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第22章


    我耐着性子听他叫完,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大吼,我想,张坚要是不够镇定的话,这一下吼叫声,就足以令他震骇至机毁人亡。
    我在叫了一声之后,骂道:“你是一个出卖朋友的贼,卑鄙小人。”
    张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在急速地喘着气:“随便你怎么骂,卫斯理,求求你别再追上来。”
    我厉声道:“我偏要追上来。”
    我根本不想再听张坚讲任何话,所以伸手把那个通讯仪的开关掣又扳了回去。
    那四个人围在我的车边,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问:“你们是探险队员?”
    那四个人一起点头,其中一个道:“还负责拯救的工作。”
    我“啊”地一声:“你们到过田中博士飞机失事的峡谷?”
    那人摇头道:“峡谷下是一条巨大的冰川,根本无法从陆地上接近。”
    我无明火起:“那你们去干甚么?只是循例如此?”
    那人也恼怒起来:“你总不能要求我们四个人一起丧生,去进行一件无意义的事。”
    我挥了挥手,表示无意和他们争吵:“雪车如果在冰川上行驶,会怎么样?”
    那四个人都戴着雪镜、厚帽子和口罩,帽沿上和雪镜旁,全是冰块,他们脸上的神情如何,根本看不清楚。可是从他们身体的行动上,我还是可以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愚蠢程度,大抵和“一个人如果把头伸进一条饥饿的鲨鱼口中去会怎么样”相若。
    那四个人没有出声,当然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才好。
    我却不肯干休,又提出了我自己的看法:“冰川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甚至看也看不出来,每一年,不过移动几十公尺,为甚么不能在冰川上逆冰川流行方向驾驶雪车?”
    那四个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一起发出了一下怪声来,有两个还叫道:“天!这家伙甚么也不懂!”
    另一个比较有耐心:“冰川运动,由于巨大的压力所形成,看起来十分平静的冰川,在它缓慢的行动之中,你根本不能知道甚么地方是陷阱,只要一遇上了陷阱,就会把任何东西扯进去,在冰块之中,挤榨得甚么也不剩下。”
    听了那人的话,的确有点令人不寒而栗,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法子。
    我考虑了几秒钟:“我要去试一试。”
    那四个人先是一呆,接着不约而同,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极度夸张地笑——他们口罩上的冰花,就纷纷洒下来。
    那个人又道:“天!你绝不能和冰川对抗,冰川的力量,甚至形成了如今地球上有五大洲的面貌,它的力量,无可抗拒。”
    我点头:“我知道,甚至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也是冰川的力量推挤而成。但是我又不是要去和冰川对抗,我只是想在冰川上逆向行驶,我加上这辆车子,重量微不足道。”
    那人叹了一声:“要是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忽然倾斜了,那你怎办?”
    另一个人阻止了那人:“我看别对他说了,我们遇到超人了,超人,你还是飞向前去的好,放弃这辆微不足道的雪车吧。”
    这个人在讽刺我,我自然听得出来,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所以,只是冷笑了一声,立时发动了引擎。
    那四个人一看到我的行动,立时大叫起来,一个探进车身来,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厉声道:“根据极地上的国际规章,我们有权禁止你继续前进。”
    我向上指了一指:“刚才有一架直升机飞了过去,飞向冰山峡谷,你们为甚么不阻止它?朋友,田中博士驾机失事,只要有亿分之一的机会去救他,我都一定要尝试。”
    那人企图把我自车中扯出来,我只好叹了一口气,一圈手,把他的手臂扭得非放开我不可,然后,我用力一推,把他推得向外仰跌了出去,同时让雪车向前迅速驶出。
    那四个人还不肯罢休,他们很快地跳进了车,随后追来。
    我看到他们追了上来,但是不加理会,仍然把速度提得最高,约莫又过了半小时,我已经看到了巍峨耸立的冰山,两面相对的冰山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到随后追来的雪车,停了下来。
    由于我仍然在高速前进,所以追上来的车子一停下,转眼之间,就成了雪地上的一个小黑点。这时,我也陡然惊觉到,那四个人之所以停了下来不追,一定是由于我已驶进了危险的冰川范围之内了。
    放眼看去,在冰川上行驶,和在别的地方行驶,全然没有分别。
