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应该站在原地不动,还是应该后退。他在恐惧和犹豫中坚守着。
屠中山终于停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说:“你知道什么事。”
“是的。屠总,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你解释什么?”
“就是关于我们单位那个同事……”张来有意强调“同事”。
“哪个同事?”
他在绕弯子,张来感到他缺乏善意。
“我们评剧团的那个隽小。我跟她其实仅仅是……”
“我找你来,只是想跟你做一个游戏。”屠中山突然说。
张来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整死自己。
“如果你赢了,那么你马上就可以离开。如果你输了,那你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张来感到凶多吉少了:“……你说吧。”
屠中山死死盯着张来的眼睛:“你说话,我跟你学,就像相声里那样,很简单。如果我有一句说错了,那你就可以走了,我永远不会再找你。”
“总共说几句?”张来问他。
“总共说几句?”
“现在还没有开始,我是在问你游戏规则——总共说几句?”
“现在还没有开始,我是在问你游戏规则——总共说几句?”
“这样吧,我们总共说十句。”
“这样吧,我们总共说十句。”
“我退出这个游戏,我不想玩。”
“我退出这个游戏,我不想玩。”
“屠总,现在还没有开始,我是在和你商量,咱们换一个游戏!”
“屠总,现在还没有开始,我是在和你商量,咱们换一个游戏!”他直直地盯着张来。
张来沮丧地说:“好了,我同意了。现在开始——”
屠中山也沮丧地说:“好了,我同意了。现在开始。”
“我说现在开始——之后才开始!”张来愤怒了。
“我说现在开始——之后才开始!”屠中山也愤怒了。
“嗯……”张来想了想,突然问:“那个假装半身不遂的人是你雇的吗?”
他愣了愣,马上说:“那个假装半身不遂的人是你雇的吗?”
张来立即说:“我前面还有个‘嗯’!——你错了,我可以走了!”
屠中山想了想,立即说:“我前面还有个‘嗯’!——你错了,我可以走了!”
“你不要再跟了,你已经错了!”
“你不要再跟了,你已经错了!”
“这样的话咱们的游戏就没法进行了。”
“这样的话咱们的游戏就没法进行了。”
“我现在说的不是游戏中的话,我是在跟你讲结果!”张来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不算。我不会因为你没有跟我说这些话,跟你胡搅蛮缠。我保证说话算数。”
“我现在说的不是游戏中的话,我在跟你讲结果。”屠中山也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不算。我不会因为你没有跟我说这些话,跟你胡搅蛮缠。我保证说话算数。”
张来说:“好吧,就算你对了。你再学——”我拿出了看家本领,一口气不间断地念叨出了《智取威虎山》里的一段唱词:“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座山雕杀我祖母掠走我爹娘夹皮沟大山叔将我收养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避深山爹怕我陷入魔掌从此我充哑巴女扮男装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你学,一句都不能错。”
“好吧,就算你对了。你再学——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座山雕杀我祖母掠走我爹娘夹皮沟大山叔将我收养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避深山爹怕我陷入魔掌从此我充哑巴女扮男装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你学,一句都不能错。”
他惊人地重复了出来,而且速度跟张来一样快。
“你落了一句!”张来耍赖了。
“你落了一句!”
“爹怕我陷入魔掌前面还有一句——避深山,你没有说!”
屠中山眯着眼睛努力想了想,立即说:“爹怕我陷入魔掌前面还有一句——避深山,你没有说!”
张来要发疯了:“你这样学舌,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你这样学舌,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算了,我输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张来彻底败下阵来,冷冷地盯着他。
“算了,我输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也冷冷地盯着张来。
张来想了想,突然说:“你也算是红铜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能这样无赖呢?”
他也想了想,突然说:“你也算是红铜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能这样无赖呢?”
张来后退了几步,说:“你要再不动手,我现在就走了?”
他一步步跟上来:“你要再不动手,我现在就走了?”
“你不用跟我学动作。你刚才说,你只是跟我学说话。”
“你不用跟我学动作。你刚才说,你只是跟我学说话。”
“你别吓我……我跟隽小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别吓我……我跟隽小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放了我……”张来开始乞求他了。
“你放了我……”他的脸上也显露出乞求的神色。
“别学我了!我受不了了!”张来狂躁地喊。
“别学我了!我受不了了!”他也狂躁地喊。
张来用手颤颤地指着他的鼻尖,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也伸出手,颤颤地指着张来的鼻尖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候,张来突然发现他的指甲特别长!
张来打了个冷战,静静地看他的眼睛。
他也静静地看张来的眼睛。
张来猛然意识到——这个人疯了!
“你疯了……”张来呆呆地说。
“你疯了……”他也呆呆地说。
张来的脑袋迅速转了转,终于摊开双手说:“好了,游戏结束了。”
他也摊开双手说:“好了,游戏结束了。”
张来继续说:“你可以走了。”
“你可以走了。”
张来推上自行车,一边朝公路上走一边说:“屠总,再见!”
“屠总,再见!”他快步跟上来。
“你刚才已经说了——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走了!”张来停下来,对他喝道。
“你刚才已经说了——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走了!”他停下来,对张来喝道。
张来不再说话,推着自行车,助跑十几步,一下跳上去,使劲蹬。
回头看,他追了几步,竟然停在了公路上,双手伸向身体前,握拳,与肩同宽,好像抓着自行车的两个车把。双腿半屈,做出轮流蹬车的动作……
天已经有点黑了,空旷的郊外公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做着那古怪的动作……
张来一路飞奔,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家门口。
他在那家粥店的门前停下来,把自行车摔在地上,冲到公共电话前,拨隽小的号。他要告诉她——屠中山疯了。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通了。
“隽小,我是张来!我告诉你,那个屠总疯了!……”
突然有人在他身后慢声慢语地说:“隽小,我是张来,我告诉你,那个屠总疯了……”
张来惊怵地转过身,就看见了屠中山那张苍白的脸,他站在张来身后,一只手举在耳朵上,正学着他的样子打电话!
隽小迷惑地问:“疯了?谁在你旁边说话?”
张来呆呆地说:“就是他……”
屠中山木木地盯着他:“就是他……”
张来和这个穷追不舍的疯子对视。
隽小在电话里追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不敢再说任何话,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噩梦中。
旁边来了一个女孩,她也要打电话。她见张来不说话,就问:“你打完了吗?”
他慢慢把电话放下,看着屠中山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说:“打完了。”
屠中山说:“打完了。”
那个女孩一边拿起电话一边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张来和屠中山。
张来默默走到自行车前,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他家楼下,锁好……
疯子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然后,张来走到路边。他不敢回家,想打个出租车甩开屠中山,然后到“小脚丫文艺班”去睡。
他回头看了屠中山一眼,他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张来。
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开过来。张来伸手拦住它,打开车门,上去了。
那个司机以为屠中山和他是一起的,没有开动,等他。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