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办证厅

68 第六十八章


“五根起,杂念生,欲穷其极,天地无敌,唯有清心。心若止水,天塌不惊,气凝丹田,游于八骸,心神合一,同乎浑涅。”
    夏日的早晨阳光灿烂,树上的蝉早早地便开始了一天的功课,如老僧人做早课般重复着“吱吱吱—”的单调的叫声,浓密的树冠为旁边的房屋遮出了一片阴凉,阵阵温暖的夏风通过房屋靠树旁的那扇大开着的窗户吹进屋内,屋里,一位青衣少女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木床上,之前那郎朗的读书声正是出自她口,青衣少女右手执笔,正蘸着放在床边小几上的砚台里的墨水,然后在衣袖高高撩起的青葱左臂上写下一行行小字,写完后,少女把自己的左臂凑到嘴边轻轻地呵着气吹干墨迹,欣赏一翻自己的杰作后,少女越显婴儿肥的小脸皱成一块,苦恼地说:“怎么办?手臂太瘦了,抄不下一整卷清心诀,想作个弊而已,怎么这么麻烦呢?唉,瘦人有瘦人的烦恼,还是胖子好!算了,剩下最后六句还是背下来吧!”
    “大道之内,无与天齐,大礼之外,大礼之外,大礼之外是啥呢?”少女手伸到枕头下面,抽出那本被枕头压得皱巴巴的书,一边翻一边说:“大礼之外究竟是啥呢?”
    “大礼之外,至善至性” 门外响起了一把清凉的声音,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下摆率先飘过门槛,随之,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跨入门内,少女刷的一下弹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双眼冒着粉红的心心望着来人,呆呆地说:“神仙啊!神仙,你终于来了!神仙你真美!”
    “啪”,身着月牙白长袍的少年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门把,一个十字先冒出了他的太阳穴,他深呼吸了几下,把该咆哮的话语吞回肚子里,尽量克制着语调说:“贺兰青,收起你的花痴,你已经对我言语冒犯长达12年之久了,我早就对你的话免疫了,你不要再用这种方法来吸引我的注意力,没用的!这里没有神仙,如果你想有的话自己好好修炼成仙去!”
    青衣少女捶床抗议:“你污蔑我,我才18岁,哪来的对你言语冒犯长达12年之久了,我是这种轻佻随便的人吗?”
    白袍少年说:“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才六岁的时候就扑上来对我求婚啊?你随便起来简直不是人。”
    青衣少女抱着头在床上打滚道:“大师兄,原来你也知道我一片痴心,对你追求了这么久啊!那你对我为何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理不睬的样子,你知道你这样做伤透了我的心吗?你还当我是你的小师妹吗?大师兄你就从了我吧!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早就刻在石头里了,哦不,早就刻在名字里了,我叫贺兰青,你叫朱自浊,道号‘远道道长’,有一句诗叫做‘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前天我才刚跟山下的放牛娃学的,一学便会了,我背书的天赋有多高你是知道的,结果这诗我听一遍就会,反复是上辈子就背得滚瓜烂熟的,你看,这就叫缘分!”
    “啪”,又一个十字冒出了白袍少年的太阳穴旁,白袍少年用长衣袖遮住了眼前不堪的一幕,说:“行了行了,阿青,不要再闹了,你这年纪经历过啥情爱,也就是嘴皮子上瞎嚷嚷而已,我看你还是收起心思勤勉学习,一心问道为好,我刚才敲了你的门十几遍了,还以为你真的背书背得这么认真,原来却连最简单的清心诀都没背好,不管怎么说,早课时间快到了,师尊今天还要亲自考核我们的课业,你快起床和我一道去正厅里面见师尊。”说完,朱自浊亲自走上前来想拎起贺兰青。
    贺兰青一边躲闪一边说:“不嘛,不嘛,我们还是先定下终身大事要紧,修炼成仙这点小事稍后再说,我跟你说哦,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你别后悔哦!”
    “等到了那天再说吧!”朱自浊拎着贺兰青快步出门了,“阿青,你手臂上的是什么?密密麻麻的好像写了很多字的样子,不会又是你的花式作弊法之一吧?”
