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第25章


这样形状的东西,尽管我一向认为,外星生物的形状不可设想,但我也无法设想这东西是一个动物,勉强可以说,有点像是一种植物。
    我迟疑着:“总之,在冰崖中的这一切,我们以前从未见过,不但我们没有见过,只怕地球上没有人见过这种怪东西。”
    温宝裕像是要抗议我的这种说法,我不等他开口,就已经道:“晋代这位温先生或许见过许多鬼怪,但是我不认为他见到的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些怪物。”
    温宝裕还是说了一句:“至少,所看到的……全是前所未见的怪物。”
    他这样说,倒没有法子反驳,我只好闷哼一声,不作反应。
    温宝裕忽然又急急地道:“当时,我偶然看到了冰崖之中,好像有许多东西在,田中博士也看到了,他要不顾一切飞过去看看……其实也很正常……可惜他……唉,真不知是谁的错。”
    直到他这样说了,我才陡然想起,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问题实在太多了,真不知从何问起才好,我挥了挥手,先问道:“张坚呢?”
    温宝裕“啊”地一声:“他不让我进去,自己进去了。”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向冰崖的另一边,我循他所指看去,看到冰崖在那部分,有一个屏障似的倾出,我急急走了过去,看到冰屏后面,是一道相当宽阔的隙缝,情形一如山崖之中的石缝,可供人走进去。
    看到了这种情形,温宝裕的那句话,自然再容易明白都没有了,他是说张坚从那个隙缝之中,走了进去。
    我闷哼了一声:“你这次倒听话,他叫你别进去,你可就不进去了?”
    温宝裕声音苦涩:“我……已经闯了大祸,不敢再……乱来了,而且,他告诉我,说你在后面追着来,他还说他很知道你的脾气,就算爬行着,也会追上来,所以他又叫我在外面,以便接应。”
    想起张坚的行为,我真是忍不住生气,他可能只以为我驾着雪车前来,没料到冰川之上,障碍重重,我为了翻越这些冰障,真是吃足了苦头。
    温宝裕又道:“当我听到信号枪的声响,和看到浓烟升空,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来了,卫先生,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温宝裕好像成熟了不少。而在这时候的话,听来也十分衷心,不是甚么滑头话。说起来,田中博士的飞机失事,我也有不是,如果不是我坚持不让他下机,田中自己一个人驾机走,自然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意外。
    但是,自然也不能有如今这样的发现。
    如今,我们究竟发现了甚么,有甚么意义,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在冰崖之中,冻结着那么多形状如此古怪的生物,这总是异乎寻常的大发现。
    我叹了一声,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想安慰他几句,但是却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只是道:“来,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张坚真不够意思,见了面,我还得好妹地骂他。”
    温宝裕却立时道:“张先生已约略对我说了经过,我倒觉得,他撇下你自来涉险,用意是和你不让我下机,要我立刻回去一样。”
    这小子,在这当口,说话还是不让人,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我想由于大家都戴着雪镜,再发狠瞪他,也起不了甚么效果,自然是也懒得和他分辩,已和他一起自那冰缝之中,走了进去。
    一进入冰缝之中,温宝裕不由自主,发出了惊怖的呻吟声。
    别说他是一个从来也没有冒险经历的少年,连我,不知经过多少古怪事情,也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同样的声音来。
    那个冰缝,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它把那座巨大的冰崖,从中劈成了两半,一走进去,两面全是晶莹透明的冰,而两面的冰崖之中,又全冻结着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奇形怪状的东西。温宝裕无疑十分勇敢,也十分富于幻想力。但是躺在家里自己的房间中,翘起腿来胡思乱想是一回事,真正进入了一个幻想境地,一切的想像全变成了事实,根本不可能的事,一下子全出现在眼前,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这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一进入冰缝之后,就置身于幻想世界。和在冰崖之前,凝视着种种色色,冻结在冰中的怪物,所得的感受,又自大不相同。
    那时,冰中的怪东西,距冰崖表面,更近的也有好几公尺,进入了冰缝,那些无以名之的怪东西,就在贴近冰的表面处,有的,甚至于它们的肢体的一部分,还在冰的表面之外,暴露在极其寒冷的低温空气中,一个如同蜘蛛的东西的一条“长腿”,横亘着,阻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两个人,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好!
