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自传

第28章


三军团在粉碎第二次“围剿”的最后,在福建建宁消灭刘和鼎师,转移到江西之黎川县做群众工作,筹款,准备粉碎蒋介石的第三次进攻。这时在报纸上看到,蒋介石委任黄公略的堂叔父黄汉湘为宣抚使,进驻南昌。这是“宣抚”谁呢?当然是蒋介石在两次大举进攻失败后,企图以阴谋手段分裂红军,“宣抚”黄公略。
  过了两天,黄梅庄这个大流氓果然来到黎川,还带一青年特务,装扮为学生。进我军防线时,自称是黄公略亲兄,警戒部队把他送到三军团指挥部,我安置了他的住宿,即约滕、袁、邓谈。介绍黄梅庄的情况:黄梅庄系大学生,黄公略的大哥,大老婆生的,比公略大二十余岁,看起来似公略的父亲。他虐待公略,不给公略钱上大学,贱视公略母更甚。蒋委任黄汉湘为宣抚使,幻想勾引黄公略叛变,黄梅庄即为此事来穿线。黄汉湘系政客,黄梅庄为流氓。公略母年已五十,是丫环提为妾的,平江起义后,被黄家逐出家门,她表现很好,对公略无怨言。我说,对黄梅庄不采取欺骗手段,就得不到实证。得证据后将黄梅庄处决,再告公略,断绝蒋介石的幻想。他们同意了。
  过去我与黄见过面,这次我装得分外“亲热”,待以丰盛午餐,且专备“竹叶青”。我敬了他的酒,说:“我喝半盅,你的酒量如海,饮一盅。”他一口即干,我说:“你的酒量大,我不能多饮。”他说:“我喝两盅,你一盅。”想把我弄醉,搞情报。他只知道我不饮酒,不知道我能饮而不饮。我喝了两三盅,还吐了一些,他满满地喝了五六盅,说:“你们连续取得胜利,势力发展得真快!”我说:“不大,公略军才三万人,我也不过五万。”他见我说出兵力,很高兴。说:“再喝一盅。”我喝了半盅,说:“好!汉湘先生高升,公略与我同贺。梅兄冒暑前来,必有贵干,祝你成功。我和公略相知甚深,情同骨肉;患难与共,素称莫逆。如有好处,幸勿瞒我。”他连说:“不敢!不敢!”他酒量虽大,此时亦有半醉。我说:“我们共才几万人,能编个什么呢?”他说:“总司令!总司令!公略去仍当军长。”尽吐实情。我说:“这是你想象的吧,怎么能保证呢?”他说:“不是。委员长(指蒋)、汉湘叔,均有信给公略。”当时,他酒已到八九成,说话颠三倒四,连说:“高兴!高兴!再来一杯。”我说:“勉陪吧!”谈着,他把皮箱底层剖开,从夹层拿出蒋介石、黄汉湘给公略的信。蒋信大意是:校长不才,使你走人歧途等。黄信说:蒋公美德,叔亦愿为你说项等,一套鬼话。看他酒性发作,似难支持,我说:“梅庄先生睡睡吧,我也去睡睡,晚餐时再谈。”
  这时,膝代远、袁国平、邓萍同志还在等我告情况,我即将实情告知。袁说:“将黄梅庄头割下来,包好,用小皮箱封着,叫随梅贼前来的特务,星夜赶送南昌,只说黄梅庄已密去黄公略处,数日后可来此地接他。”此事交政治部保卫部长杜理卿(即许建国)处理的。邓萍以公略名义写了一封回信,大意是:蒋贼卖国,屠杀工农,罪当处剐;汉湘附逆,亦将引颈受诛;梅庄甘当走卒,还尔狗头,以儆效尤。将黄头密封,信附其间,交黄梅庄随从速送蒋介石。将黄梅庄罪证和处理经过即告公略同志,他很高兴地回了信,同意我们的处理。
  不久后,蒋介石将宣抚使署名义取消了。从此,对红军不再抱这样的幻想了。
          粉碎第三次“围剿”
  在第二次围剿以后,不出两个月,蒋军进行第三次“围剿”。蒋介石亲自指挥,兵分几路记不清了,约三十万人,以陈诚、卫立煌、罗卓英、蒋鼎文、赵观涛、熊式辉等为各路总指挥,长驱直入,齐头并进,将我苏区县城尽占。我方面军仅三万二三千人,被迫绕道闽西之将乐、连城到瑞金,经兴国至老营盘,企图从赣江边之富田突破敌之薄弱部分,被敌发觉。我军改从良村突破,进攻黄陂。两役消灭敌三个师,吸引蒋军向黄陂回击,我军从间隙中转回兴国境内。待敌发觉,再向兴国时,我军已取得半月休整。敌军是肥的拖瘦,瘦的拖死,精疲力竭,减员三分之一,不能不撤退。乘其撤退时,消灭蒋鼎文一个旅,在东固、白水地区消灭某师(似韩德勤师),结束了第三次反“围剿”战。
  这次战役的特点是,充分发挥了毛主席灵活机动之战略战术方针。三个月的艰苦战斗,战胜了十倍之敌。以相对劣势装备和绝对劣势兵力,无后方接济的作战,取得了伟大胜利,粉碎敌人的“围剿”,创造了古今中外没有过的一套崭新的战略战术,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武库中新的发展——毛泽东的军事辩证法。这就是我们人民解放军常讲的毛主席军事思想的基本内容。如果帝国主义胆敢发动新的世界大战,毛泽东的军事辩证法,仍然是指导战争取得胜利的重要武器。