    “哼!”贺兰青瘪瘪嘴道:“师兄,我的手臂上的确写了很多字,但你为什么就觉得我一定是用来作弊的呢!我都不知道多认真的背书!我打算把清心诀写在手臂上,走路的时候一边走一边背,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背,等美男的时候也一边等一边背,我这是充分利用所有的闲暇时间来背书,你应该赞扬我这种努力刻苦无时无刻想着背书的执着精神。”
    朱自浊说:“那就好,今天师尊让我监督你们的课业情况,一会儿你就给我好好的背!别想着作弊,我看着你呢!背不出来就打手掌心,到时候你别哭鼻子。”
    贺兰青垮着脸说:“啊!大师兄你真坏,你都从不让我这个小师妹的,说好的话剧里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友爱谦让呢?你不能不按常理出牌啊!”
    早晨的课业考察就在贺兰青磕磕碰碰的背书声和啪啪啪的木条打手掌的声音中度过,最后,贺兰青双眼蓄着泪水,苦瓜着脸,凶着站在她前面手执木条的白衣如嫡仙般的美男子,说:“大师兄,我讨厌你!”说完,贺兰青“哇哇哇”地叫着跑开了,朱自浊一手扶额,颇为无奈地望了贺兰青的背影一眼,此时,坐在上首慈眉祥目的老者开口说:“从明天开始,为师要进行闭关修炼了,一清派的大小事务就交由你们的大师兄打理,你们都得听大师兄的话,每日勤加修炼,不得惹是生非。”厅下站着的一众弟子皆垂首道:“谨遵师尊教诲。”老者挥一挥手说:“都散了吧!”待众弟子退出大厅后,老者对仍站在他旁边的朱自浊说:“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吧!”朱自浊应了声“是”,随即搀扶起老者往门外走去。
    初夏温暖的阳光洒在地上,晒得人都懒洋洋的,老着一边走一边说:“自浊,为难你了。”朱自浊立刻说:“师尊,徒儿不敢当。”老者继续说:“阿青这孩子的脾性我知道,她是被人惯坏了,我50岁才老来得女,她岁数小,在众师兄弟中排行最后,天天被人小师妹小师妹那样的捧着,而且阿青天生自带五灵根,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寻常人修炼大半辈子或者才筑起一灵根,可惜阿青是个不定性的,不肯好好静下心来修炼,不像你,你虽然十几岁才上终南山加入一清派,资质也一般,但胜在悟性强且修炼努力,如今已成为我最得意的大弟子了,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撑起一清派的门面,把一清派发扬光大。唉,如果阿青有你一半的定性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在我的有生之年看见阿青飞升成仙了。”
    朱自浊立马退后一步,对着老者一鞠躬说:“徒弟不敢当,徒弟从没宵想过一清派掌门人的位子,阿青是师尊的女儿,等她再长大一点,懂事定性了,定能接管一清派掌门之位,自浊必当扶持师妹,做好师兄的本分工作。”
    老者哈哈大笑,说:“事情一旦涉及到阿青,你就这么紧张了,没事,阿青的脾性我清楚,若一清派交给阿青打理,我才真是无颜面对我的师尊呢!所以我早就打算等我百年后便传位给你,无论你娶不娶阿青也没关系,我从没想过掌门之位和阿青或者阿青的婚姻挂钩,你不用有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朱自浊说:“师妹天生五灵根俱全,在修炼一道上可谓得天独厚,即使她是师兄妹中最懒于修炼的,却也是法力最高强的,飞升成仙亦是假以时日的事情,况且她还是师尊你唯一的女儿,徒儿自知身份卑微,资质驽钝,只怕”朱自浊咬了下嘴唇,停顿了好几秒后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全:“只怕我配不上师妹。”
    老者啼笑皆非的说:“这是你的真心话吗?看到你们这别扭的一对,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还记得,当年,阿青才六岁,可是她调皮得很,傍晚时分偷偷溜下山,大伙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下山寻她了,结果却在山下的破庙里救了你,你别误会,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要挟持你报恩,纯粹是有感而发,我到了这年纪,什么事情都看开了,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就遵循各自的内心,不用考虑世俗的眼光,爱你们所爱之人,我言至此了,从今天起我就要闭关修炼,自浊,一清派就交给你好好打理了。”
    “是,师尊”,朱自浊应了一声,人继续跟在老者身后走着,但他的心却飞到了十二年前,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在那个堪堪遮住风雨的破庙里。
    那年的秋天,朱自浊的村里发蝗虫灾,田里颗粒无收,然而官吏却加重了各种苛捐杂税,村里的村民开始拖家带口的集体外逃,自浊的家人在逃走的路上相继病死和饿死了,然而老天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那年自入冬以来,大风雪就没有停过,镇里食物和物资短缺,难民却越来越多了,有一天,朱自浊在破庙里为了一个馒头和一群乞丐打了起来,最后他被那群乞丐惨揍了一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就在朱自浊浑身又饿又痛,动惮不得躺在地上等死的那一刻,一双小手扒开了朱自浊头上覆盖着的稻草,一个头上顶着包子双髻,脸蛋圆圆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他,然后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大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那小女孩笑着说:“你眼睛真漂亮,我娶你做我娘子可好?”
