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冉氏女

32 机关


听翟湛所述,冉敏大致在脑海中构造出这个平台的模样。
    平台凿有方孔三十三个,呈井字排列,方孔以左首第一格为准,从左至右按列序加行序的顺序镌刻着数字。
    冉敏道:“你再看看,那些银子的底部是否有花纹。记得小心银子上附着的物什,这东西有毒,不可手触。”
    翟湛扯下衣裳,撕成长条,将火把缚在壁上,好奇道:“这是什么?”
    冉敏置若罔闻,催促翟湛检查银子底部。
    这些白色的晶状物体的确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样东西,曾出现在母亲的游记上。
    耿氏的游记中的火器篇中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波斯人。因非本朝人,名字甚是拗口,故而冉敏只称他阿布。
    华夏有丹术师,大唐年间传入波斯,一时风靡。波斯丹术师自称炼金术师,号称所行是神明的指示。
    耿氏游记中的阿布,便是位炼金术师。
    一日,他在熔器中煅烧提炼硝石之时,无留中发现此物所产生的烟雾能溶于水,混合过后腐蚀颇强,因而命名“硝酸”。
    冉敏也是查询火器制作发现了这则故事。手里有硝石,凑巧得闲。她便央着廖靖远作陪,亲手制出了首瓶硝镪水。
    为证明此物到底有多大的杀伤性,她分别将金、银、铜、铁与猪肉放入盛满硝镪水的容器中,结果让她大为吃惊。
    这些物品中除去金子,其余物品的颜色与大小都发生了改变,那块猪肉更是被腐蚀的面目全非,令人触目惊心。
    冉敏并不想翟湛知道。
    翟家正值多事之秋,等闲之人不可搅局。即使她看在翟湛那张五、六分似馥儿的脸上,一再施以援手,却不想与翟家牵扯更深。
    翟湛见她不愿说,也不以为意,同她道:“银子的底部是有数字,不过有些摆放的位子不好,我看不分明。”
    冉敏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瓶,递给翟湛道:“你用帕子裹住匕首将白银上的晶物刮入这里,完后,将白银嵌入与之相同的方孔中。切记,千万要按次序!”
    翟湛也不问原缘,只小心翼翼按照冉敏的方法施为。白银嵌入方孔,放出“咯嗒”一声,似乎下有机关被触动。
    冉敏不住轻声提醒他小心手指勿触到晶物,倒令他不自觉心中轻快,手里的动作也顺当起来。
    不足一盏茶,平台四角的方孔中,镶满了白银,唯独中心方孔空空如也。
    “这银锭子似乎少了一个。”
    静寂无声,翟湛做完手上的事,却迟迟等不到冉敏的指令。他不禁回过头。
    他们带入洞穴的火把极小,目光所及仅有眼前数尺,少女静静趴在他的身后,黑暗中不见表情,只听得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翟湛,这个局,我仅在书上见过,却不能保证结果。你还敢依照我说的去做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凝重而认真,倒让翟湛猛得愣住。
    不过一瞬,他便笑问:“你怕吗?”
    “怕!”冉敏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有此问,“一步之错,有可能陷入死地,我怎么可能不怕。”
    “可是我不怕。”他嗤嗤地笑,黑暗中一只手附在冉敏的右手上,“你看,我的手,并没有发抖。”
    翟湛的手心罩着她的手背,掌心有薄茧,粗糙而温暖。
    这是冉敏从未见过的翟湛。冉敏眼中的翟湛,骄傲而冲动。那段岁月里,他们聚少离多。婚姻之始,她自知势弱,言行之间不免小心,百般示好迎合翟湛。
    待到他远去征场,而她有孕产子,两人心有所移,原本就不扎实的感情,重重受挫,以致于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
    冉敏轻轻吁口气,“这个棋局,我猜测叫做孔明棋。诸葛亮南征南蛮之时所创,行棋的规则大为不同。”
    “行棋时,将棋子跃过相邻之棋子,到达旁边空着的位置。被跃过的棋子则从棋盘上退下,算作被吃。”
    “棋子跃径可以四方为路,却不可对角跳跃,直到剩下最后的一颗棋子,便是胜了。”
    “这孔明棋行棋步骤有上万种变化,而我如今教你尝试的,便是最简、最快捷的方法。”
    既然这里出现了娘亲游记上才有的硝镪水同井字孔明棋,冉敏很肯定,书中所述的阴沉木也藏于此处。
    银锭将孔中数字盖住,冉敏往前爬两步,伏在翟湛背上,以指在他背上作图。
