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情两三

第44章


  我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了,他听不懂我说话么!我不要让卓悟知道我来找过他!转告、转告,就知道转告,我不要转告!我只要知道卓悟在哪!我要见他!
  我抓着铁栅栏,借力前后摇晃着身子,耍赖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一直在这等!”
  远处,另一个保安看见同伴与一个小丫头纠缠了许久,好奇地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的保安看见同伴过来了,眉宇间多了些随意感,不像之前与我对话那样呆板。他说:“这个女孩找卓少爷,我都说卓少爷不在了,她还赖着不走。”
  新来的保安明显架子大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又是一个来送行的同学,留下名字,回来跟卓少爷说一声就行。”说完,转过身子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岗位上。
  送行?什么送行?我听到这个词,心里一凉,卓悟要去哪儿?
  呆了半晌,我透过铁栅拉住了保安的衣袖,问到:“卓悟要去哪儿?”
  保安客气地甩了甩我的手,我哪里肯放过他,胳膊透过铁栅直直伸出来,像丧尸出笼一样死死攥着他的袖子,保安不敢用太大力气挣脱,怕弄疼了我,两手一摊,露出“随你去吧”的表情,跟我僵持了起来。
  正对峙着,一个妖孽的声音带出一个妖孽的身影:“帅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久久信步走出,双手插在熨烫得笔直的中性西裤里,短款小西装,漆黑锃亮的小皮鞋,水嫩的皮肤,像打碎了的鸡蛋清一般,健康又惨白。
  “小姐。”保安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久久蹙眉说道:“嘘,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少爷,别叫小姐。”
  保安面露难色地说:“可是老爷说过,不能叫您少爷。”
  久久嗤之以鼻,说:“老爷、老爷,就知道老爷,怪不得是一群奴才的命,典型的拿谁的钱,看谁的脸啊。”
  保安被讥笑了几句,脸色不太好看地退在了一侧,久久回过神来,这才看见了栅栏外面一直埋头的我,性情比脸色变得还快,低吼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我…”再次与久久面对面站在一起,想到上次扔下她不管,留她一个人歇斯底里地与桃子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的做法似太绝情了些。今日看久久的脸色,她肯定也认为我是绝情的。
  “久久,我是来找卓悟的。”我想着,来都来了,不想碰见也碰见了,索性实话实说吧。
  “我哥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你死了那条入赘豪门的心吧。”久久毫不留情地说。
  “什么?卓悟要走?他…要去哪?”
  “美国。”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我双手重新搭上了她家的铁栅栏。
  久久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一脸轻蔑地说:“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不过是众多趋炎附势,想跟我哥搞点关系的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我和我哥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碰上你梁小优这个吸血鬼,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我怎么就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久久是个记仇的人,她肯定在埋怨我上次扔下她和桃子,一走了之的事情。
  “怎么恩将仇报?你还好意思问我么?我卓久久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么?我是不是一直供着你花钱,是不是一直没在我哥面前拆穿你梁小优是个追名逐利的人,是不是让你既拿着我卓久久的钱,又让你享受着我亲哥哥的疼爱?”
  看来,久久对我的仇恨,又与金钱挂钩了。
  久久说:“你梁小优只是一个外人,我对你已经够意思了,让你在我亲哥哥面前浑水摸鱼,帮着你隐瞒你贪财图利的本性,以为你会感恩于我。谁知道…哼哼……”
  每次在久久面前,面对他强大又扭曲的逻辑,我都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我说不过她,心里急得要命,一面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跟她解释解释:“久久,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之间的隔阂这么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眼里的形象变了质。不管你信不信,从认识你开始,我一直是真心对你,从不夹杂任何利益因素的。”
  “省省你的吐沫吧,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久久冰冷的话语说得斩钉截铁。
  “哎,我要怎么样,你才能信我。”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你那宝贵的脑细胞了,我的心死了,自从那天晚上…桃子决定彻底离开我之后,我的心就死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梁小优,都是你的错。”
  久久直言不讳,我沉默以对。上辈子这造的是什么冤孽!我和久久各自的爱情都散了,我们彼此相互埋怨,相互仇恨。这两段匆匆而逝的爱情,零散得不明不白,究竟谁该为这段莫名其妙的悲剧负责?
