幸福。
    即使他醒不来,可他在自己身边,可以陪自己到白头,不能说,还可以听。
    毛巾擦过他的胸前,天葵轻轻侧耳在他胸膛之上,希望可以听到奇迹的声音,轻声呢喃,“瑞凌,三年多了,你还不打算回来吗?再不回来儿子不认你了。”
    她刚刚趴下,错过了身下人的小拇指轻微一动。
    没有听到想听到的声音,她也不失望,依然在笑,继也不耽误帮他擦身,毛巾在腹部拂过,她轻声说道,“儿子和你长得像,性子不像,他一本正经,你猥琐流氓,不过这样也好,你睡吧,睡到儿子正经的让你受不了你再醒来。”
    “瑞凌啊,我发现我没法改嫁,我就知道,这辈子被你吃的死死的,只能一辈子我们孤儿寡母一起过了,我不孤单,可是不知道醒儿他会不会孤单,哦对了,他小命叫瑞醒,希望他的到来能把你唤醒,可是他都来了这么久了你还不醒,怎么办,你这样他会小小年纪就怀疑自己的,”说着说着她又趴下来轻轻抱住瑞凌,眼角一滴热泪流出,“瑞凌,你不醒算了,省得把我一本正经的乖儿子教成流氓。”
    “谁是流氓,恩?”耳边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戏谑反问。
    她往躺着的人怀里钻了钻,轻轻嘟囔道,“怎么又幻听了。”
    身下人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伸出坚硬的双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这次不是幻听,我回来了。”
    毛巾掉进旁边水盆,哗啦一声,溅起一阵水花,她猛地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在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揉揉眼睛,呆呆说道,“好像真的不是眼花。”
    瑞凌刚才便有了知觉,在她擦身说话之时,只是头脑还未清醒,这时候被她一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燥热。
    坐起身来,趴在她耳侧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往某个灼热的根源带去,“媳妇,你要负责灭火。”
    ""“流氓!啊——”房间里传出一声大叫。
    “娘亲,我来救你!”稚嫩的童声响起,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家三口外带一个电灯泡,大眼瞪小眼。
    许久之后,瑞凌若无其事地拉好自己散了的中衣,笑得如同大灰狼一般看着脸色紧绷看他如防狼一样的孩子,朝他挥了挥手。
    “嗨,儿子你好,我是爹爹。”
    ------题外话------
    呼,历时将近一年,终于完了,谢谢始终在的你们,我的动力。
    嗨,我亲爱的你们,谢谢,鞠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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