    “很简单,例如我在你的背上勾画长七寸,宽七寸的正矩。每寸编号,连结,共有四十九位小方格,按其横竖编码,竖码为首位,横码为次位。”
    “第一列从下至上为一一至一七,如何类推。我取掉四角两列各两位小方格,那么第一、二列与第六、七列仅余其中三行。”
    翟湛仔细听冉敏叙述,默默在心中构想方位。
    “第一步,四二过四三至四四。”
    听冉敏发号施令,翟湛左手伸手,提起四二位上的银锭,放到四四位银锭上方。
    “喀喀。”平台发出细微声响,原本四四位上的银锭缓缓下沉一格,而四二位的方孔中的机关,竟然慢慢升起,逐渐与平台重合平整。
    “看来这像是个以重量控制机关升降的装置,有些类似五行八卦走位。”
    冉敏点点头,心中松口气:“看来是猜对了。”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已走出,剩下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人一个指挥下令,一个从容布棋,不知不觉,平台上的银锭,竟消去大半。
    “啪!”翟湛刚走完一步,忽然穴道上方有声,一样长长的物什垂到他的身上。
    他伸手拭探,才发现,是根绳索。
    竟然有绳索垂下,那顶上必定有路。他有几分欣喜,抬起身子,一手缠住绳索,一手去探穴道上方。
    一探之下,甚是失望。穴道的顶上不过开了个一寸见方的口子,内里一根方勾嵌入山壁,绳索便是从那里而落。
    昏暗之中,冉敏见他上下起伏,不由问他在做什么。
    翟湛答道:“本想既然有绳索,本以为是前人找到的出口,谁知道不是。”
    冉敏沉思道:“这个绳索是用来什么的?”
    翟湛可以以手摸顶,说明穴道顶部甚低,这么低的地方,要绳索来有什么用呢?
    翟湛笑道:“管他作什么。”他探身过来,将绳索为冉敏系在腰上,道:“你先系着,我是武夫。不需要这劳什子。”
    平台上的棋子,渐渐消除,行到最后一步时,翟湛有几分紧张,他使劲吞咽几口口水,方慎重的将手中棋子跃过最后一颗棋,放在正中的方孔中。
    只听“咔咔咔”三声,正中的方孔在特有的节奏中缓缓上升,整张平台上,只剩下正中心一枚银锭。
    并没有变化,翟湛等待片刻,方警慎的将手放在银锭上,轻轻一拔。
    银锭没有丝毫动静。
    它像是长在平台上一般,任凭翟湛如何用力,也不动分毫。
    翟湛有几分气馁。他能感觉到冉敏在他的身后,关切的目光透过重重幕色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劲,握住银锭,左右移动,旋转。
    “嗒!”银锭被转动,翟湛忽觉脚下地面震动,倾斜向下,面前路在开裂,身后的冉敏惊叫一声,身体撞向他,未及反应,他便“哧溜”一声滑了出去。
    翟湛时年十四,常常听父兄讲杀场与敌死战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父兄化身不败战神,将敌部杀的丢盔弃甲。
    父兄从来没有告诉他,在战场上,每时每刻,紧贴着刀锋箭戟,随时有可能与死神擦肩。
    便如此时此刻,他的处境。
    死水离他只有三寸的短距,只要这一刻他伸直双腿,下一刻,他便会失去这条腿。
    冉敏悬在空中,双手紧紧拉住翟湛。腰上的绳索因承受两人重量的原因,紧紧勒进皮肉,生疼生疼。
    冉敏依旧没有放手。
    头上山壁上的火把摇摇晃晃,映在山洞中,火光忽强忽弱,很不分明。
    翟湛的脚下三寸是一片黄绿色的死水,水面浑浊,漂浮着一些秽物。两人落下时,她发上的木簪跌落水中,烟雾忽起,木簪片刻便被消融。
    冉敏知道,这是硝镪水。
    “快点,爬上来抓住绳索。”她催促翟湛,她有绳索,暂时安全,但是翟湛却不一定,一旦她力竭松手,他便会跌落池中,尸骨无存。
    翟湛在下方答应一声,双手抱住冉敏双腿往上攀爬,爬到她腰肩,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中惊疑交织,望着冉敏身后。
    冉敏疑惑不定,顿时觉得身后凉飒飒,寒毛孔齐齐起立,硬着头皮僵硬的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吓得她几乎神魂俱丧。
    在她身后一寸之地,有一张血淋淋的烂脸,正瞪大眼睛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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