  本来与久久已经没什么话可说,得知卓悟要走的消息,我的心像被挖掘机狠狠掏了一下,毛细血管都掏走了一般。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绝望,而且,心头涌上来的一股恨意,说不上是恨她还是恨我自己。转念一想,我与久久也算同病相怜,没必要相互记恨,有句话说得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如果她算女人的话。
  我略微抬头,遇上了久久那双呆滞的眼睛,她身上的英气比刚认识之初少了很多,连日来的多愁善感,竟在她的眉目之间增添了许多女子气息,怪不得男人心事重了会变得娘炮。
  我思索片刻,决定问她一个我一直都想问却没问出口的问题:“久久,你那么爱桃子,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分开?”
  久久以为我会恶语相向,毫不设防地被我没来由的关心撞愣了神。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说:“怪我当初太年轻。”
  她这一句话,让我闷了一胸腔的淤血,很难想象一个大学生一本正经地感叹自己当初太年轻是如此的滑稽。
  久久自己回想着,边想边摇头,边想边叹气,悠悠地说:“梁小优,你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久久指的“我们这种人”,应该是女同的意思吧。
  我没有接茬,因为我知道她会自己说下去。
  果然,久久继续开口说了:“是生理的残疾和心理的缺陷。”
  我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久久说:“上帝既然给了我们爱的能力,却剥夺我们爱的权利。我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感受不到正常人爱的快乐和幸福。大多情况下,扑面而来的都是白眼和讥笑。甚至我所爱的人,也会瞧不起我。作为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我不是听不到角落里那些关于我的窃窃私语,也不是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而是,听到了又怎样,在乎了又怎样,面对不可抗拒的事实,我无能为力。”
  每个人在讲述心酸的时候,都能激起人的怜悯之情,我虽讨厌过久久,此时也不禁可怜起她来。是啊,社会道德和舆论是可怕的,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人心扭曲的思想家们是最可怕的,女人喜欢女人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一旦被冠上人性扭曲的帽子,被大多“名门正派”作为典型放在舆论里抨击一番之后,暂不提事件的当事人是何感想,整个社会一边倒的舆论倾向就足够压倒女同本身了。
  一开始,久久讲述的方式平铺直叙,不带什么感**彩,看不出内心的喜怒,讲到中间,神情突然有阴转晴,脸上荡漾出幸福来,原来,她想到了桃子。
  久久说:“桃子是第一个对我说,我们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她要跟我在一起的信念很坚定,她很勇敢,比我勇敢得多。她陪伴我的那些日子里,我的天空晴了,不再孤单,不再害怕,她给我带来厚重的安全感,她甚至让我相信,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她笑完又忧伤了,说:“可是,好景不长,卓天博知道了我和桃子的事情……”
  卓天博?我没有打断久久的话,暗自猜测卓天博应该是久久的父亲。果然,久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她说:“就在那一天,也就是咱俩认识的第一天,卓天博派人抓我回家。在那之前,我已经五年没回过家了。五年前,他用断绝父女关系为要挟,逼我跟初恋女友分手,为了扞卫爱情,我毅然与家里断绝了往来。可是,我的坚持并没有扞卫住爱情,只扞卫住了我一种近乎崩溃的尊严,初恋离开我了,而我,为了所谓的面子,五年都没回来过。五年了…哎…”
  她一声长叹,叹出了满腹的辛酸。
  我依然等待着她说下去,我们就这么隔着栅栏站着,她在里面我在外,听她诉说着苦楚。我感觉,她再说两句就要哭了。见这么几次面,久久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泪点低。
  久久低下头,抹了抹眼泪,果然哭了。
  她边回忆着过去边说:“五年之后,卓天博还用相同的招式逼我跟桃子分手,可他不知道,父女情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不如桃子的一个笑。”
  我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我和久久被“黑社会”带过来之后,久久进了屋,我独自在外面等着。按照久久的说法,那是她阔别了五年之后,初次踏入自家的门槛吧?父女情谊生疏至此,怪不得久久的爸爸要用如此过激的手段抓久久回家。
  久久仰头,阳光下,一行闪着光的泪珠由眼角滑落至脖颈,在光滑的肌肤上留下索道一样的痕迹。她继续说道:“卓天博是生意人,他知道我的软肋,他用桃子的前途来威胁我,逼我跟她分手。”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问:“你老爸……”
  她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改口:“卓……叔叔怎么会真的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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