    后来,朱自浊上了终南山,拜入一清派为徒,那时他才知道,那天的小女孩叫贺兰青,是一清派现任掌门的幺女,天生五灵根据全且法力高强,是一清派最有期望能飞升成仙的晚辈,所有人都把她捧为掌上明珠,她就是这么众星拱月无忧无虑的长大的,这和泥腿子出来的朱自浊简直是云泥之别。从那时开始,朱自浊便努力修炼,虽然他资质一般,但胜在悟性高且勤奋刻苦,几年后终于坐稳了大师兄的位子,但他仍不敢接受贺兰青的爱意,怕师尊不喜,怕众师兄弟在背后说闲话,怕男女情爱羁绊住贺兰青成仙的步伐,怕无父无母出身卑微、资质驽钝的自己配不上这个集各种优秀和光芒于一身的女孩子,他只能在旁边默默地做好大师兄的本分,督促小师妹好好修炼,可是在朱自浊的心底里,始终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他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贺兰青面前,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说:“在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在那个破烂的小庙里,你问我的问题,我早已有了答案,傻瓜,不是你娶我做娘子,是你嫁给我做娘子,可好?”
    一清派现任掌门闭关的第一天,一清派的掌门大徒弟就接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山下武员外家八岁的小儿子被人掳走了,奶娘说是被妖怪掳走的,武员外立刻派人上终南山找一清派求救,朱自浊派人下山打探才知道,这两天镇上已经有七八个小孩和少年被掳走了,他们的家人都到镇上报官了,可是镇上的官员不作为,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被发觉不妥,武员外为人和善,当旱年或者冷冬时就会在镇上布施粥食,在镇上名望很高,且武员外信道,是一清派最大的财源供给者,接到求救后,朱自浊不敢耽搁,立马带着众师兄弟下山到武员外家调查。
    到了武员外家里,武员外的妻子正在哭天抢地,那个带孩子的奶娘磕磕巴巴的像朱自浊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当时孩子正在花园的葡萄架下睡觉,我就在旁边打扇子,突然一只大鸟扑下来,双脚抓起孩子就飞走了,那只大鸟很大很丑,浑身黑漆漆的,而且,翅膀的形状很怪,像个拉起的斗篷似的,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丑的鸟,差点吓死我了。”朱自浊在这边皱着眉头听完奶娘语无伦次的,各种倒叙插叙的说完整件事情,一扭头却瞄到了贺兰青已经走到了围墙下,一手搭在比她人还高的院子围墙头上摸索着什么,朱自浊说:“阿青别到处乱跑,跟紧大部队,现在不是调皮的时候。”
    贺兰青捻着手上的灰说:“这墙有点奇怪,这块砖头上面有个凹位,好像鸟的爪子的形状。”朱自浊走过去摸了一下那块墙头,说:“什么都没有啊,你错觉吧!”
    这时,武员外搀扶着他的妻子走了过来,他的妻子死活拉住朱自浊的衣袖说:“远道道长,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求求你了!”说完又哭了起来,朱自浊只得好声好气地应付武员外和他的妻子。
    贺兰青喵了一眼那边混乱不堪的场面,砸砸嘴,抬手按住墙头,一个漂亮的翻身便越过了那围墙,朱自浊在那边看见贺兰青的动作后大惊,又不好意思直接推开武员外和他的妻子,只得立刻吩咐道:“二师弟,快跟紧阿青,千万不要让她乱跑出事。”
    “哦”一个人高马大的道士应了一声也翻墙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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