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你怎么不老

她的大脑完全处于停滞状态，抬臂，手指指着前方：“这……这不是废墟吗？”
    辛姨笑眯眯的回答：“是啊，这边已经扒了三四年了，现在看见这些也很有感触吧？时间总是过的这么快，转眼间就是物是人非啊。……初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文泽蹙起眉，低头看着颜朔。后者脸色愈来愈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也冒出虚汗。他在心中将情况联系了一下，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上前一步，扶住颜朔。
    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栗的声音：“辛姨，我外婆呢？”
    “啊？”辛姨奇怪的看着颜朔“你外婆？骨灰不是被你爸妈带走了吗？我爸跟我提过这事，你当时好像也在场。”
    听到骨灰二字，颜朔全身血液在瞬间凝固，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可即便在梦中，她的头痛也丝毫未减弱。她处于一个无声的世界，眼前模模糊糊出现文泽的影子。她看见他似乎是窝在酒吧里，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他的眼神有些木讷，与活泼的酒吧格格不入，但在颜朔眼中却仍是熠熠生辉。
    凭他的长相，很快便有妖娆美女上前搭讪，他喝了酒，有些不耐烦，几次按捺不住脾气想要动手打人。他晕晕乎乎的站起来，然后仰面倒地。
    镜头一转，她看见自己和文泽正在一个宽敞的房间中。这房间看起来像是青年旅社，有几个上下铺依次排列。
    颜朔低着头，站在文泽眼前。而文泽烦躁的抓着头发，似乎在解释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她看到自己与文泽面对面站了半晌，就像身处于默声影片里一样。正当她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时，她忽然看到自己吃痛的捂着头蹲了下去，继而是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画面。
    虽然不敢相信，但它确确实实就在眼前。
    她看见自己骤然站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与平时不太一样。下一秒，她疯狂的捡起身边一切能够扔的东西，统统砸向文泽。
    文泽先是惊愕，下意识的拿手去挡，等文泽想要起身制止颜朔，后者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颜朔扔飞的东西。文泽绕过障碍物，追到门口，颜朔已经不见踪影。
    她看见文泽的脸上被小刀划了一个小口子，鲜血越积越多，最后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颜朔惊醒，额头上的虚汗愈来愈多。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方才的梦都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她真的打了文泽，甚至划伤了他的脸。
    她如此对待文泽，居然还有脸像没事人一样又跑回文泽的身边。
    像是感受到她的气息，睡在一旁的文泽轻轻动了动，见颜朔醒来，惊喜道：“感觉怎么样？”
    颜朔眨了眨有些疲惫的眼睛，看着略有漆黑的天花板。再看四周，墙壁都是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个有些年头的老房子。
    大概是辛姨家吧。
    辛姨很快验证了她的猜想，端着一些简单的饭菜进了屋：“我看你虚的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们辛苦了一路，先来吃点饭吧？”
    颜朔挣扎着坐起来，没敢看坐在身边的文泽，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辛姨，能跟我说说吗？我是说我外婆的事。”
    “你外婆？”辛姨想了想“对了，山上好像还有一处空墓，你外婆去世时，你的父母没有立刻将她的骨灰带走。”
    颜朔止住想要哭的冲动，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我想去看一看。”
    辛姨到现在也没弄懂颜朔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上山的途中，她询问颜朔：“你外婆去世已经有四五年了，当年你也在场，事情过去这么久，初一你……”她的语气不无担忧之意。
    “辛姨，我想，我的记忆力可能有些问题。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颜朔尽量平静，扯了一个笑容。
    上山的全程，文泽都一言不发的跟在二人身后。他察觉到，颜朔自从清醒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偶尔目光扫到他，也会愧疚的立刻移开。
    他有些烦躁，也有些心疼。
    走过一块平坦的路后，辛姨拐进小道里，弯着腰走了半晌，在一个墓碑前停住。
    灰色的墓碑上刻着颜朔熟悉的名字，刻上去的字多多少少有些磨损，墓碑后的小土包上长满了野草，看得出已有许多年没有人打理。