    我呆了一会,小心伸出手,想把那手臂粗细,又裹着一层冰的那只“脚”推开一点,好走过去,谁知道那东西十分脆,手才向前推了一下,就“拍”地一声,齐着冰的表面,断了下来。
    温宝裕在我的身边,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像是怕那断下来的东西,会飞起来,扑向他,把他抓住。他紧抓住了我的手臂,一动也不敢动。
    我注视着落在冰上的那一大截肢体——那毫无疑问,是那种怪物的一截肢体,也有唯恐它忽然活动起来的恐惧,所以要过了一会,才能开口:“宝裕,我敢说,没有人可以想像,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恐怖洞’在。”
    所谓“恐怖洞”是一般大型游乐场中常有的设施——游人进入一个黑暗的洞中,在黑暗之中,不时会有一些鬼怪扑出来吓人一大跳的那种游戏。
    温宝裕的声音发着颤:“别……开玩笑了,我实在十分害怕。”
    我没有拾起那截肢体来,两人跨过了它,继续向前走去,不多久,有一个东西,身体的上半截,全在冰的外面,斜斜地伸向外,连我也没有勇气再去推,要是一推之下,那上半截身躯,又断了下来,这实在不知如何才好。
    那身子的上半截斜斜伸在冰外,是一个看起来由许多细长的棍子组成的圆柱体,上半截——就在我面前,伸手可及处——是一个尖头尖脑的“头部”(我假定是头部),长着许多刺不像刺,毛不像毛的东西,在那些毛或刺之中,有着两个球状的凸起——这些怪物,大部分都有着这种凸起,那是甚么器官,是“眼睛”?
    那东西的两个球状凸起,如果是眼睛的话,那么它就正在“看”着我们。
    自然,在那半截身躯上,也罩着一层薄冰,可是那和赤裸裸地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怪东西,也没有甚么区别了。
    我们在那怪东西面前,呆立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温宝裕怯意地道:“它……真是曾经活过的,你看,它像是不甘心被冰冻在里面,硬是要挣出来,可是只挣出了一半,下半身还是被冰冻住了,天……那许多冰,一定一下子形成,所有的东西被冰包住,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我早就认为,温宝裕想像力十分丰富。我乍一见到冰崖之中的那种奇异景象,隐约地、模糊地有“十分熟悉”的感觉。但是这种情景,又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所以虽然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也想过就算,没有进一步地深究下去。
    直到这时,听得温宝裕如此说,我心中陡地一亮,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这……这情形,就像两千多年之前,维苏埃火山突然爆发,数以亿吨计的火山灰,在刹那之间罩住了庞贝城,把城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埋进了火山灰一样。”
    温宝裕立时道:“情形有点相类,但可能来得还要快,你看,冰中的那些怪东西,有的动作,一看就可以看出,只进行到一半。”
    我想了一想:“更快,那应该用甚么来作比喻?快得就像……像核武器爆发?耀目的光芒一闪,不到十分之一秒,所有的生物就完全死亡!”
    温宝裕同意:“大约就是那么快,可是所有的生物死亡的方式不同,这里的生物,全被冻结在冰层之中……这是一种甚么样的变化?”
    我自然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好摊了摊手,和他一起,避过了那个上半身斜伸出来的怪东西,继续向前面走。
    才走出了不几步,温宝裕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我知道他发出惊呼声的原因,是因为在前面,有一个“怪东西”,竟然是活动的。
    但是我却没有吃惊,因为我早已看到,那不是甚么“怪东西”,虽然厚厚的御寒衣,加上帽子、雪镜、口罩,看起来样子够怪的,但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而且,当然就是张坚。
    张坚那时,站在一个“头部”有一半在冰层之外的怪物面前,双手无目的地挥动着,那个怪物的头,像是一个放大了几千倍的螳螂头,呈可怕的三角形,有着暗绿色的半球状凸起。
    他分明极度迷惘,我和他心境相同。所以,我没有大声叫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前。他抬头向我看了一眼,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响,也不问我怎么来的,只是用听来十分怪异的声音问:“这是甚么?天,这是甚么?”
    我比他略为镇定,对这个问题,可以作出比较理智的回答:“是许多我们从来未曾见过的生物,不但我们未曾见过,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不存在于任何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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