          创造新苏区 学会做群众工作
  在粉碎三次“围剿”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下旬,三军团奉总前委指示,分布在会昌、安远、寻邬、信丰及鄠都以南地区,中心是放在会昌、安远。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到一九三二年一月,两个多月的成绩还是不小的:消灭地主武装,肃清民团;做群众工作,分配土地,创造新苏区;成立了一个赣南独立师,一千五六百人,黄云桥为师长。每个新成立团是从三军团中抽一个连为骨干扩大起来的,很快就有了战斗力。这个经验运用到抗日战争中也是好的。三军团本身由一万五六千人东渡,经过三次反“围剿”战役,只剩有一万人左右。现又争取了约四千人补充三军团,建立了安远、会昌、寻邬、信丰四个县的政权,并建立了一些县、区的地方武装,约近半数地区分配了土地。我当了三年多红军,这时才学会分田。对毛主席的三大任务——打仗、做群众工作、筹给养——才体会到:只有做群众工作,从发动群众到建立政权、分配土地,群众才把红军看成是自己的军队;军队中的阶级觉悟就迅速提高,就能自觉遵守群众纪律;筹款、筹给养时也不会把富农当地主打。对红军的三大任务是三位一体的任务有了体会。
          打赣州
  正在深入展开土地改革斗争时,一九三二年一月中旬,接到方面军总司令部命令,三军团停止地方工作,只留少数干部继续坚持,要三军团夺取赣州。我接到这项命令也是乐意执行的。还在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时,中央局某负责同志曾问过我,可不可以打下赣州?我说:赣州守军马旅估计有六千人,地方靖卫团两千人,共八千人,如有时间,蒋介石又不来增援,是可以打下的。当时我想,赣州城是赣南的商业中心(三四万人口),也是反动中心。打下赣州,对发展和巩固赣南十二县(赣县、南康、大余、上犹、崇义、信丰、龙南、定南、全南、寻邬、安远、会昌)有利;又能使湘赣苏区连成一片,巩固后方,使中央苏区形势更好,党中央和中央苏维埃政府在瑞金就比较安全;红军再向北发展,不仅无后顾之忧,而且有了一个新的态势,更有利于机动作战。这样,我们占江西省一大半:即南有中央苏区,西北有湘鄂赣边区,东北有闽浙赣边区,左有湘赣边区做依托。
  赣州城在章、贡两水汇合点,三面环水,只南面是陆地,敌人长期设防有准备。我围攻月余,爆破几次均未成功。
  打赣州有以下错误:
  从政治形势看,当时处在“一二八”事变〔47〕的形势下,应当高举抗日民族革命战争旗帜,以停止内战,开赴抗日战争前线为号召,改变某些具体政策,适应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红一方面军主力应当开向闽浙赣边区,以援助上海抗战来组织抗日力量,开展政治攻势,揭露蒋介石一切卖国阴谋。按上述方针,打通中央苏区和闽浙赣边区的联系,扩大苏区,扩大武装力量,为以后反“围剿”准备条件。打赣州不仅没有利用“一二八”事变,高举抗日旗帜,在政治上打击蒋介石国民党,反而给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找了借口。也没有估计到我军进攻赣州,蒋介石就可能让出大庾钨矿给粤军,作为勾引粤军“围剿”我军之条件,客观上对于蒋粤矛盾起了一定的缓和作用。我在当时没有这种认识,执行方面军总司令部打赣州的错误命令时,不仅未加任何抵制,而且是自觉地坚决地执行。只想打开赣州,解放赣南,联系湘赣边区,巩固后方,保证瑞金(中央所在地)安全,然后再行北进。这样片面的想法,显然是脱离了当时客观政治形势的。
  从军事上看,当时罗卓英率两个师从吉安沿赣江西岸南援,广东两个师六个团由南雄沿粤赣公路北援,我应集结方面军主力一、三军团于南康机动位置,另以其他部队围困赣城进行佯攻。那次消灭两路援军的任何一路都是最好的机会,但我未积极建议打援。久攻不克,援军既到,又未迅速撤围,屯兵坚城下,相持日久,兵力疲劳,致遭敌袭。其次敌情不明,对敌兵力估计过低,实际守城敌军比估计大一倍以上。此事,直到一九六五年看到政协出版的文史资料登载当时守赣州的旅长马昆写的一篇守赣州经过,才知当时马旅是八千人,地方团队经过改编整训一万人,共一万八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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