    颜朔愣愣的看着墓碑，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心头乌云密布，雷声阵阵。脑中全是与外婆相处的日子，外婆温柔的笑，外婆已经苍老的直不起腰的身体。而她，甚至连与外婆相见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她的那些所谓的记忆，都停留在了小时候。
    “唉，你高中毕业之后，你外婆得了老年痴呆症。谁都不认识，就认识你。她不愿意离开这里，你父母就带着你一起回来照顾她。我还记得，你回来时带了几盒牛奶，给你外婆喝，你外婆乐呵呵的接了过去，她平时从来都不搭理我们。只要看不见你，你外婆就又哭又闹……”
    这些话，只是听着就鼻尖发酸，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辛姨心疼的看着颜朔：“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的记忆力……有去医院看过吗？”
    “恩，医生不愿意帮我看病。”颜朔仍然低着头。
    辛姨感到奇怪：“医生为什么不愿意帮你看病？你已经去了很多家医院？”
    听了辛姨的话，颜朔这才想起，自己只去过一家医院。她打定主意：“回去之后我再去看看，这次一定要看出个结果。”
    辛姨点头，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文泽，赞许道：“你男朋友对你真不错，你病了，也不离不弃。”
    颜朔心头更酸，余光瞥向文泽，眼中含着的泪愈来愈多。
    “你是什么时候发病的？小时候你一直都挺正常的。”辛姨又问。
    这个问题，颜朔还真的回答不上来。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若不是遇见文泽，她说不定会一辈子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丧失了部分记忆这回事。
    但是，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与一个时间点对上——高中毕业。
    门卫大爷说，她高中毕业后没有参加高考。辛姨说，她高中毕业后，外婆才犯病。这些都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她既然没去参加高考，又去做了什么？
    思绪还在不停的转动，她忽然感到胳膊下暖暖的，愣愣的抬头，是文泽。
    文泽没什么表情，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蹲下身，拍了拍她沾了泥土的裤子。
    “还有什么没说的，全都说出来。”他的声音更像是在下命令，颜朔愣了一瞬，竟点了点头。
    三人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文泽将外套脱下，垫在石块上，让颜朔坐下。
    “其实你应该都知道啊，只有……”她顿了顿“只有我高三时没参加高考的事不知道。”
    文泽皱眉：“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记起来的？”
    颜朔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学校看门的大爷跟我说的，我离开医院之后去了学校。”
    “他说了什么？具体点。”
    “恩。”颜朔思考了片刻“他说我在高考前一天，失踪了，没参加高考。”
    文泽徐徐踱步，思索了半晌，郑重的看着颜朔：“颜朔，你的父母，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颜朔愣：“什么意思？”
    文泽叹气，解释：“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最起码有两次，我遇到你父亲跟踪你。还有，你母亲出车祸的地方，也是我们曾去过的地方。你不认为是她一直跟着你，然后不巧出了车祸吗？还有你的高中好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你记忆中追过的人，又是谁？”
    听了文泽的话，颜朔心中陡升恶寒，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我爸我妈为什么要跟踪我？没有理由啊。”
    文泽继续说道：“总之，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颜朔。”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微冷“你如果再躲着我，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我。”
    还真是个可以威胁到颜朔的理由。
    “去医院之前，我想先回家一趟。”颜朔的声音很低。
    文泽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于心不忍，点头同意，尽管他心中很提防颜朔的父母。
    在辛姨家呆了一下午，因为没有地方住宿，只能连夜返回。辛姨握着颜朔的手说了好一会话，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颜朔有一瞬的恍惚，这样的温情，她却找不到源头。
    文泽看见颜朔愈来愈差的现状，更不安。
    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去联络颜朔的父母，后者反而先给他打了电话。
    颜父的声音很低，且很疲惫：“见一面吧，别告诉颜朔。”
    他略一沉吟，沉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