    冰川的移动速度十分慢,根本觉察不到。当然,我知道在冰川上,处处隐伏着危机,但是在南极的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一样。
    车子两旁,全是高耸的冰山,冰山上的峰岭,都是尖峭的,看来是毫不留情的陡险。峡谷的底部,大约有两百公尺宽。
    开始驶进峡谷,冰川的表面,还十分平坦,可是在十分钟之后,困难就出现了,先是极度的不平,车子跃过了一层冰块,跌进了一个相当深的冰坑中。
    好不容易自那个冰坑之中挣扎了出来,向前一看,我不禁傻了。在前面,是一大堆乱堆着的冰块,足有十公尺高,把前进的去路完全堵住了。
    那一大堆乱冰块,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冰川的运行中,被超乎想像的巨大压力所挤碎而形成,虽然不是十分高,可是车子也绝对无法再向前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禁犹豫了起来,看来,只有弃车步行了。
    想了一想,决定在弃车之前,和张坚联络一下。虽然已经进入了峡谷很久,可是一直未曾见到张坚的直升机。
    我扳下了通讯仪的开关,听到了一阵嗡嗡的声响,我提高声音,叫着张坚的名字:“张坚,你现在在甚么地方?我驾车在冰川上行驶,遇到了阻障,准备弃车步行,你如果能飞回来接载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连说了三遍,都没有回音,正在极度疑惑,看到通讯仪上有一个掣钮,不断在闪着红色的光芒,我把那掣钮按了下去,立即听到了探险队长的声音:“基地和张坚的联络,在十五分钟前中断,看老天的分上,你在还可以后退的时候,快点后退吧。”
    我大吃了一惊:“联络中断……是甚么意思?”
    队长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哭叫:“我但愿知道是甚么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坚和基地的通讯联络中断,可以是许多情形,最好的情形,自然是他不愿意和基地联络。而最坏的情形,自然是他已经机毁人亡。
    由于冰川上的情形,十分平静,峡谷中的强风,也不如想像之中那么强烈,所以我宁愿采取较乐观的看法。
    我回答队长:“现在,至少已有三个人在这个峡谷中遇了事,我必须继续前进。”
    我在通讯仪中,听到了队长发出了一阵如同儿童呜咽般的声音,我不再和他对话,打开车门,把估计可以带在身上,又有用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
    我脚踏在冰川巨大的冰块上,我仍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冰川的移动,不必多久,我便攀越过了那一道约有十公尺高的冰块障碍。
    这时候,我感到自己是童话故事中的人物,穿着奇异的鞋子,攀越过一座由巫师发动魔法而移到眼前来的玻璃山,去追寻一个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重困难,才能追求得到的目标。
    把装备放在冰地上拖行,负担倒并不太重,可是一步一步向前走,比起驾驶雪车风驰电掣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冷寂,仿佛置身于宇宙的终极,连生命也几乎暂时冷凝。
    人在这样的极地冰山峡谷之中,简直还不如一个微生物,环境的影响可以使人产生许多平时想不到的想法,我这时正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可是思绪却紊乱无比,不知在想些甚么。
    令我差可告慰的是,被形容得如此可怕的冰川,显得十分平静,和两旁的冰山一样,都静止不动,也没有碰到甚么危险的陷阱。
    峡谷中的风势,相当强烈,幸好我是顺着风向在向前走,当然省了不少力。在那时候,我根本想也未及想到回程应该怎么办,向前走去,会发生甚么事都不知道,如何还能顾及回程?
    在紊乱的思绪之中,想起这次事件的一切经过,都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但就是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使得我在南极的一个冰川之上步行。
    我不能安安稳稳坐在家里,一定会有怪异的事,把我卷进漩涡去,不是在南极冰川土艰难地前行,前途茫茫,就有可能在澳洲腹地的沙漠之中,面对着烈日和毒蜥蜴。
    我不断在走着,体能的消耗相当大,口中喷出来的热气,令得口罩的边缘,都布满了冰花,这时候,峡谷因为山势的缘故,看来像是到了尽头,前面变得相当狭窄,是一个弯角。在那狭窄之处,巨大的冰块,堆得极高,在最上面的冰块,发出可怕的“格格”声,那是由于巨大的压力,缓缓地,但是以无可抗拒的力量,在把冰块挤压出裂缝来的声音。
    这些巨大的冰块,会随着冰川,向前移动,在若干年之后,会一直移动到海边,成为海面上飘浮的巨大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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